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驭灵师》明柿

1、天宇寄灵所（一）

　　起风了。

　　灰色铅云压境而过，轰雷掣电，昭示一场潦雨的来临。

　　C大图书馆，顾厌与老杨缓步走下楼梯。

　　“paper写多少了？”顾厌随口问道。

　　“哎，只开了个头。你呢？”

　　“差不多了。”顾厌撸了把头发，尚未转过楼梯拐角，突然间脚步一顿，寒星般的眼睛在墙角的纱帘上流连几许，“……老杨，帮忙把书一起还了。我还有事儿，你先走。”

　　“你有啥几把事儿啊？”老杨嘟囔道。

　　“啧，这么能废话。”顾厌站在楼梯台阶上，屈膝顶他一下，“老子要去卫生间撸一发，一起来？”

　　“滚滚滚滚滚。”老杨接过书，一溜烟儿消失在视线中。

　　拐角处的上悬窗半敞，湿润的夏风吹拂起明黄色纱帘，天光昏暗，树摇叶动。三三两两的学生从顾厌面前走过，路过的女孩子总会有意无意地朝顾厌看过来。

　　毕竟学霸扎堆的c大很少见到这么漂亮干净的男生。

　　昏黄的光照跳跃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顾厌生得眼窝深邃，皮肤白皙，鼻梁也挺直，唇瓣是少见的红润。遗憾的是，明明是清俊精致的长相，却配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他两手插兜站在楼梯角，眼神又拽又颓，像个收保护费还顺带掀女生裙子的小混混。

　　几个女生都被他吓走了。四周安静下来。

　　顾厌慢慢迈动脚步，走到窗边，道：“你来了。”

　　“我来了。”

　　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掀起纱帘，蔷薇色红唇微启，女子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怎么不来找我？”

　　顾厌靠在墙边，轻声叹息，口中喃喃道：“这次已经由幻觉进化出幻听了啊……”

　　女子不解：“什么意思？”

　　顾厌双手抱臂，歪头一笑：“医生说我的问题不算严重，按时服药病情会明显好转。今日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

　　女子一怔，少顷，她似是明白了什么，挑眉道：“因为我的出现，你认为自己有精神隐患？”

　　她话说一半时，双肩开始微抖，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吃吃笑起来：“……对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厌靠着墙等她笑完。

　　女子简直笑出眼泪：“很抱歉，大约是我前两次出现的方式令你产生困扰。不过，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并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你在某个天晴气朗的午后，下楼晒被子时看到晾衣绳上蓦地出现一位骑鹿的女人，且别人都视若无睹时，你会相信这不是幻觉？还是说在乘坐的飞机到达一万米高空，窗外贴近一张女子的脸庞时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厌揉了揉眉心：“看来有必要再去开些药了。”

　　女子倏然一笑：“我有个主意，可以证明一切的真实性。”

　　“哦？”顾厌和气地笑了：“说来听听。”

　　女子“砰”地掀起窗户，一把拽住顾厌的手腕，极迅捷地跳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这是六楼！！！！”

　　顾厌急速下坠，坚硬的地面在视野中迅速逼近，疾风携卷着死亡的气息在耳边呼啸。在坠地前一瞬，有道青光一闪而逝，顾厌落在某物之上，下一刻拔地而起——

　　“大姐大姐！！”一连串的刺激令顾厌魂飞魄散，很没骨气地死死抱住前面女子，“这他妈是什么鬼？！！”

　　女子淡然地吸了口烟：“现在相信了吗？”

　　顾厌惊魂未定，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只巨大的飞鸟上面。这鸟通身青羽，载着二人飞往无尽高空。

　　“信信信！”顾厌欲哭无泪，毫不怀疑若再说一句不相信，便会被女子从鸟背上丢下去，“放我下去吧姐……”

　　“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Z市隍菱区枫叶街道43号。”

　　好熟悉的地址……顾厌浆糊般的脑袋慢慢运转起来，正是女子前两次找他时留下的地址。

　　“去做什么？”

　　“到那里再说给你听。”

　　顾厌吞了吞口水：“请问……姐姐你是什么人？”

　　“忘记自我介绍了。”女子偏过头，歉意地笑了笑，“天宇寄灵所1159号驭灵师，明茗。”

