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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人海黄昏 ...

  •   元羽舟是被吻醒的,微微睁眼,天光大亮,有些刺眼。
      贺兰敬脑袋往元羽舟脖间蹭,轻声道:“吵到你了?”
      元羽舟伸手摸了摸贺兰敬的脑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雪貂躺于柜中,敢怒不该言,又用爪子不停扒拉着木柜以表愤懑,可惜无人怜它。
      黑衣男子日日按时喂它各种吃食,昨夜愣是连半个目光都吝惜投来,百般无奈,它只得自己四处寻找食物果腹充饥。
      终于,在屏风旁湿溻溻的衣物上,寻到一个软绵绵的布袋,它爪子抓了几下,咕噜噜,滚出几颗被水泡涨的酸梅。
      雪貂前爪抱起一颗,小心翼翼尝了尝,尚可食之,尚可食之,吃罢一颗,再来一颗。
      元羽舟衡阳城此行,正是为纳兰家而去。
      纳兰玟半月前领家族兵清剿匪寇,途受重伤,久治不愈,至今卧榻,纳兰家主遍寻名医,甚至折身风月堂,只为在汾海一带昭示寻医令。
      “不可能是皮肉伤。”贺兰敬低声问,“我们何时去?”
      元羽舟:“不急,得有人行在前面。”
      “怕着凉。”贺兰敬抓住元羽舟的手,塞回被褥,他的掌心宽大温暖,常年习武,虎口处有茧子,摸上去有些膈手。脑袋依旧搁在元羽舟脖间,将人揽进怀中,细细轻吻着,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元羽舟白皙的肌肤上。
      去岁在苍釉山,他醉酒后意乱情迷亲吻元羽舟,神志归位时如同偷吃被抓个正着的孩童一般,连说话都磕巴。
      今时倒是大方了不少。
      他凑到元羽舟耳边,“羽舟,你昨日说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元羽舟与他四目交汇,贺兰敬抿嘴低笑,耳根已然发红,左边唇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见元羽舟眉峰微蹙,他轻声问,“在想什么?”
      元羽舟:“百里长归。”
      贺兰敬忽然沉默,元羽舟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怎么了?”
      贺兰敬蹭了蹭他,又亲了亲元羽舟唇角,起身,穿好衣物,贴着元羽舟耳朵,轻声道:“我去打水,你再睡会。”
      “好。”
      贺兰敬轻掩房门,捡起地上不依不饶咬鞋的雪貂,雪貂一个鲤鱼打挺,跳上贺兰敬肩,发出讨好的叫声,贺兰敬径下索梯,行至物仓区。
      一名伙夫打扮的人见了贺兰敬,立即躬身上前。
      贺兰敬面色肃然,吩咐了几句,伙夫连连点头。
      元羽舟穿好外裳,贺兰敬恰好端着水和几份糕点进来,将其搁置于小几,拉住他的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多更乏。”
      贺兰敬取来披风,替元羽舟系好,“将入泽南,寒意更甚,今日日头晴朗,一会去晒晒太阳,好吗?”
      “好。”
      “眼睛不舒服吗?”
      “无碍。”
      早已饿得发昏的雪貂跳进元羽舟怀里打滚,黑黢黢的眼珠子看看贺兰敬,又看看元羽舟,以往经验告诉它,只要往这个人身上跳,黑衣男子便会抓他,继而喂它。
      正欲往肩上跳,果然被一把提住尾巴,被悬在半空,抓耳挠腮。
      贺兰敬剥了几颗栗子,堵了它嘴,笑道:“它饿了。”
      雪貂欢快地叫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两个人,开心地抱着栗子在地上打滚。
      元羽舟嘴角噙着笑,淡淡道:“肥了。”
      抱着栗子的某貂停止了打滚,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红烧不错。”
      雪貂推着栗子,离两人远了些。
      “羽舟,给它起个名字吧。”
      雪貂推着栗子走近了些。
      “栗子,可好?”
      “好,那以后不喂它吃栗子了。”
      元羽舟慢吞吞了半块糕点,便搁下了。
      贺兰敬攒眉:“不好吃吗?”
      元羽舟摇摇头,“饱了。”
      贺兰敬将剩余半块吃掉,又拿起一块完整的,轻声道:“再吃一点,好不好?”
