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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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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姐年过二十,本是养尊处优的闺秀。谁知十五岁那年父母不幸双双仙逝,只留下她一个。为了维持偌大家业,她不得不抛头露面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经过四五年的历练,她已变成女中豪杰,说话办事利落干脆,走起路来也是大步流星,不让须眉。
可是家业虽然蒸蒸日上了,终身大事却渺无音讯。说媒的挺多,德才兼备,家境尚好的不愿做上门女婿。肯上门的落魄子弟,她又疑心人家是觊觎她的家产,一概看不上。让她嫁到大户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伺候公婆,她早不习惯,更别说大户人家还嫌她太招摇。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地拖到现在,余小姐眼看着青春蹉跎,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日益焦急起来。
这日傍晚,她才在书房里算完帐,往椅子上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转头望见窗外斜阳依依,不知怎地突然觉得胸中烦闷。这时婢女霜儿进来禀报说,白嫣姑娘来了。她正百无聊赖,一听很欢喜,立刻迎了出去。
白嫣坐在偏厅里慢悠悠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厅里的各色小摆件。只听门外传来几声爽朗的笑,一个柳眉细眼,颧骨略高,长条脸盘儿的姑娘进来了。白嫣起身含笑正打算屈膝福上一福,已被余小姐双手搀住道:“哟,是白姑娘啊。许久不见,还是这般美丽。老天太不公平了,啧啧,这等好相貌怎不生在我身上?”
“余小姐见笑了,皮相皆是虚无,有什么美不美的。今日我遇上些事,没地去,不得不过来打扰几日,还望余小姐不要见怪。”
余小姐正色道:“姑娘说哪里话,你是家母的救命恩人,我盼着你日日来还不能,怎会见怪。我马上让霜儿收拾间上房出来,你想住多久都行。”又一迭声地叫霜儿,支使她去安排晚饭,收拾房间。
晚饭摆上桌,主客二人双双坐下。白嫣将这两日遇上的事细细说了,略过了熊大兄弟摇身变成熊的那一节,只说他二人赤手空拳将带刀的歹徒打跑了。余小姐喝着小酒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很配合地惊叹两声。
饭后各自回房安歇,余小姐借了几身不常穿的衣裳给白嫣替换。她梳洗过,倒在榻上便睡着了。也是因着累了好几日,身子骨有些扛不住,一觉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等她醒来,用过饭,和余小姐说了一声,忙赶到马大夫那去看公子。
马大夫正被那公子缠得头疼,多亏他医术高明,公子今日精神倍好,然却一个劲地追着问昨日送他过来寻医的三人去了哪。马大夫心说,我治个病还得负责给你寻人,这叫什么事?他正打算叫徒儿给公子熬些安神汤,赶紧哄他喝了睡着,省得再啰嗦。这时只见白嫣款款而来,一身浅红软缎衣裙,腰间玉色绸带绣着朵朵小花,如烟柳飞絮,一树桃花乍开,分外娇媚。马大夫如蒙大赦,连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等白嫣打招呼,一溜烟出了房间。
看他那匆忙样,白嫣有些莫名其妙。望着他的背影正在琢磨,被公子热情地叫了过去:“姑娘,你怎么才来?我在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把你盼来了。”
听了这话,白嫣忍俊不禁:“公子真会说笑话,这大白天的盼什么星星和月亮?你尽可放宽心,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说着走过去立在他床头,仔细端详了一番,见他再不似昨日那般气息奄奄的模样,双眸如墨炯炯有神,一对剑眉横飞入鬓,鼻似山峰挺拔,年约十八九,眉目间略带傲气,言谈举止却极平和。
“看来马大夫还真是神医妙手,物有所值,昨日的银子没白花。”白嫣大感宽慰准备告辞离去,“既如此,我便放心了,改日再来看你吧。”
她这腿还没抬起,那位公子急得直嚷嚷:“姑娘且慢,才来怎地就走?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呢。”
白嫣停下脚步,微偏着头好奇地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那公子脸一红:“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日后如何报答?”
