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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节青龙村(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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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间,女子水灵灵的眼睛全部化作墨染浓黑,肤色死白一片,一仰脖子,发出声尖利呼啸。
屋外杂乱的声响连磅礴雨势也遮掩不住了,陶南枝闪到窗边:“糟糕,她破了我们的隐形咒,村民围过来了。”
顾厌从窗里张望过去,只见范家宅门厅大开,村民乌乌泱泱地挤了进来,手里拿着绳索木棍,其中还有砍刀闪着冰冷光亮。村长站在最前面,整个眼白全是黑色,空洞而诡谲。
“再为大仙献祭一个女娃,家里的石头变金子!”
“金子!金子!!”
“大仙保佑我们发财!”
“发财、发财!”
群情激震,如疯似魔!
顾厌面沉如水,冷笑:“你这脉灵一点信用也不讲啊,离月圆之夜还有两天,着什么急。”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怨毒:“若可能,我也不……”
她身姿不受控制地一转,变为俊朗男子的角度,目光殷殷地落在陶南枝身上:“如此美貌的姑娘,委实教人按捺不住。月儿圆不圆有什么打紧?”
陶南枝浑身发抖。
男子来到另一扇窗边,语气充满怀念,幽幽叹息:“说来,我许久未到这宅院了……”
顾厌道:“择日不如撞日,你先去逛一逛怎么样。”
男子蓦地一笑:“妄想拖延时间?死心吧,你那伙伴已被困在井中。你们转世投胎前出不来的。”他弯腰咳了咳,拍拍手,对着窗外村民道:“想发财吗,还不快动手。”
村民你推我攘,狂热地向鬼头屋扑来。
陶南枝嘴唇微启,一道淡紫色的烟雾呼出,顷刻间幻化为无数灵蝶,“刷”地掠过屋外村民,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躺倒在地。
陶南枝瞬间脱力,脸色苍白地靠向顾厌,小声道:“这是中级符咒,我的灵力已经不够了。”
顾厌把她护在身后,觉得自己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
男子慢慢转身正对向二人,双眸死寂,左半张脸薄唇下撇,右半张脸红唇微扬,雌雄共筑,妖异万分。
陶南枝吓得牙齿磕巴磕巴地抖。
顾厌明白,逃不了,只能拼了。
打定主意决一死战,这鬼东西也没有那么吓人了。顾厌催动起全身灵力,寻找时机——
就在这时,一柄细剑刺破了夜风,极快极准极厉地划过脉灵脖颈。脉灵飞身闪躲,然而已经来不及,半颗人头咕噜噜滚在地上,灿金的血液喷薄而出。
“啊——!!!”女头凄厉大喊,扑过去将削落的头颅抱在怀中。
“阿存哥哥!”陶南枝惊喜呼叫。
沈存跃窗而入,身披风雨,眉眼湿润而清晰。他浑身都被暴雨浇透了,一进屋,脚下就迅速汇起细细水流:“受伤了吗。”
顾厌陶南枝齐齐摇头。
女头仰天痛呼:“阿黎——阿黎——!!”
她身姿跌撞,两足凌空,迅捷地夺门而去。
“追!”
顾厌唤来载风鸟,三个人在奔跑间跃上鸟背,紧追不放。
女头前一秒还在不远的前方,下一刻却突然消失在雨幕里,载风鸟找不到目标,茫然地在空中盘旋。
陶南枝道:“难不成她回了井里?”
沈存摇头:“井里的封印已被我破掉,她藏不住。”
顾厌抹掉脸上的雨渍,自从来了这个鬼村子,他浑身就没干爽过,低头思考了几秒:“还是回范家宅看看吧,她对那里似乎有特殊感情。”
载风鸟振翅回旋,围着范家宅搜索起来。不过多时,三人果然在后院的墙头发现女子的身影。
女子依旧身穿暗粉旗袍,被滂湃的雨势浇冲得无比狼狈,然而她神情是悠然的,怀抱着半颗头颅,坐在高高的墙头上,满足地把玩着手中腊肠。
“啊!!”陶南枝惊叫出声,连忙把脸埋进了沈存怀里。
“别怕。”沈存沉声道。
顾厌看清她手中之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一串串的腊肠竟然变成了一根根手指,青白而僵直。
女子咯咯笑了:“你们要找的三个女人,是不是这样?”
