《蜀山战纪2之蜀山纪事》欧阳心羽

1、橘子篇

　　蜀山新购进了几大筐橘子，就放在厨房外面。
　　认真算一算，这是新弟子们上山之后，厨房第一次采购橘子。
　　以前还没人注意，如今突然看见橘子，新弟子们才猛然发现，原来蜀山什么水果都不缺，唯独不曾见过橘子。
　　这样一个意外地发现，让新弟子们感到无比新奇，在好奇心驱使下众人成立了小分队，浩浩荡荡向师兄师姐们逼近，试图问得真相。
　　然而，热乎劲还没维持一盏茶的时间，这个小队就宣布解散了。
　　弟子们纷纷表示，只要在蜀山待久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没见过？小小橘子没什么探究价值。
　　……
　　正午的时候，阚师傅手里拿着菜刀，全神戒备，一动不动蹲在橘子旁边已经很久了。
　　余英男托着下巴坐在石阶上，远远看着他，不明白阚师傅究竟是在防哪条道上的贼。过了一会颜人英也来了，看着阚师傅叹了口气，以同样的姿势和余英男排排坐。
　　两人都有过厨房偷吃的经验，并且还是惯犯，心里都明白阚师傅向来宅心仁厚，对待来偷吃的弟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赶尽杀绝。
　　阚师傅现在的表现，也太反常了。
　　余英男鼓起腮帮子，将自己的疑问向颜人英抛了出来。
　　颜人英听了，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甚至痛苦。
　　阚师傅这次的敌人……不一般啊。
　　一时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眼看着饭点就要到了，蜀山上下嗷嗷待哺，不能没人做饭。余英男肚子咕咕响，终于忍不住了，觉得很有必要出手拯救一下众人的胃。
　　只见余英男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尘，然后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走向厨房。尝过余英男手艺的颜人英觉得，她连背影都散发圣光。
　　然而余英男并没有如颜人英想象的那样，眼见蜀山大厨“不务正业”怒而下厨，她只是十分镇定地走过去，弯腰问阚师傅累不累。并且，对阚师傅这胖乎乎的身材，居然能蹲这么久表示敬佩。
　　然而阚师傅毕竟是能够担任蜀山厨房一把手的狠角色，他面不改色，在余英男滔滔不绝的夸奖声里，准确地听见了一声肚子叫，明白这丫头准是饿了。
　　阚师傅默默放下菜刀，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
　　不，是腿麻，站不起来。
　　……
　　余英奇出去上早课的时候，看见雀影坐在厨房外面的石凳上吃橘子。
　　余英奇练完剑回来的时候，看见雀影坐在厨房外面的石凳上吃橘子。
　　余英奇出去上晚课的时候，看见雀影坐在厨房外面的石凳上吃橘子。
　　突然，余英奇停下了脚步，他眉毛一挑，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这八成是吃了一天了。
　　这种危急关头，要是不去阻止的话，橘子没了算小，就怕剑圣把自己撑死了。可是，一想到雀影很有可能秋后算账，求生欲又战胜了正义感。
　　余英奇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斟酌再三，最终深吸一口气。他挽起袖子，以一种舍己为人的觉悟，壮士断腕的气势，往前猛冲了几步，然后……他转身就去找掌门长眉。
　　聪明的余英奇决定曲线救国，智取雀影。
　　余英奇一路上，都在认真想着一会面对长眉时，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语气，摆出什么样的面部表情，好让这些听着像告状实际上就是告状的话显得正经严肃一点。结果路上遇见了搬运新鲜菜蔬上山的弟子们，于是，余英奇就跟领头的阚师傅无意中提了那么一嘴。
　　谁知阚师傅听完，拔腿就往厨房冲，快到接近模糊。
　　留下弟子们看着他狂奔而去的身影，齐齐感叹蜀山真是卧虎藏龙。
　　就在这时，满山头找雀影下棋的长眉在不远处路过，无意中听见了余英奇提到关于橘子与雀影二三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
　　蜀山掌门长眉真人，此时此刻，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痛。
　　前有阚师傅声泪俱下地说着有负掌门所托，没有成功守住橘子，请求掌门责罚。后有先阚师傅一步被自己拎回来的罪魁祸首雀影，正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拿着手帕擦手，还时不时回几句嘴，显然不打算认错，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看热闹的弟子们早被遣出大殿了，但功力深厚如长眉雀影，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现场还有弟子们的气息存在。
