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南岭晚凉

2、正文

　　二【新修】

　　火烧的云彩像是橙色的颜料里融了火红加了金粉般。风卷清凉，花朵摇曳，群山沉默不语，万物沐浴在夕阳最后的圣光里。

　　她又看见了那个穿着浅青色格子的衬衣身影。

　　“嗨呀，终于被我等到了，这次我一定给他画下来！”乔星星拿着笔准备在眼前这幅画了一半的画上添几笔。

　　画笔蘸了调好的颜料，落在画布上却不见痕迹。她着急把眼前的一幕留下，蘸了融了橘色和玫红的画笔信手落下，却发现笔上干干净净，颜料黏糊糊地沾了一手，画布上该画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她一次次蘸了颜料，笔尖落在画布上却如鱼儿入水般，泛起浅浅颜色后便消失不见。如有所感般，她一转头看见窗外的云飞速飘远，花落了一地，残枝败叶的样子像是到了枯萎的季节。周围的山迅速染成暗蓝色，一股压抑和凄凉的茫然感突上心头。那道清隽笔挺的身影早不见了踪影。

　　群山沉寂退远，黄昏的幽暗从阴影里爬出来，拉着万物沉入黑暗。

　　凉凉的晚风吹动破旧门框边泛着黑色的红灯笼，本应该是黄色的穗纠缠着，连接处兜着一些黑色小虫的尸体。翠绿的草在风里摇了摇头，试图摆脱委顿在地上却不愿意放弃抓着自己的枯黄草叶，风一停，万物安然如旧，很明显它失败了。

　　土砌的围墙转角的芦苇草丛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哭泣:“我……我要回去……不要……哥哥我要找妈妈！”

　　乔星星混沌着，自己刚刚似乎要干什么来着？好像忘记了……

　　“我不要！我要找妈妈！！呜呜呜……”

　　小孩的细弱的哭声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她探头，发现自己以俯视的视角看到了地上的全貌————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梦。

　　也是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画面。

　　随之相伴的是父母常年的约束。即使她知道那是对她的关爱。

　　挖得扭曲的水沟里，流着一层浅浅的水。不知道从哪来的水，混着大大小小的杂质，冲刷着胡乱生长的野草。野草根部勾着枯黄发黑的叶子，叶子在水里飘摇，拦截着上游冲下的不知名的物质。

　　乔星星站在不远处，那里挨着一个干涸，散发着臭味的泥塘，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长相年轻的男性领着穿着碎花荷叶边衣服的小姑娘跨过破损的门槛。小女孩看见男人望了望周围，想着大哥哥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吧。她抿了抿淡粉色的唇，细声细气地问:“大哥哥，厕所在哪里呀？”

　　男人反射性地回头看了看门里，来游玩的一大家子人欢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漫不经心地答着:快了。

　　仅仅只走了几步。乔星星冷眼看着，看着男人观望了片刻，走近了小女孩。在小女孩疑惑懵懂的眼神里，拉起了她的手。

　　小姑娘大概是很不习惯陌生人的接触，她挣了挣手。男人握得更紧了，在她叫“大哥哥”的时候声音略大，带着不耐烦:“小声点！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哥哥拉着你，一会摔了！”

　　这是个家教极好的孩子，心里不舒服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乔星星听见小姑娘细细的乖乖巧巧地道谢:“好的，谢谢大哥哥！”

　　“就在这了。”男人拉过小女孩，走到离门槛不远的转角。这个位置很特别，在前方有大片菖蒲和鱼草遮挡，观后则是视觉转角的盲点。

　　一种压抑和害怕涌上心头。乔星星看见小女孩眼里对于大哥哥说的厕所“就在这”的疑惑以及自己拒绝大哥哥帮忙后大哥哥好心箍着自己，脱下裤子看自己上厕所的羞怯和莫名的不安。

　　天变得很低，鼻腔里是土地和腐朽草木混着水沟以及不远处烂泥塘的臭味，还有……还有什么？不像是尿液的味道。

　　小女孩拉着衣服下摆，她知道妈妈说过不能让别人碰自己衣服里面。大哥哥拉着她，告诉她上了厕所要等一会穿裤子，不然裤子会脏，妈妈洗裤子很辛苦，穿脏裤子会得病。但是为什么，大哥哥要拉自己衣服？她哼身拒绝，揪着衣摆，将漂亮的蕾丝边团成一团。她想:大哥哥没有上过学吧？他不知道不能随便碰别人衣服里面，我原谅他好了。她怕直白的问句会伤害带她上厕所的大哥哥，所以只是极力拒绝。