      “好。”
      元羽舟在贺兰敬的殷殷切切的注视下,又慢吞吞吃了半块,贺兰敬再递过去,元羽舟眸光微闪,不吃。
      贺兰敬羞赧笑了笑,微微低头,眼神不自在地躲闪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凑过去亲去了元羽舟唇角留下的糕点,将剩下半块吃了,轻声问:“再吃一些,好吗?”
      “好。”元羽舟主动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然后将剩余的塞进贺兰敬嘴里,笑望他。
      冬日的日头柔和舒爽,江风怡人,无处不在,穿过发间,扬起衣袂,元羽舟伸手,风又从指尖缝隙绕过。贺兰敬悄悄握住他的手,眼睛很亮。
      元羽舟微微敛目,“晴空万里,今夜月色必然很好。”
      “你喜欢,我们晚上一起看。”
      “好。”
      栗子在不远处的隔板上躺着,慵懒自在沐浴着阳光,发出惬意的叫声。
      日头逐渐烈了起来,不多时,元羽舟脸上便浮起几丝绯红,贺兰敬此时的角度,微微低头,看见元羽舟的侧脸,眉骨生得极好,肤色细腻,眼尾神光内敛,鼻梁高挺,气韵暗合,冷骨铮然,美极,却也并不全然是柔的,如险山藏秀水,沧海隐波澜,嶙峋有之,莫测有之,浩渺有之,妩媚有之,清丽亦有之。
      又若久无人音之高山深涧,四时变换,春来草木荣,夏至蓊郁香,秋袭叶缤纷,冬裹万里雪,不论何时何瞬,总是神闲多情,风华不减。
      察觉到贺兰敬的目光,元羽舟展颜一笑,“我们回去。”
      栗子耳朵动了动,自隔板上跳下来,朝储物仓飞奔而去。
      门刚掩上,贺兰敬一边轻声喊着元羽舟的名字,一边从唇边,吻上眉眼,辗转至耳朵,发丝,仿佛怎么亲也亲不够似的。
      贺兰敬手刚搭上元羽舟的腰带,门口传来栗子抓门的声音。
      贺兰敬微微一愣,朝元羽舟笑了笑,拿起几颗花生,将门开了一条缝。
      栗子从半开的门缝中挤了进来,嘴里叼着一壶酒,放在地上,又跳上去咬贺兰敬衣袖,贺兰敬拾起那一小壶酒,栗子欢快叫了一声,又跳出门外,用前爪关了门,叼着花生跑远了。
      元羽舟打开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他笑得深刻:“难得栗子一片好心,要不要尝尝?”
      贺兰敬自然不会拒绝,就着喝了一口。
      “悉数喝完。”元羽舟脸上笑意很浓。
      自恢复身份以来,他极少有笑得如此灿烂的时候,纵然不善饮酒,贺兰敬自然也是不会拒绝,一口气将酒喝尽。
      霎时间只觉小腹上有一股热气直往上冒,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作多想,他俯下身子,凑到元羽舟唇边,将吻不吻,鼻息间喷出的呼吸都是热的。
      元羽舟双手揽住贺兰敬的脖子,淡声道:“都说人活于世,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不老松万古长青为一生,蜉蝣朝生暮死也一生,我思量着,总归是一生,且不论长短,除却他物,你的气息与温度我都真真切切感受着,于是也不愿计较过往与前路……”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语带笑意:“昨夜未能令我的少年尽兴……现时……一并偿还……如何?”

      日上三竿,大汉甲终于找来天字号卯间,“少堂主!少堂主!”