“哦,些许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也无须惦记着报答。”
“这,这怎能算小事?我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姑娘今日不告诉我姓名,我便不治了,现在就走。”公子说着还真作势要爬起来。慌得白嫣赶忙上前扶住他:“好了,好了,别激动,告诉你便是。我姓白名嫣,姹紫嫣红的嫣。”
“白姑娘!”公子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上拱了拱手道:“在下姓梁,名枫,枫叶荻花秋瑟瑟的枫。”
“凉风?白烟?”白嫣俏皮地一挑眉:“公子是在开玩笑吗?想一阵风吹散我。”
“好像是这样啊,哈哈,看来我与姑娘果然有缘。”梁枫笑起来很好看,白嫣突然觉得他的面容似曾相识,却想不起从前在哪儿见过。她不由在心底暗叹,活得太长还真是麻烦,大约遇上谁都有几分熟悉的亲切感吧。
马大夫的徒儿端着托盘进来,盘子里放着一碗药,看上去乌黑的。梁枫端起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气喝个底朝天。白嫣在旁看了直咂舌:“这药不苦吗?”
“当然苦。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得早点恢复身体才行,再苦也得喝下去。”
她想起前几日的事,心中疑惑他为何会被人追杀,又为他担心:“那几个歹人不会找到这儿来吧,公子在此还是处处小心为妙。”
“生死祸福自有天命,躲也无益,不如听天由命吧。”梁烽苦笑一声,黯然低头不语。
“公子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如此丧气?天命只有三分,其他的都靠自己努力得来。你放弃了,那些恨你的人不正中下怀么?他们想打败你,你越该站起来证明你比他们强。”白嫣一脸认真地跟他讲道理,梁枫望着她心思却飞到别的地方:这姑娘生得娇艳动人,倒有点好为人师,说话跟我那老师一样学究气十足,真有趣。
白嫣不知他想什么,见他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大为满意: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看看天色已暮,她也不便多待,再次告辞要走。梁枫满脸不舍又不好挽留,只得再三叮嘱她明日早些过来。等她走后,独自躺在那简陋的屋子里倍觉难捱。连那夕阳照得满地金黄,也让他深感凄凉。
幸而白嫣守信,日日一早来看他。且常常带些点心吃食,还有书本来给他解闷。两人谈天说地,作诗论文,消磨时光。听说白嫣从未离开过阴山这一带,梁枫把他去过的几个地方风土人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听得她忽闪着长睫入了迷。心想不如叫上两位哥哥明年开春也出去走走,把大好河山都看遍。可转念一想,出门可不得要盘缠吗?吃和住哪样都得花钱,家里可没那余钱给他们折腾。唉,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吧。话本里说的那些仙和妖似乎从来不愁钱,可他们的银子都打哪来的?为什么就自己妖生如此艰难呢?兴许是因为她半点法术都不会吧,不然就能变出衣服来穿,变出食物来吃,变出银子来花,多逍遥自在。但要到哪里去学法术呢?
“姑娘,姑娘!”
她想得出了神,梁枫唤她几声都没听见。直到他把手举到她眼前使劲晃动了两下,她才蓦然惊起不禁莞尔。他好奇她笑什么,她便原原本本把自己的身世和两位哥哥的故事都告诉了他,又把刚才自己的那些想法说了出来。她一向不喜与人亲近,也不轻易对人述说身世来历。可面对梁枫,她却一见如故,无话不说。
“你看,我这妖做得是不是很失败?混了不知多少年了没长进,终究还是‘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话虽这样说,可梁枫看她双手托腮,柔唇轻翘,笑靥如花,一点也不像懊恼的样子。
“嗯,这样的日子才是神仙岁月啊!”
