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狐狸他不行》一只疯兔子

55、支持

　　高管局的会议，暖保保无权参加。他只是站在高管局总部高耸的大楼前，在一众妖族和高管局精干的包围中，目送着十六岁的少年神色自若的走进了高管局的大门，身后只有两个青年。
　　这场讨论可能一时半会都不会有消息，暖保保做好了长期呆在这的准备。他在网上搜了一下，附近十里的酒店全都被订空了，暖保保只好在还有空房的十里外的最近的一家订了一间房。
　　入住之后打开手机，才发现网上已经炸开了锅，连桂巧巧都上班摸鱼来和暖保保八卦进去的另外两个人到底是谁。
　　暖保保：“是许忧局长和白泽。”
　　桂巧巧发疯：“啊啊啊啊啊，是偶像吗？是活的偶像吗？！”
　　暖保保：“……巧巧姐，你不是我的粉丝吗？”
　　桂巧巧：“那不一样！他在我心里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的那种！你就是我儿子，想骂两句都可以的那种，能一样吗？！啊啊啊啊偶像，是偶像哎！！！”
　　暖保保：“……”巧巧姐直白的多少有点伤人了。
　　桂巧巧疯狂的“啊啊啊”，化身一只狂暴的老母鸡：“你知道偶像的事迹嘛？！你不知道的话我跟你说说啊！”
　　暖保保：“……我知道！”
　　据说，许忧出身名门世家，偏爱鬼怪志异，十六岁时宣布自己要建立一个维护神鬼妖魔新秩序的机构后，之后便四处奔走。他以凡人之躯，独自爬过千米峭壁，说服了恶妖；趟过雪山千重，请来了白泽。在没有任何支持的年代，他极尽全力也只争取到了三个字：不反对。二十二岁的时候，他终于创立了高管局，当时只能做到每个驻地都保证有一个人而已。可是仅仅用了不到十年的功夫，高管局就成了最重要的官方机构之一。
　　桂巧巧暴走：“妈的，这种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你居然背着我偷偷拥有！！！”
　　暖保保：“……纯属巧合。”
　　桂巧巧：“巧合个屁！这么好的巧合老娘怎么遇不到！你快点从实招来，偶像家住哪里，偶像小区还需不需要保安？！”
　　暖保保：“……巧巧姐，过了，稍微有点过了！答应我，不要做私生饭好吗？”
　　桂巧巧：“不行！我不能答应你！在别的私生饭赶到之前，我必须抵达阵地！我现在就请假，你等我！”
　　暖保保：“……巧巧姐，你知道，白泽是能听到你现在在说什么的吧？”
　　桂巧巧：“……”
　　暖保保：“你也知道，白泽和你们家人皇有仇吧？”
　　桂巧巧：“……”
　　暖保保：“巧巧姐，就业形势不好，保住工作为上。”
　　桂巧巧：“……呆呆，你学坏了。”
　　暖保保：“谢谢师父夸奖。”
　　桂巧巧：“……”
　　高管局总部门口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网上也有不少实况转播的人，暖保保根本不用去到现场就知道全貌。可是不去现场也不知道干什么，暖保保像是打卡上班一样，每天早上去等，晚上回宾馆。从日出到日落，高管局门口陆陆续续有一些大人物出现，都急匆匆地走进高管局大门就再也没出来。里面始终封闭的状态，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和挤在门口等新闻的记者不同，暖保保一般在对面街的咖啡店坐着，点一杯咖啡，然后做自己的事。闲来无事翻自己的相册，这两年和胡承钧在一起，真的拍了很多相片，由春到冬，由正经到搞怪，眼里的笑容从未改变。甚至因为笑的太过相似，暖保保都怀疑，这些照片是不是p出来的。可是因为拍戏，暖保保的发型也已经变了好几个，昭示这些都是岁月的累积。
　　这段时间，暖保保的记忆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回望这两年，因为暖保保拍戏的原因，其实和胡承钧相聚的时间只有一半，可是就算只有一半的时间，不管隔了多远，不管是周末还是节假日，只要胡承钧有时间，都会陪着暖保保一起度过。
　　胡承钧从来没有因此嫌弃过暖保保的职业，也从未否认暖保保的热爱与付出。在追寻自己梦想的这条路上，除了热爱，是胡承钧的支持让暖保保能坚持走到现在。胡承钧尊重暖保保一切深思熟虑的选择。
　　所以，在胡承钧做出选择之后，暖保保也只能支持。
　　高管局里的会议开了十天，连地事办和魔办都派了鬼差和魔族高层来参加会议，大佬们来来往往，每次进出都激起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大佬们的回复永远是“无可奉告”。这场会谈举世瞩目，媒体称其为“本世纪硝烟最浓、手段最平和的会谈”，很多人猜测，这场会谈如果不能正常结尾，人间又将陷入诸神混战的境地。
　　到了第十一天的清晨，当阳光完全照亮高管局金色的大门，高管局的大门再次打开，地事办和魔办的代表首先走出来，然后，笑容爽朗的许忧踏出大门，对记者们挥了挥手。
　　高管局的现任局长程不易紧随其后，走出大门，站在许忧身后，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程不易身后，站着白泽、鹰闻、胡承钧、雪柠檬，和高管局的其他高层。
　　“高兴点高兴点，”许忧看上去年纪最小，表现却最是游刃有余，踮起脚拍了拍程不易的肩膀，安慰，“孩子，看开点，一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程不易四十多的人，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叫作“孩子”，却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对您老人家来说，这世间有什么事称得上是大问题呢？”
　　“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问题。”许忧笑容爽朗，看向想围上来又不敢的记者们，“这世间的事，只要活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呢。”
　　胡承钧的这件宝确实押对了。
　　三百年前，许忧作为人类，建立了一个开放共治的高管局。三百年后，许忧作为唯一一个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的物种，带领妖族加入了高管局。
　　“偶像就是偶像，你知道偶像有多牛逼吗？”桂巧巧听着事后八卦向暖保保疯狂安利，“虽然说是偶像，但是毕竟离开三百多年了，谁都得怀疑你到底是干嘛的，到底站哪边吧，所以最初的时候，其实两边都不信任他的。但是偶像一走进去，第一句自我介绍就一下子争取到了两边的信任。
　　他说，你们好，我是许忧，在座可能都听说过我，我曾经是个人类，高管局是我毕生的心血，现在也是个人类，每天的作业是我躲不开的痛点。但是呢，我实际是个什么东西，我也说不好，可能就是一个，合理且自由的存在吧。
　　嗷，一下子，站了两个立场！这个切入点，牛不牛逼？你就说，牛不牛逼！如果你是高管局，你会觉得他不懂人类、不懂高管局吗？如果你是妖族，你会觉得他不懂妖族、不懂作为异类的感受吗？经典，太经典了！”
　　暖保保听着耳边要爆炸的语音，看着上一条还来不及听完就一直在蹦出来的新增消息，选择直接发了条语音：“许局牛逼！天下第一！”
　　胡承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暖保保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放回口袋：“我说错了吗？”
　　胡承钧摇头：“没有没有，许局牛逼，天下第一！”
　　暖保保看着他的笑容，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所以，这么牛逼的人一定得好好活下去，是吧？”
　　胡承钧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变成一种混杂着愧疚、悲伤和坚定的情绪，过了好久，胡承钧也没有道歉，只是说：“保保，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暖保保看着胡承钧，胡承钧的脸上没有一丝后悔，所以暖保保只好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胡承钧：“许局如果问起我，你告诉他，我辜负了你，躲起来闭关修炼去了。剩下的，白泽会解释。”
　　暖保保揉了揉眼睛，没有说话。
　　胡承钧低声喊：“保保。”语气中带着恳求。
　　暖保保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胡承钧把他搂进怀里，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的简直像是虚幻了：“小媳妇，你是个很棒的演员。今天我要退场了，你要尽快出戏，然后投入下一段人生哦。”
　　暖保保的脸埋在胡承钧心口，听着耳边的心跳，缓缓摇头，他说不出话，也不愿胡承钧对他最后的记忆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丑样子。
　　如果可以好好地开口说话，他想问胡承钧，他可以退出别的角色的人生，可是作为暖保保这个角色的人生，要怎么退？
　　胡承钧的指尖穿过暖保保的发丝，像是在安慰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他感受得到暖保保起伏的胸口和自己心口的潮湿，可是这次，他没有办法消除暖保保的疑虑，安慰暖保保的情绪。他只能等到暖保保哭够了，再温柔的放开。
　　胡承钧的背影像每一次暖保保目送他出门上班一样挺拔帅气，不同的是，这次是最后一次。
　　遇见胡承钧，可能真的过于幸运，这种幸运，是要拿胡承钧的命来换的。
　　命运的馈赠，从来需要代价。
　　只是代价本身，从不明码标价。