      “饭桶!别嚷嚷!快来帮小爷把穴解了!”仇厌铮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把什么人吵醒似的。
      大汉甲推门而入,只见满地衣衫凌乱,仇厌铮衣不遮体,脖子上满是吻|痕,眼带杀意。
      “这美人还好这口?真是人不可貌相……”大汉甲难以置信,伸头去瞧仇厌铮身旁睡得正熟却看不清面容的人,似曾相识……
      “看个毛!”仇厌铮低骂一句。
      大汉甲忙不迭帮仇厌铮解了穴。
      仇厌铮一个翻身滚下了床榻,拾起衣裳,草草披上,连鞋子都弃了,飞奔出门,如有鬼追。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一小瓷瓶,恶狠狠吩咐道:“交给伙夫,倒于天字号卯间客人饭食中。”
      大汉甲自然认得此为何物,大瞪铜锣眼:“少堂主,这可是九玉香啊,要人命的。”
      仇厌铮冷笑一声,朝大汉甲脑后来了一巴掌,“还用你说,赶紧的,人死之后直接沉江。”
      门口传来大汉乙的声音,“少堂主,找到貂蝉了。”
      仇厌铮:“进来说话。”
      大汉乙推门进来,道,“原来那元公子带着貂蝉。”
      “呵呵,想不到这玉无忧还会对人存心思,”仇厌铮眸子眯起,“你先派人盯着,看他有何异动,如有机会下手,将人抓了。”
      用以威胁玉无忧,借其力除去仇厌绸,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大汉甲大汉乙双双离去后,仇厌铮指尖把玩着双刃匕首,有些烦闷。
      落在纳兰玟那处的东西,一日不拿回来,他这颗心便难以安稳。此番去衡阳城,他不仅要取回东西,还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景程已至衡阳城,领着纳兰妍,入了云烟楼。
      刀客流派少共(重要衔位依次为:上主,上共,长尊,中主,少共……)侯敏竟在此等候多时。
      自刀客流派兴起以来,纳兰氏与风月堂蠢蠢欲动,两方向来不相容,却也心照不宣地将刀客流派视为最碍眼的刺钉,恨不得早日除之为快,各怀鬼胎。半月前纳兰氏戴秀荷一死便成了引子,风月堂将祸水东引,嫁祸刀客流派。所幸汾海一名叫陈程的刀客救下纳兰妍,令此事有了翻篇的可能。
      两人相约今日共商此事。
      正饮酒间,一男子背着竹篓入室,轻搁竹篓,“我是陈程。”
      待看清男子容貌,侯敏竟唯觉眼前一亮,面上不由得捎来两份笑意,“请坐。”
      原以为刀客一流皆为大老腰粗的汉子,不曾想也有长得如此俊秀整丽之人。
      景程将竹篓上薄布掀开,试图抱出纳兰妍,不料小女孩却忸怩不愿出来,面露惧色,景程眼神柔和,浅浅一笑,也不勉强她,“少共,她怕生人。”
      侯敏竟:“不碍事。”
      又道:“我比你要大上几岁,唤我一声兄长便可。”
      “少共是否已有打算?”面对侯敏竟的热情,景程避而不见,将话题转移正事上。
      “如小姑娘所说,纳兰玟必定与风月堂有私交,苦于现今我们拿不出证据,贸然前往纳兰府邸,怕是会打草惊蛇……纳兰玟身受重伤,说不定与风月堂有关……依我之见,陈弟不妨以小姑娘救命恩人之名进入纳兰府,先探一探虚实,随后再做对策,你看如何?”侯敏竟笑道,“若有异动或是难处,你便来找我。”
      景程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少共,那我先离开了。”
      侯敏竟也跟着起身,“我于衡阳城有一私宅,若不嫌弃,入纳兰府之前,陈弟不妨搬去住。”
      “多谢少共好意,小姑娘怕生,我今日便将她送回纳兰府,不敢叨扰。”
      侯敏竟道:“你初来乍到,行事谨记小心。”
      景程微微颔首,不作停留,背起竹篓,出了雅间。
      诚然,如侯敏竟所言,先作查探最为稳妥,但是——纳兰氏可是前皇后母家。
      景熹……
      是夜,浓云罩羞月,一场暴雨不约而来,骤然而至,如瀑的雨线噼噼啪啪打在吊檐翘角,寒气似乎要渗入人骨子里。
      有人自雨帘中走来,守门的家丁只认作是想躲雨的,便道:“此处乃纳兰大家,乞是你这等杂人躲雨之地,赶紧起开,自寻个客栈。”说罢,掏出几枚铜板递给那人。
      那人不接,摘下斗笠,解下披风,家丁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背了个小孩,再定眼一看,可不是失踪多时的七小姐。
      景程道:“劳烦传告。”
      家丁顿时客客气气鞠躬,满口好好好,直接将人引入府内。
      纳兰琛听闻爱女归来,急匆匆赶来前厅,见一年轻、脸色蜡黄的男人抱着纳兰妍,顿时躬身一礼:“多谢侠士送回爱女。”说罢,伸手要去抱纳兰妍,不料纳兰妍并不伸手,小手紧紧抱住景程,低声抽泣。
      纳兰琛脸色微微一变,“嫣儿,我是爹爹。”
      景程解释道:“小姑娘受了惊,尚未恢复,较之前些日,已开朗不少。”
      纳兰琛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说罢,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纳兰妍的背,“嫣儿,你看看,我是爹爹。”
      纳兰妍抬眼看了纳兰琛一眼,又看了景程一眼,小手死死抱着景程的脖子,轻轻叫了声:“爹爹。”
      纳兰琛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又朝景程行了一记大礼,“敢问侠士贵姓?”