“是吗?这么说我不用再费心去学法术也算成仙了?”白嫣半开玩笑地问他。
“当然。首先你绝对不是妖,因为你一直都是人啊。但你又没有白日飞升,得成大道。所以像你这种应该算是地仙吧。”梁枫本来说得挺高兴的,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忧伤,沉思了一会才说:“等我死了,你还会活下去,那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大概,会吧……”白嫣答得有些迟疑,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真的忘了许多人和事。他和她不过萍水相逢,也许用不了多少日子,彼此都会相忘于江湖。
他对这个答案明显不满意,又不便说什么,一时默然。两人都不再吭声,任窗外几只鸽子叽叽咕咕。
八日后这天白嫣来的有些迟,梁枫翘首以盼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看见她推门进来,简直如获重生,正要开口怨她姗姗来迟,却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白嫣心事重重地在床边方凳上坐下,打了个腹稿,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是这样的,梁公子。马大夫刚才在前屋拦住我说了好久,又拨弄了半天的算盘珠子。总结起来一句话呢,就是上回我那两位哥哥给的银子花光了,我还得再交药钱,不然他就不给你再治伤了。可我身无分文,跟他说了很多好话,他才同意宽限一天。所以,今天我就不陪你聊天了,先去筹些银两来。”
“你打算去哪筹呢?”梁枫看她着急要走,赶紧叫住她问个明白。
“我想,先去问我那朋友余小姐借一点,等哥哥来了再还她。”
梁枫沉吟了一会说:“不好,还是拿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典当了吧。你看这玉珮能当几十两银子,除去药钱,剩下的你拿着用,就算我报答你们的。”说着从腰带上取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珮递给她。白嫣接过来瞧了瞧有些迟疑:“这玉珮真美,当了太可惜。你还是收好,我去借银子。”说完也不容他推辞,将玉珮塞在他手里一转身跑了出去。
“这?”梁枫望望手里的玉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难怪做妖这么多年都没钱呢,救了人还给人家垫医药费,又不懂得图什么回报,是不是傻?
午后白嫣笑眯眯地又来了,跑得小脸通红,汗涔涔地。坐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说:“幸亏今日回去得早,差点儿余小姐就下乡收田租去了。银子借到了,已经交给马大夫,现在公子你可以安心在这继续疗伤。”
梁枫看她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着实心疼:“其实这玉珮不值几个钱,当了也没事,我家还有许多呢。”白嫣摆摆手说:“药费只要十两银子,我们采卖了药材可以慢慢还余小姐。公子你伤好后还要回自己家乡去,彼时盘缠也没有,可如何是好?不如你留着那玉珮,待往后急用银子时再当吧。”
一层水雾漫上梁枫眼里,对比那些因为他的身份和家世才拼命巴结他的人,白嫣的善良和单纯令他难以置信。十几年了他所遇到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还少吗?他掩饰般垂下眼眸,良久才说:“白姑娘,你总为他人着想,就从没为自己考虑过吗?”
“我?没什么好考虑的呀。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救人的事也不是天天有,不会因为这个破产的,放心好了。”她笑得快乐无邪,他却思绪万千。
又过了好几日,白嫣渐渐有些焦躁不安,想到两位哥哥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来过镇上。按理说他们应当放心不下,会下山来看望她,顺便卖些药材的。她想回家看看,可梁公子这里没人照顾又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劝劝梁枫,让他去余小姐家疗养。他起初不肯,架不住她半撒娇半哀求地只得答应下来。
这天白嫣起早就坐着辆马车过来,马大夫和学徒相帮着把梁枫弄上了车坐定,又抓了几副药给她带上。
进了余府,安排好房间后,一个十二三岁的童仆拿了几件男子衣裳,为他沐浴梳洗换上。一切弄妥当后,童仆退出了房间,白嫣随后进了门。
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这衣裳是余小姐管家的,颜色样式都有些老气横秋。不过幸好公子一表人才,竟也能穿出器宇轩昂的风度。来,我帮你把头发檫干。”
他端坐在桌前,从铜镜里看见她用绵柔的小手拨弄着他的乌发,用帕子细细揉搓,再拿篦子一点点将发丝理顺。动作轻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就这样还唯恐弄疼了他。
两人一边梳着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她突然想起一事,停下手说:“对了,我有些私事想问问你呢,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回答?”