她眨眨眼睛,倏然变作一个文静秀气的女孩,紧接着又化作甜美活泼的姑娘,连变三次,重新恢复了本来面目。
“她们在哪里?”顾厌冷声道。白日遇见的宋家女人说看到自己的女儿,看来并不是疯话,或许是在某天看到这脉灵用失踪少女的样貌现身。
“问他咯。”女子笑吟吟地指向沈存。
沈存抿紧嘴角,此前在井底击破了封印,看到三位死亡的姑娘,十根手指皆齐齐拔断。
“不要这般看我嘛。只怪她们太不老实,总想爬出来。”她将一根手指放入口中,含/弄似的品味:“无滋无味。唉……这世间所有美味相加,也敌不过我怀胎三月时阿黎准备的一碗桃花羹。”
她神情忽然变得眷恋而忧伤。
陶南枝大骂:“呸,你这恶婆娘,竟还有脸回忆青春!自己死就算了,干嘛要毒害三个无辜女孩给你陪葬,赶快束手就擒,不然一会儿我阿存哥哥打得你哭爹喊妈!”
女子冷笑,精致的五官扭曲起来:“我死得,她们便死不得?!你可知这范家宅是如何兴盛起来,是以我和我骨肉的鲜血活祭而来的!!”
陶南枝被她状若疯癫的气势震住了,往沈存身后缩了缩脑袋。
顾厌见状操了声,低语道:“这娘们儿不会要讲故事了吧?”
果然——
女子裙角飘震,无数桃花魔法般凌空飞卷,为雨夜平添一抹徒劳的热闹……
……
清朝末年,九节青龙村有一范姓员外,名唤范仲庭。此人乐善好施,矜贫恤独,村里村外有着不错的口碑。
范仲庭人至中年时,家中年迈的老母亲驾鹤西去,无病无灾,享年八十二岁,算得喜丧。范仲庭悲痛之余,决意择一风水宝地安葬老母,期求顺利轮回转世,亦可护佑家宅安兴。遂广发告示,召请道行深厚的风水师祈福选地。最终,有两位风水师同时揭榜,一人矮脚阔耳,一人独臂堂面,齐齐扬言可仰观天象,俯察地理,择一宝地更是不在话下。
两位风水师,在同样的时间里,各选定一块田地,都认为自己选的才是吉祥宝地。在范仲庭面前几番大闹,相争不下。范仲庭焦头烂额,无从抉择,只道:“你们二人皆在各自选的地里没顶插一只木桩,明日一早,看哪块木桩露出地面,哪片便是宝地。”
两名风水师信心十足,依言而行。
隔日凌晨时分,天色昏青沌沌,陈二麻子偷偷起身,借着夜色前往田郊。他是范员外家的一名长工,十八/九岁了,尚未娶亲。除了家贫,还因他小时候得了天花,痊愈后却有了一脸麻子,毁了原本不错的面容。
陈二麻子跑到田郊,见矮脚风水师选的地里毫无变化,而旁边独臂风水师的地中却直愣愣地升起一根木桩。他做贼一般溜进去,将升起的木桩重重按进地里,又将另一块深埋的木桩高高拔起……
第二日清晨,范仲庭与两名风水师一道前往查看结果。矮脚风水师领了赏钱大笑离去。
范仲庭便将亡母安置在“宝地”中。
数月后,陈二麻子工期已满,离开前范仲庭找到他,和气道:“你在我家中干活勤恳,做人本分,听闻你家中艰难。临走前可说说有什么想要的,我能做到便帮你一把。”
陈二麻子跪下磕头:“二麻子别无他求,只期望老爷将那片弃耕的荒地给我,今后种米种麦,也能吃口饱饭。”
陈二麻子得了宝地,连夜将爹爷的老坟迁进去,此后果然蒸蒸日上,日进斗金。而范家离奇地家业衰败,不复当时荣华。
时光悠悠晃晃,十七年说长不长,弹指一挥间,江河水不曾低了一厘。说短也不短,足够清朝灭亡,足够民国建立,也足够一个稚拙幼儿成长为芳华少女。
锃亮的雪铁龙DD轿车缓缓停在陈府门口,车嘴宽长,车顶像大黑鹅的额头一般顶起个四四方方的鼓包。门口的家仆小步跑来弓腰开门,一只纤细雪白的小腿便伸了出来,脚踝露出半截蕾丝白袜,杏色的小羊皮鞋不染尘埃。
李管家热情似火,笑得皱纹横生:“小姐回来啦,老爷一直在前厅等着呢!”
