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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见两个家仆上前扛起了张无忌,何沉光心下稍安,目送着他们回到庄内。只是若要再跟进庄里,恐怕有可能会被人发现,她便寻了颗枝叶密匝的高树栖身,慢慢地啃着干粮,筹谋后事。

      如今张无忌虽然已经被救进了朱长龄的眼皮子底下,但何沉光怕中间又什么变故,是以决定干脆就在这里守上一阵。她来时就已经备足了干粮,渴了喝雪水就行。她两世为人,从小练武打熬之苦,甚于眼下在雪岭上餐风露宿许多,因此哪怕接下来要在树上做十天半个月的野人,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的。

      起初前几日还好,只是天候入冬,渐渐地风雪交加起来。何沉光筹划至今,全为了这一回,且这天候正好适合她练功,是以仍是继续苦捱。

      到第十几日上,终于来了一遭骇人的暴风暴雪。何沉光栖身的大树十分粗壮,倒不至被狂风拔起,只是难免被吹得倒弯了腰。

      当天入夜之后,温度再次陡降,到了呼吸之间都是冰屑的程度。昆仑派虽然也建在山上,但仰赖数代人的经营,是个四季如春的所在,何沉光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昆仑苦寒。她即便运起周身内力相抗,仍抵不过透骨寒风如刀打在身上,耳边是夜枭呜呜咽咽地号冬,仿佛鬼神作祟。何沉光用脚勾住树枝,人像怒涛中一叶扁舟似的随树海摇摆,心中颇有几分凉薄地想:生死都不惧了,还怕什么鬼神?挨不住这冷,说到底还是修为不够。好日子过得久了,恐怕是有些松懈了。

      她想到此节,闭上双眼,结跏趺坐在一处平整的粗枝上,默念起了五部合断的口诀。

      以她此刻功力,对付这种极寒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若要有所突破,绝不是坐在温暖如春的大宅子里运一运功就能变成高手的。此刻有天灾相助,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她这套武功第一次练成,就是在冰天雪地里生死两忘地成的。当时她年纪太轻,尚有一股少年人无惧生死的天真在,如今心境却大不相同,以至于到月正当空的极寒之时,她仍是未能有所突破,却已经冷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程度了。

      何沉光人不动、眼不睁,体内却是天人交战、一刻不曾停歇,她若不以内力取暖,冻死也只在顷刻之间。只是这内力终归也不是用不绝的,人乃血肉之躯,不计何等样的武道高手,一身气力也有油尽灯枯之时,一如蜡烛燃到了尽头,也不知过了多久,丹田慢慢地再也轮转不起来了。

      死乃是人的大恐怖,谁也不能免俗。何沉光值此关头,脑海中光怪陆离,也不知道究竟是幻是真,那副受累于寒冷的躯壳仿佛也不见了,人像是泡在一汪沸水里,煮得她甚是难受。她在这种奇异的感觉中耽溺片刻,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了一件事:要冻死的人,死之前会觉得热。

      这念头方起,她濒死的丹田中突然吐出一口强劲的内力,在身体中四处游走,令所过之处的一切阻碍分崩离析,裹挟着体内原本奄奄一息的真气次第打通了周身大脉。

      何沉光但觉每冲破一层桎梏,那股内力就要更强上一些、身体的温度也升高一分,方才还轻飘飘如在云端的魂灵回到了血肉之躯里,周遭的声音重新入了耳:风声,树声,还有一声粗嘎的禽啸。

      这禽啸近在耳边,在她突破到最后关头、五感重回之时凄厉地入耳,旋即她便感觉到手掌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刺,一股钻心的疼痛钉得她脑子发疼。她巍然不动,待体内那道内力转过了一圈、重回丹田,才猛然睁开眼睛!