“但问无妨。”对着她无忧无虑的面容,梁枫只觉笼罩在他头上的那些阴霾都烟消云散,情绪也高昂起来。
“嗯,”白嫣笑得有些狡黠,“是这样的,公子你青春年少,相貌不凡,不知家里可曾为为你定下亲事?如果没有,我想为你做个媒。”你看,从十八岁到八十岁,所有的女人都热衷于做媒,连白嫣这样的妖都不例外。
“是那个余小姐让你问的?”梁枫反诘得云淡风轻,白嫣倒吃了一惊:“你怎么猜到的?”她好奇地探身向前盯着他双眼,好像他是能掐会算的老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白嫣早就把余小姐的身世告诉了他,除了她,还有谁会让白嫣这般费心的?
经他这么一分析,白嫣有些不好意思:“你猜到也好,我就不兜圈子了。余小姐有财有貌,公子娶了她,什么事都不必劳神,坐享其成多好。而且,那十两银子我们也不用还她了。”
“我怎么觉得你就为十两银子把我卖了。这样吧,你还是拿玉珮去当了,还人家银子。”梁枫佯作生气,动手就要摘玉珮。白嫣慌忙按住他手说:“不用不用,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卖了你。”两人的手碰到一块,梁枫反手一把握住她如雪皓腕,扭头盯着她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白嫣见他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全无往日神采,拿另一只手覆在他额上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点小事急成个傻子。”她的语气就像在哄孩子,因为对于活了差不多百岁的妖来说,这些凡人哪怕须发皆白也是她的后辈啊,所以她总怀着很慈爱的态度看待他们。
可在梁枫眼里,她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貌美心善,惹人情动。明知不可能,却克制不了。憋了半天,他只说了一句:“以后你救人不准救那些青年男子,即或是没办法救了,也不许为他们梳头。”
这回轮到白嫣发愣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我不喜欢!”他霸道地不像话,一把将她揽在膝上。两人面对面呼吸可闻,那颗年轻炽热的心“咚咚咚”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他极力克制住才能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出埋藏在心底很久的话:“白嫣,我知道你会活很久,我没办法永远留在你身边,我不奢求天长地久,也不奢求你一直记得我。我只想每日醒来第一眼就能见到你,只想请你在我有生之年陪着我,等我死后再离开。”
他身上的衣裳有些压在樟木箱底很久的气味,白嫣与他的脸贴的那么近,近到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急切和痛苦。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知道她只能将他推开,温柔而坚决:“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些身世吗?我是妖,只能远离人群索居。留在你身边,你的亲人会怎么想?甚至你的朋友,你的仆人都会说三道四,蜚短流长。所以,等公子伤养好了就赶紧离开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他失魂落魄,直勾勾地盯着门外小径。小院荒凉而寂寞,除了日影移动,风声飒飒,一切都寂静地可怕。
他没再见到白嫣,余小姐倒是特地过来看望他,一见之下便芳心暗许。小镇地处偏远,并无这等出众的人物。何况梁枫身上自有一种贵气,虽穿着旧衣敝履也难掩盖。
可是她托的媒婆刘妈在梁枫面前碰了壁,使她深刻认识到应该换一种方式。孙子兵法怎么说的?“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嗯,不错,值得借鉴,所以爹说过:“多读点书总没坏处。”
于是她清早起床后,不再像从前随便整理一下就去铺子里巡查。而是先花两个时辰梳妆打扮,挑选衣裳。自家铺里的胭脂水粉一盒盒试过,最时新的罗裙教府里的绣工日夜赶制。装扮齐整后她像对待亲生父母般,每日赶到梁公子处晨昏定省,问候起居饮食。
梁枫很苦恼,远远听见余小姐的脚步声,他就面朝里装着在睡觉。但那阵阵香粉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便彻底破功。余小姐紧张地扑至他床前,嘘寒问暖,摸额头掖被角,连叫霜儿再抱床锦被来。吓得他慌忙翻身坐起,直说不必不必。