　　既然都在外面偷看，长眉也不好过多指责雀影，毕竟师尊的面子还是要为他顾及到的。所以，雀影此刻有恃无恐的模样，就是掐准了长眉不会真的让他颜面扫地。
　　长眉略略一想现在的局面，顿觉身陷修罗场，太阳穴突突突直跳。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长眉暗自懊悔，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吩咐阚师傅采购橘子回来，某位剑圣还是和以前一样，压根管不住，也没想管住自己。
　　还是不能让他太得意。
　　安抚下来阚师傅后，长眉扭头对身后的人说道：“雀影，下次不可再这般胡闹。”
　　雀影听了，耸一耸肩膀，然后用手帕稍稍遮住嘴偷笑。雀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说是这样说，但他能肯定，长眉这次也没有真正狠下心来。
　　除了现在肚子有点难受，雀影觉得一切都还可以。
　　“你这人啊，为了这点小事就皱眉，大不了我下次不吃了。”
　　雀影往前走了几步，嬉皮笑脸凑到长眉面前看了看，伸手想要将他皱起的眉揉开。
　　然而现场还有一个大活人，这般亲密举动着实不妥，长眉和往常一样朝旁边一闪，就躲开了伸过来的手。
　　雀影笑容逐渐消失。
　　“我记得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吧。”
　　长眉无奈的叹了口气，显然是不相信的。某些时候特别孩子气的雀影一听，扭头就是一声哼。
　　阚师傅觉得自己闪闪发光，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离开了。
　　长眉当机立断，吩咐阚师傅立刻将剩下的橘子全部分发给弟子们，完全不顾一旁雀影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本来长眉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仅仅过了一晚，第二天长眉再见到雀影的时候，发现他脸色特别难看。等到下午，一张脸都没了血色，整个人明显蔫了。
　　长眉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把雀影从剑墟薅到了蜀山掌医药的长老那里。满心担忧，最终换来一个让长眉哭笑不得的答案：
　　橘子吃多了，闹的。
　　一瞬间，长眉不禁回想起和雀影初上蜀山的时候，为什么会和橘子结下孽缘。
　　那时的蜀山，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名气，门中弟子也少，也就一百来个。虽然名器宝物数不胜数，但各种日常用具却称不上齐全，厨房也没有像阚师傅这样的人才存在。蜀山上的生活，可以简单概括为蜀山求生记。弟子们必练的除了剑法外，还有辟谷之术。
　　长眉记得那时雀影极度嫌弃饭菜难吃，乐颠颠跑去修习辟谷术，还不忘拖上自己一起挨饿。至今长眉还一直坚信，如果雀影学习辟谷术的认真劲，能分一半到学习剑法上，武学造诣肯定比现在更上一层楼。
　　某一天雀影穷极无聊溜进厨房，和后来许多偷吃的弟子们一样，将魔爪伸向水果框。也许厨房偷吃，就是蜀山一脉相承的坏毛病。只是雀影比较讲究，一阵挑挑捡捡，最终只选定了一个橘子，还拿去送给了长眉。
　　那时长眉刚练完剑回来，汗流浃背，正是口渴难耐的时候，但他还是将橘子掰开，分了雀影一半。
　　也许是那个精挑细选的橘子格外甘甜，也许是辟谷之后，退化的味觉又大受刺激，总之在那之后，雀影就开始疯狂且无节制的吃橘子。吓得前任掌门一个哆嗦，担心他吃出个好歹来，就没再让弟子往蜀山采购橘子。
　　后来长眉出任蜀山掌门，改了很多以前的条条框框，但禁橘这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依然被沿用。
　　比起前任掌门，长眉偶尔还有心软的时候，雀影就会抓住机会大吃特吃。
　　所以，这次久违的采买，长眉其实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指望阚师傅能守住防线。
　　“雀影，下次蜀山不会再有橘子了……我是认真的。”
　　想了想，长眉板着脸特意补充了一句。
　　这种毫无气势的话，雀影一听，笑着用手帕捂住脸，立马戏精上身，一阵假惺惺的哀嚎。
　　长眉冷静围观。
　　长眉不为所动。
　　长眉沉默着伸手掏出一个橘子，仍旧板着脸，递到装可怜的人面前时还不忘唠叨几句。
　　“这是特意让阚师傅给你留的……只有一个，身体好了才能吃。”
　　一旁倒腾药草的长老手上一个哆嗦，扭头用眼神表示：快走，再不走就药死你们这对乱闪别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