      “陈。”
      “陈……公子救女之恩无以为报,现时辰不早了,嫣儿又如此喜爱公子,还请公子暂且在府中住下。”
      又道:“来人,带恩人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备好上等客房,还有,去将碧香碧珠叫来。”
      景程也不拒绝:“打扰了。”
      时辰已晚,景程衣衫也湿了大半,加之纳兰妍离不开景程,纳兰琛便唤了两个婢女跟随景程去了客房,只等纳兰妍睡下,再抱走。
      景程抱着纳兰妍走在碧香碧珠身后,面色凝重,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血书,突生出极不好的感觉,纳兰琛眼底的高兴显然是真诚喜悦的,但是却绝口不问景程是在何处寻到纳兰妍,看起来……也不像是丧妻之人该有的反应……
      这件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偌大个纳兰府邸,占地六百多亩,景程跟着婢女行过一院,闻得一阵悲转哀戚的歌声——
      【三春南国怜飘荡,一事东风没主张,添悲怆。
      对人前乔做作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
      碧珠小声道:“公子别介意,此乃我们二公子豢养的歌姬……”
      景程点点头,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便道:“悲戚异常,不知此歌姬是哪方人士?听着音调不似本地人。”
      碧香笑道:“公子好耳力,这位姑娘姓莫,是青河县人士,据说是个才女,只因受了牵连什么的还是得罪了官家……便被遣至云烟楼,沦为歌女,后被二公子看上,入了府……”
      小廊外雨珠飞溅,水雾飞眼,夜色中,景程脸色愈发难看,空出的一只手紧握成拳,良久,才道了一句:“……竟然如此。”
      歌远雾重,夜更寒。
      昔年折花门前剧,缠缠绵绵已成旧事,回首两小无猜时,苦愁万重,只叹命薄,造化弄人……
      同尘共灰人已远,唯愿西北有高楼。
      清夜寒风转,惆情落深宫。
      此时,烨城,廷尉府天牢。
      三更已过,阴暗的牢房独点一盏昏灯,一身灰布衣的废太子景熹慢条斯理束发,眼神无谓,仿若还是当年那个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储君。
      有差役送来今夜的晚膳,态度颇为不客气,狠狠将碗一摔,“开饭了。”
      景熹瞧了他一眼,“面生,才来的?不知道本宫是太子么?”
      “倒了血霉!就是你这太子,害得老子有家不能回,除日也得陪着你过……太子,废太子,赶紧吃吧,别饿死了……”
      景熹拿起碗,狠狠往地上一摔,疾言厉色:“无耻贱奴!胆敢下毒谋害本宫!来人,将他押下去!”
      差役顿时神色慌乱,结结巴巴道,“你、你含血喷人!吃都没吃!”
      景熹笑了笑,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跳梁小丑,“胆敢谋害太子!来人,我要找廷尉!廷尉在哪里!”
      廷尉府的宁静被打破了。
      半个时辰后,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墨绿色衣袍男子行至景熹面前,一双狐狸眼弯起,“太子殿下,下官有礼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御前中书舍人,父皇的爱卿,本宫的……皇弟……”
      元宴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碗一一捡起:“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你说呢?”
      “你不说,我又如何得知?”
      “本宫要出去。”景熹敛目,死死盯着元宴,“本宫母家有纳兰氏,在朝大将军纳兰将军,又有丞相在扶持……所杀之人死不足惜……不过是替父皇当了次替死鬼……迟早会出去,你赏不赏这个人情?皇弟?”