见他起了床,余小姐很开心,退到门外等他穿衣洗脸。梁烽的伤尚未好利索,行动不便,日常起居都是那个叫连儿的小厮在照顾。连儿伺候完他,端着面盆开门出去,余小姐便如花蝴蝶般又飞了进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傲气如梁公子也不敢得罪了主人,只好堆起笑容敷衍道:“余小姐,这么早。”
余小姐满面春风:“不早了,太阳都晒……呵呵!”她想说屁股自然不雅,说臀部有些奇怪,只得打个哈哈了事。说着就在圆桌旁坐下,拿帕子掩住嘴望着对面梁公子俊逸出尘的脸发花痴。
梁枫佯作不知,端起桌上的茶壶自顾自倒了一杯,抿一口咳嗽一声道:“咳咳,那个,白姑娘去了七八日了,怎么还没回来?”
“白姑娘嘛,她大约不会再来了。”
“什么?”梁枫心一惊,手抖了抖,险些烫着自己,赶忙将杯子重重放下,追问道:“为何?”
他这惊惶失措的模样余小姐很不喜欢,她日日与那些生意人打交道,何等精明有眼色,当下对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不慌不忙地给自己亦倒了杯茶,慢悠悠吹着浮叶,细细啜了好几口才轻启朱唇:“梁公子可知这白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嗯,不对,说她是人并不准确。大约二十五年前,我母亲出嫁那日在山中遇着土匪,多亏白姑娘与她两位哥哥出手相救才免遭不幸。因此我家一向待她为座上宾,虽则眼看她二十五年来容貌毫无变化,心中皆颇为起疑。”
她顿了顿,故弄玄虚般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们都猜她是妖,梁公子可不要被她迷了心魂,谁知她会不会吃人呢?”
“此事我早已知晓,不劳余小姐费心又来说一遍。”梁枫被她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得自己客人的身份,板起脸来冷冰冰地接着说道:“她是你家的恩人,你却在背后如此非议她,我看这世道真是人不如妖。”
切,余小姐恼火地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大声嚷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哪一句是诽谤?何况我也是为了公子的性命着想,真不知好歹。”
“话不投机半句多,余小姐请回吧!”
“你,哼!这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你请!”余小姐气鼓鼓地一甩袖子大步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转身走回他面前,望了望他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当晚几个妇人捧着许多绫罗绸缎,拿着布尺剪刀,兴冲冲地进了门。一进来便将梁枫团团围住,量身段,裁衣料,一边忙乎一边嘴里还不得闲:“哎呀呀,看看梁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难怪小姐这般着急上心呢。”“也太着急了点吧,婚期定得这么近,咱们可要日夜赶工才行。”“唉,前几日做的衣裳刚刚交付,这里又催着要,累死老娘了。”
梁烽被这一群妇人吵得头昏脑涨,但还是听见了重点:“婚期?什么婚期?”
“哟,公子怎么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定是小姐想给你一个惊喜。”
“对哦,公子你和余家大小姐的婚事就定在十日后。咱们可是提前给你道喜来了……..”
“道什么喜,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几位妇人被气急败坏的梁公子轰出了门,抱着一堆东西站在院子里小声议论着:“看这样,小姐是自作多情啊。”
“可不是吗,那这些衣裳还做不做?”
“做!怎么不做。反正小姐吩咐下来了,这位公子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哎,有趣,咱们可有一出拉郎配的好戏看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了,梁枫在房里听见这些闲话,气得捶胸顿足,偏偏腿脚还没好,又不能顿,只得捶胸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