      她睁眼之时,眼皮上随即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原来是她入定太久,浑身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经她浑身外放的真气一蒸,正渐渐消融。她转了转眼珠,才看见面前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只皮毛灰白的老鸮,釉黄的尖喙上沾着猩红的鲜血。

      风暴一来,连猛禽都飞不起来,那老鸮一只翅膀微微歪着,大约是飞行时难与风力相抗,受了什么伤才落在这里。它眼珠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饿得很了,显然是方才将何沉光当做了死人去啄,见她睁眼也丝毫不怕,又要下嘴去啄她手掌上的肉。

      何沉光浑身上下都裹在斗篷里,唯有搁在双膝上的手裸露在外,是以这老鸮才专门去啄她手掌。这老鸮生得爪喙如钩,方才因为她手掌上结冰才只是啄开个小口子,第二下要是啄实了,说不得就能让它撕下一块肉去。

      她刚醒不久,四肢尚未过血,身体暂时动弹不得,眼看着躲不开它这一啄;然而就在它鸟喙即将扎到何沉光的手掌时,何沉光突然五指成钩、捏住了它的嘴!那老鸮不防着有这一招,登时扇动一双巨大的翅膀,朝何沉光劈头盖脸地打去!

      昆仑的飞禽没有天敌,个个生得身体奇大、凶猛无匹,双翼极为有力,发起性来能将猎物拍得骨断筋折。何沉光抓住它鸟喙后,手臂恢复了五分力气,双目凶光大作,扯着这老鸮脖子一拧,登时令其气绝,那带着腥风的大翅膀软软地盖在她脸上,慢慢滑了下去。

      何沉光顾不得猛禽腥臭,将两手伸到死鸮两只翅膀根下头焐着,浑身噼啪爆响不绝,抖下了片片碎裂的冰茬子。待抖净了身上的冰,她才扔掉鸟尸,从树上站了起来,感受着浑身焕然一新的浑厚内力。

      ……
      一旦突破了五部合断的第二部,之前还能取何沉光性命的狂风暴雪就成了和风细雨。她每日仍是在树上生活,饿了就用内力烘热了干粮雪水来吃。除了吃喝拉撒,她其余时间都在练功。因为环境恶劣,反而更能集中精神,进境比之以前要快上数倍。

      这般不知白天黑夜地度过十余日,风雪终于稍霁。这天晚上何沉光正在练功,突然听得远处人声惶惶,睁眼一望,朱家庄园大半夜的灯影幢幢,紧接着有许多人带着骡马家当鱼贯出了庄园。何沉光远远望去,见都是些作仆婢打扮的人,老弱病残、不一而足,就是没有朱长龄一家。

      她心中一动,继续坐回去闭目练功,始终分出一半心神凝神去听朱家庄园的动静。

      这些仆婢离开后,庄园内寂寂无声,再无异动。直到后半夜上,何沉光睁眼一看,但见园内灯火一直未熄,眯眼细观,才知不是灯火——庄子烧起来了。

      她皱了皱眉,心中默默计算自己究竟运了几天功,算算日子,朱长龄似乎不应该这么快放火烧宫啊?

      何沉光不错眼地盯着庄园外头,耐下性子等正主出来。待到庄园四处起火时,庄中终于冲出来一批持刀弟子。

      这些弟子围成一圈,簇拥着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匆匆出了庄门,朝西北方向赶去。何沉光所在之处视野极好,远远地辨认出了朱长龄、朱九真,另有一个少年紧挨着朱长龄往前跑,正是张无忌无疑。

      何沉光从树上翩然而落,缀在了这几人身后。

      她来时在雪上行走,一步一个脚印,然而此时她武功小成,下得树来走了几步,竟只在雪上留下极浅的痕迹,不一会儿就被落雪埋了。此刻天色仍有些暗,雪雾蒙蒙、何沉光又是一身灰白毛氅,本就很难看见她。更何况她行走时踏雪无痕,完全没有一点声音,朱长龄等人无一发觉她的存在。

      这些人走了一阵,一直走到一座并无异样的矮山上。几个持刀弟子开始用刀扫雪,不一会儿就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口来。众人纷纷点起火把,鱼贯而入。

      何沉光记下这山洞口的位置,折回了朱家庄园。

      朱家庄园占地极大,烧了一天一夜仍不止歇,到第二天上,才被雪渐渐浇得灭了。大火一灭,很快就有几队人马跑到庄园的残垣断壁上叫骂,何沉光耳聪目明,听到为首那人骂道:“朱长龄这贼子定是已经护着谢逊跑了!铁琴先生,依您老人家看,咱们该往哪里追去?”