　　暖保保不知道胡承钧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窝在宾馆里，躺在床上，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外面热热闹闹，网上许多人在讨论种族平等协定，连商家都在借机促销，可是这些东西，和一个普通的小人类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
　　胡承钧现在在哪，在经历什么，只是想想这个问题，暖保保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喘不过气。胡承钧也会是这样的感觉吗？一点一点的感受自己生命的流失，但是大脑依然清醒。据说人在死去之前，眼前会出现自己一生的走马灯，在最后的时候，胡承钧会用多少的时间想起自己呢？
　　暖保保蜷缩成一团，胸口好像有一只手在强力的按压，把他胸腔里的空气和心脏一起挤出身体，他大口大口喘息，大脑开始急速的陷入晕眩。明明躺在床上，却好像投身于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无数的气流疯狂的涌入，身体被这样的气流裹挟着，像扭曲的线条。在着力感极速退却的情况下，眼睛根本无法睁开。
　　房间锁了门，拉了窗帘，四周昏昏暗暗，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暖保保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暖保保的意识也被这莫名的滚筒洗衣机甩出了自己的身体，在能够感受到自己存在的踏实感和飘飘然的无力感之间来回摇摆。
　　在暖保保的走马灯中，胡承钧这三个字像是被远远投射出的一道虚影，暖保保隔着浓雾去看，就像近视眼患者透过测试仪器去看，在渐渐的模糊中陡然清晰，又在清晰之后无限模糊。
　　胡承钧，我也要死了吗？如果早知道我也要死，那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死在一起，说不定白泽大神也会顺手把我们埋在一起。
　　胡承钧，怎么就连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事，都会被我搞砸呢。胡承钧，如果我会有来生，如果妖会有来生，如果我们将走过同一座轮回，那你能不能不要离我太远，不要让我下辈子还要用二十四年的时间才能遇见你。
　　胡承钧，我好像，还没来得及跟你约定来生……
　　暖保保的身体蜷缩得越来越厉害，像他作为人类刚刚形成，在母体里四肢并拢，脑袋几乎埋进自己怀里 。
　　剧烈的喘息慢慢变得和缓，在最后的时刻，大脑营造出逃避现实的梦境，消除了所有的痛苦，直至呼吸彻底停止。
　　有的人一生的使命，也许只是为了治愈某个人。
　　有的人一生的长度，刚好可以遇见某个人。
　　在万万千的时间和空间里，没有同时出生，迟迟才能相遇，却注定同时逝去。
　　然后，迎接一个刚刚好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