陈凝霜点头。她生得圆眼尖颌,肤色紧实透亮,短至耳下的头发烫出向外微卷的弧度,左右耳垂各戴了一个珍珠耳钉,莹莹润润,任谁看都明白,这是个富足漂亮的女孩儿。
四月天里,天气意外地早早回暖,庭院里的蔷薇开得争前恐后,花色深浓,翠色欲滴的叶子肆意舒展,嫩绿的杨柳妩媚多姿。陈凝霜像只云雀般一路跑到前厅:“爹——娘——”
陈二麻子,不,他发家后请人取了新名字,现在已是陈玉汉了。陈玉汉将青花茶碗往梨木桌上一搁,起身笑道:“这是谁回来啦。”
“是你的宝贝女儿。”陈凝霜作势挽他胳膊,待陈玉汉凑上前去又转到陈母身边,笑嘻嘻地亲了亲她妈妈的脸颊。
陈母年近四十,保养得当,看得出是半点苦都没有受过的。她拉着女儿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在学校怎么样?跟同学相处愉快不?”
陈凝霜道:“都好着呢,可开心啦!”
陈玉汉冷哼一声:“好到乐不思蜀了吧!一去就是三个月,家里装了得律风,也没见你打几个回来。”
“爹我错啦。”见他冷了脸,陈凝霜却半点不怕,亲亲热热地在他身边撒娇,“这不,我人回来给二老赔罪了嘛。”
陈玉汉脸色稍缓,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啊你。”
陈凝霜一旋身,半长的蓝色裙摆绽出一朵鲜嫩的花,她自自在在地坐到椅子上,两脚前后交替晃来晃去:“我请了几天假,这次回来好好陪陪你们。”
陈玉汉与陈母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重新端起茶碗,呷了几口:“你这次回来就多呆一段时间吧。”
(说明:偷换木桩改风水的情节,是听家人讲过的老家附近的一个村庄传说。大意是一个长工靠着这一骚操作改变家族风水,让女儿当上皇后。估计当地的县志有记载,不过扑街作者没有考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小剧场——论乘坐【载风鸟】的一百二十中姿势——观察员:扑街大王
一、平躺式:
身体背部需贴于鸟背,双手交于腹部。此姿势有助于感悟天地玄妙,体会宇宙真谛,快速进入睡眠。
二、骑马式:
两腿叉开,脊背挺直,以骑马般的姿势跨坐于鸟背之上。然,因载风鸟体积巨大,背部面积平阔。故骑马式又名劈叉式。
三、修仙式:
又名打坐式。两腿盘卧,双臂自然搭于双膝之上,或抄于胸前。此姿势有助于提炼装逼气质,观之深沉;又便于低头玩手机,人皆爱之。据观察,卷毛、沈存亦用于此。
四、其他(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