      西域武林自然绝不会有第二个“铁琴先生”,除了何太冲之外,并不作第二人想。何沉光见那位扮演“铁琴先生”的中年男子生得豹头牛眼,哪里是何太冲?那男子咳嗽了几声,道:“中原的正派人士正在到处索拿这几个贼子,他们定是要往西逃窜。”

      这群人又答对了几句,务求做戏逼真,这才假装继续追人,策马跑了。

      何沉光静观他们演了一场好戏,终于确定剧情按照原著发展,全然无误,立刻转身往刚才记下的山洞口位置赶去。

      她在洞口不远处的树林里蛰伏了两日,直到朱长龄等人重新从山洞中出来,再缀着他们继续走。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比她把张无忌送到朱长龄眼皮子底下简单很多了。此去二十余里,转入雪岭下一处山谷,内有几座农舍,就是朱长龄等人的藏身之处,何沉光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朱长龄自从到了农舍里住下,一直安安分分,晚间该睡睡该吃吃。这般过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深夜,何沉光听见一阵脚步声,立刻睁开一对目光炯炯的眸子朝农舍门口望去,但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走了出来,正是朱长龄和朱九真。两人神色凝重,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何沉光无声无息地掠到二人身旁不远的大树梢头,俯耳去听二人说话。她内力一涨,耳力随之大进,朱长龄说话声音虽低,仍是一字不落地落在她耳中。朱长龄道:“无忌睡着了吗?”

      朱九真娇声道:“睡着啦。我点了他几处大穴,管教他一觉睡到天亮。”

      朱长龄道:“好。今夜你武叔叔前来,有些事切不可让无忌听见。”

      何沉光听了这一耳朵,足下微一使力,从这对父女背后飘进了张无忌所居的农舍小院。

      她这两天早已趁夜把各人睡在哪里摸得透了,此刻更深露重,朱长龄的几个弟子值夜也是做做样子,早就不知道窝在哪里养神去了,张无忌所在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何沉光捅破了张无忌卧房的窗户纸,借着月光往里一看,只见床上有个人形轮廓定定躺着,但呼吸略微急促,显然是早已醒了。她此来也只是怕张无忌未有察觉、一觉睡到天亮,见他现在醒着,便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仍觉得不保险,便随手从地上捡起几粒冰片子,从窗户纸里弹进去,一一打在张无忌的穴道之上。

      冰片不比石子,又脆又薄,打着人了便应声四散。何沉光用力甚轻,不易让人察觉,只为稍稍帮他一帮,倒也未必能让穴道一时得解。若张无忌事后怀疑,这几小片冰也早就化了。

      她做完这事,没多久就见张无忌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此时地上仍有积雪,张无忌很容易便找到了朱长龄父女的脚印,茫然地找到了门外。何沉光已经飘回了树上,正坐在树梢居高临下地端详他。

      月余未见,少年的个头似乎有些长高,只不过不知道个头长了,心眼到底长没长?