      元宴笑道:“遵命。”
      景熹也笑:“如此甚好,那本宫便静候佳音。”
      “殿下还需做一件事?”
      “何事?”
      元宴:“我需要殿下手书一封,送往祁东,近来西部收成不好,纳兰氏家大业大,若是肯出款赈灾,想必……”
      “可。”
      元宴吩咐人取来纸笔,以手作托,景熹就着元宴掌心为几,提笔书了一封家信,好半会,搁了笔。
      “那臣先谢过殿下。”
      “皇弟……不必多礼。”景熹呵呵一笑,眸光深幽,“日后,还仗着你多多照拂,该是本宫谢你才是。”
      “臣不敢。”元宴笑吟吟起身,“投毒的狱吏,臣稍刻便会知会廷尉撤掉。”说罢,一掀衣袍,便要离开。
      “……等等!”
      元宴回身,“殿下还有何要事要吩咐?”
      景熹扯了扯嘴角,沉默半晌,才道:“父皇……还可安好?”
      “陛下身体安泰,殿下不必挂怀。”
      “有劳了。”
      “皇兄客气了,你我同为人子,现今你不便尽孝,我自然要多出一份力了,呵呵。”元宴说罢,走出了天牢。

      江上却是月色明朗。
      望台上人还不少,少东家仇厌铮亦在其中,一把美人靠,身旁挨个清秀仆从,吃着从南溟之地快马送来的荔枝,饮着陈年甘酿,以及——看着自己养了一年多的貂蝉讨好别人。
      “少堂主,需要动手吗?”大汉甲问。
      仇厌铮随意将荔枝丢进嘴了,“百里长归死了没!”
      大汉甲瑟瑟发抖:“他不见了。”
      仇厌铮烦闷地将仆从推开,低声嘟囔:“每次都来坏小爷我的好事……下次将他画像贴在船上,不许此人上船!”
      “那人还抓不抓?”大汉甲指了指元羽舟。
      “抓你个头!去衡阳城再抓!”仇厌铮没好气道,跳下美人靠,气哼哼走了。

      “江月年年望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百里长归轻笑一声,出现在元羽舟身侧,“想通了?”
      元羽舟目露不解。
      “南溟深处,有幽冥之神,名曰灯慕,永生不灭,南溟百里之乡人人奉之,并与其结下血契,如此便可与幽冥之神同永生。亦可破万蛊…”
      “那又如何?”
      “元公子聪慧如斯,不可能不懂我话中的意思。”
      “确实不懂。”
      “大漠北鬼方族人圣鸟与人缔结契约,破契约者将受制于蛊咒,命悬于蛊破之人,他生你生,你死他生,而幽冥之神可破之,再者你以无欲修身习武,稍有欲念,必将遭噬,内力全失…命寿耗损,苦病缠身,蝼蚁尚且贪生……元公子……又或是,该唤你一声长寻?
      当年我于苍釉山初见你,当真是目无凡尘……沦落至此,真是可惜。”百里长归语气带着惋惜。
      元羽舟目光却越过百里长归,落在不远处那个朦胧却熟悉的身影上,轻笑道,“你来了。”
      “既然贺兰公子来了,我便不作叨扰了,元公子,方才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你好好想想,过期不候。”
      百里长归说完,转身,朝面无表情的贺兰敬和气笑了笑,离开了雀室。
      世事无常,人生无奈大抵如此,散总伴聚生,月不能日日圆,花亦无百日红,无尽的欢愉深处藏着无尽落寞,甚至连珍惜的资格都没有。
      贺兰敬走近来,轻声道,“他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元羽舟轻轻眨了眨眼,情真意切:“生老病死为人之常态,我本该断了所有念想了此残身,不作强留……却惟独耽误了你…”
      “……羽舟,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好。”
      栗子跳到贺兰敬肩上,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逡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察觉出了此刻形势微妙,很识趣没有讨食。

      再说百里长归,下了雀室,从怀中拿出书信,笑笑,将其扔到火炬旁,纸一遇明火,瞬间燃了起来。
      “今夜,江风正好,可否一聚”十个字逐渐变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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