　　男人无法，放弃了这个动作。

　　接下来，男人告诉这个懂事的小姑娘，让她转过身。小女孩听话地晾着裤子，转过身，只是听见后面有金属碰撞的“咔嗒”声，衣料摩擦的声音。

　　乔星星站在烂泥塘边，应该是看不见这样的场景的，但是她的视线清楚的站在围墙的上方，透过重重实体，穿过摇曳疏密的草叶，看见了那里。

　　脱下裤子的男人朝那个乖巧听话，不想给妈妈添麻烦，所以晾着裤子的小姑娘，那个体型纤弱，肤色带着一点点病弱的白的小姑娘伸出了手——

　　“艹你妈，不要！！”乔星星瞪大眼睛，拔腿往小姑娘那里跑去:“你给我放开！畜生！！”
　　明明只有十几步的堰坎，她发现自己怎么跑，都跑不到。

　　她看见男人摸上那个细嫩病弱的皮肤，小姑娘转过了身，疑惑地看着，大着胆子拒绝这样的触摸。是了，她很爱干净。大哥哥人很好，带自己上厕所，虽然厕所没有找到，虽然是个厕所上得好慢，有好多她没有听过的常识。但是她拒绝陌生人的触摸，好心的大哥哥也不行，她本来连手也不想牵的。

　　大哥哥虚了虚眼，粗糙的，黄中泛黑的手还是摸到了自己光着的小腿。顺着腿摸了上去。

　　她皱着眉，心里不安地想着，明明在门口极力想要妈妈陪自己，年轻的妈妈跟多年未见的闺蜜谈论着正开心，大哥哥过来告诉家人，他可以带自己去。明明自己很不想去啊。

　　“我害怕。”她告诉妈妈。大人们摸着她扎着妈妈精心选来的头花的小辫子告诉她，大白天的，有什么害怕的，乔乔是个大宝宝啦，胆子要大，要坚强。上个厕所，一会就回来啦。

　　她失落点头说好，拉着妈妈的手，叫妈妈在这里等她。年轻女人含笑说好，说:点点啊，快去吧，妈妈在这等你。让我看看变大一岁的点点今天是不是很坚强。

　　她跟大哥哥走到门外也说害怕，要往回走，大哥哥拉着她的手，好疼好疼。她想大哥哥不小心力气大了，所以细声细气告诉他拉疼了自己。

　　陌生的触觉让她感觉周围会有不知名的，可怕的怪物跑出来。小姑娘眼里带着直觉的不安，她提出要回去。大哥哥说好，他先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把裤子弄脏。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头——

　　“操//你//妈//啊//畜//生！！”乔星星大吼。想用声音震慑那个给小姑娘“检查”裤子的男人，想大声告诉屋里欢笑一堂的人们，告诉那个年轻妈妈:这里有个畜生，他在侵犯//你的女儿，你快出来看看啊！她觉得嗓子好疼，心像裂开了一样，看着眼前永远跑不近的一幕，似乎呼吸都被眼前那幕摄取拿捏住。

　　“点点！！快走啊！！点点！！”她转头对着小姑娘嘶吼:“走啊！！这是个畜生，走啊！！”

　　她看见这个诡异到天地压缩，四周昏暗，草木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发出“刷刷”声。围墙里红色的灯笼幽幽点燃，屋里大人的谈笑声盖过了屋外的一切声音，小姑娘的拒绝，风过的尖啸和她自己撕心裂肺的呐喊。屋里的人似乎都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答应着自己长大了，所以会坚强自己去找农家乐的服务员，让他们给自己指厕所的穿着碎花荷叶边衣服的小姑娘。

　　乔星星很清醒地知道这是一个梦而已。这里面的一切都不会理会自己。这方梦境自己有一番运行的规则。就像自己正在画的那本绘本一样。但是她还是在男人低下头，伸出那只骨节宽大到扭曲的手时大声叫着小姑娘的名字。

　　“点点！点点！！求求你！！快走啊！！！”

　　倏地，她得到了这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回应。

　　小姑娘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是的，乔星星意识到，对面那双清澈到倒映世间一切美好。会映着和煦点风，柔顺的草木，跳跃的游鱼，金色的夕阳的眼眸里，映着焦急到感觉肺腑裂开的自己，也映着周围灰暗的一切。

　　她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小动物的不安，面对陌生触碰的抵触和浓浓的疑惑。

　　乔星星突然意识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这是她无数夜晚在各种场景下梦到的曾经。

　　来个人。

　　乔星星一步步往后退，似乎只要退远了看不见了就可以摆脱那段灰暗的记忆。

　　“求求你来个人，帮帮我，我想找我妈妈。”思维和梦境里的小姑娘重合。她沉在梦里，却想挣扎醒来。

　　“喵嗷呜～”温热的触感从脸颊传来。乔星星又想起自己在做梦，她皱紧眉毛，指尖动了动。

　　乔星星看着眼前变得模糊灰暗的场景，只有那个捏着衣摆，为了减轻妈妈负担乖巧晾着裤子的小姑娘清晰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

　　这是梦，这是梦。乔星星深呼吸，压着肺腑里混着悔恨不安的痛，告诉自己:乔星星，这是梦，你该醒了。

　　眼睛猛一睁开，看见床头的小夜灯被拍亮，蓬着一身雪白皮毛的猫咪跳到手边抬头看着自己。牛奶透亮的眼睛注视乔星星半晌，乖巧地迈上前来蹭了蹭她的颈间，软着嗓子“喵呜”地叫着。

　　“星星没事。”乔星星感受到血脉从心脏飞快挤压出去，狠狠地闭了下眼睛感受到眼泪从眼角滑下，她拍着自己哑声安慰道:“星星不要怕，没事的，只是做了个梦，没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掉的一个小天使的收藏提醒我该修文并更新了呜呜呜呜呜呜呜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