      跟踪这件事,何沉光这些天已经做得熟了,她把玩着手里已经融化的几粒碎冰,足下不停掠过几梢枝头,不紧不慢地跟着张无忌。好在张无忌也算争气,没多久就找到了朱长龄和武烈密谈的小树林。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主角的都格外有牌面,张无忌来到树林外时,朱长龄和武烈正说到紧要处,热火朝天地研究上了冰火岛之后如何夺得屠龙刀、又如何处置谢逊和张无忌。朱九真、武青婴和卫璧俱都在场,间或兴致勃勃地应和二人。张无忌听到了全部真相,脸色苍白地愣在当场,何沉光冷眼旁观,见他蹑手蹑脚地朝后退了几十步、转身朝远离农舍的方向跑去,也不急着跟上,而是等着朱长龄和武烈说完准备回去了,才掷下手中新掰下的一块冰到树丛里,发出“沙”地一声响。

      朱长龄此刻心态风声鹤唳,闻声立刻道:“谁?”急忙忙追出来一看,立刻瞧见了地上张无忌留下的脚印,当即色变。他赶紧支使女儿:“快回去看看无忌还睡在房里吗?”自己则跟武烈一起追着脚印去了。

      何沉光这下反而不急了,此时天光即将亮了,跟的近了并无好处,还要防着后头朱九真等人追来,因此还不如先跟着三个小的这边走。

      武青婴、朱九真和卫璧一起回农舍找张无忌,值此关头,武青婴还有心情在情郎面前挤兑朱九真:“朱伯伯家传的一阳指绝学,可惜真妹这点穴手法有点次啊。”

      朱九真冷笑道:“还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子呢,你急着表现甚么?”

      二女轻功不济,好一阵才赶回农舍,一见张无忌卧房门扉大敞、榻上空无一人,朱九真和武青婴也斗不起嘴来了。卫璧一直是二女当中的和事佬,赶紧带着二女往来路赶回去。眼见他们去得远了,何沉光才跳下树来,跟着脚印慢慢走。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得见远处遥遥一方衔着峡谷的雪崖。何沉光姗姗地攀上崖顶,只见崖上四人,皆是如丧考妣,她显然已经是来得“晚了”。这四人当中,最为伤心的自然是朱九真,她伏在崖边大哭,口中不住道:“父亲!父亲!”

      悬崖边脚印凌乱,显见先前有过一场故事。此情此景,就算不知前事,也能猜到朱长龄是已经掉下悬崖了。

      见何沉光突然出现在此,武烈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地盯住她道:“你是谁?”

      何沉光顶着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真情实感地道:“这峡谷是个万丈深渊,危险得紧,诸位在这里做什么呢?”她一一扫过在场诸人的脸,抬手解下了遮面的帽子,露出脸来,微微笑道:“我家师乃是昆仑派铁琴先生,我也姓何,名沉光,浮沉的沉、光芒的光。”

      朱武连环庄确实同昆仑派有来往,武烈却没见过何沉光。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凭空突然冒出个少女自报家门,言语间似乎还极为刻意,武烈自然疑窦丛生,见她脚步不停,寒声道:“你请停步罢。”

      四人当中,武青婴站得离崖边最远,也离何沉光最近。她目睹朱长龄坠崖,正自心神不定,见父亲发话,立刻尖声道:“我管你是哪门哪派的,我们在哪里议事,与你有什么关碍!?你乘早走远些罢!”

      何沉光转头望向她,朝她走近一步,和和气气地道:“我特意对着你自报家门,你我之间自然是有关碍得很。我若是不说,只怕过一会儿你比谁都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她语气温和,唇边含笑,武青婴却更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后退一步,道:“我凭什么想知道你是谁?”

      何沉光待她说完,最后对她笑了一笑,突然出手如电,伸三指捏住了武青婴的喉咙!

      人体咽喉乃是要害之处,碎裂之声更是极为清脆。只听“咔嚓”一声,武青婴的咽喉已经被何沉光合指捏碎,脸上还保持着方才质问何沉光时的表情,一张如花似玉的少女娇颜就此凝固,没有人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何沉光最后一句话。

      何沉光凉凉地道:“因为你总得明白,你是死在谁手上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
    hhhhhh
    还是小张教主好,大家要向他学习如何做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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