　　“你好啊。”顾厌假装听懂，有来有往道，“我是C大历史系研二学生顾厌。”

　　明茗点头：“知道。我调查过你。”平淡无奇的语气，仿佛暗地调查他人隐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哈……”顾厌敢怒不敢言，呵呵讽道，“很荣幸。”

　　明茗犹自吞云吐雾，没有察觉顾厌的言不由衷——或许，即使察觉到也不甚在意。当如来佛将孙悟空操控于股掌之中时，会考虑一只猴子的心情？

　　答案是否定的。

　　顾厌身穿单薄的衬衫和牛仔裤，身处数千米的九霄云汉，离奇地没有感到一丝冷意，甚至衣衫发鬓也纹丝未动。他疑惑地向四周看去，原是一层光膜将整只巨/鸟罩进去。

　　如果这些都不是幻觉，那自己便是与某个神奇的世界相遇了。顾厌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姐……明茗姑娘，它是你的坐骑？”

　　明茗抚摸着身/下柔软的青羽：“这是载风鸟，一个简单的咒诀便能召唤。你也可以。”

　　“我？？？”

　　“嗯，只要你愿意。”

　　不知是不是顾厌眼花，他好似看到明茗眼瞳中跳跃起一星金光，转瞬即逝。又见她右手捏出一个奇异手势，载风鸟昂首长鸣，庞大的羽翼急速扇动，顷刻间飞越千里。

　　“坐稳了。”明茗淡淡道。

　　下一秒，载风鸟收缩双翼，陡然下坠，刺破了层层云海。即便光膜阻挡住外界的迅疾骤风，强烈的失重感仍令顾厌深感不适。他咬紧牙关，心脏突突突在胸膛中疯狂跳动。

　　载风鸟停落在人行道上，奇怪的是街道中过往的行人似乎无人注意。明茗带着顾厌从鸟背上跳下。

　　落地的瞬间，顾厌双脚一软，险险稳住，尴尬道：“……见笑，我还不太适应。”

　　“确实，不少人第一次坐都吐了。”明茗表示理解。她打了个响指，载风鸟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中。

　　顾厌瞧得津津有味。

　　“跟我来。”

　　明茗将燃尽的烟头扔入路旁垃圾桶，领着顾厌来到一片高档小区前。仿西式建筑，乳白色的楼群浪漫唯美，门口几座小天使雕像活泼可爱，晶莹纯澈的水流从泉眼中喷射而出。

　　明茗拿出一枚银色徽章，按进传达室的门中央。

　　顾厌恍若听到一丝极细微的嗡鸣声，眼前的空气水波般缓缓漾开。他揉揉眼睛，再次睁开时，视线中的景物已经换了模样——

　　灰扑扑的低矮房屋散落各处，28式自行车叮叮当当地行驶在细窄的小土路上，路边细柳无甚妩媚姿态，反而弯腰驼背，七扭八歪。但有趣的是，其中的人多是时髦个性的衣着，眉宇间有睥睨凡尘的骄傲自信。

　　“欢迎来到，天宇寄灵所。”

　　顾厌怔忡片刻，摸了摸下颌：“看起来，你们单位的条件有点儿艰苦。”

　　“原本也不是这样。”明茗耸肩道，“几十年前两个S级驭灵师发生小摩擦，整片建筑被拆得一塌糊涂，再次修建的时候因为资金问题就敷衍了许多。”

　　顾厌抓住重点信息：“该不会顺便添加了不得使用，嗯……法术的规定吧？”

　　明茗挑眉道：“聪明。”

　　她从门卫处拎过一辆自行车：“骑这个，能行吗？”

　　“没问题。”

　　顾厌长腿一迈跨坐在28式自行车上，顺手拨了拨铃铛……

　　锈、锈住了。

　　操……这一切真神了。

　　明茗侧坐在车后座：“沿着最宽的这条路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右拐便到了。”

　　顾厌哼哧哼哧地踩车镫，油腻腻的链条随着动作奏出沉重声响，没多久就出了汗，顾厌吐了口气：“大约骑多久？”

　　“哦，不远的。四五十分钟吧。”

　　“……”

　　二人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尽头了。明茗轻盈地从车座上一跃而下，看着心虚气短，腰酸腿软的顾厌，掩唇道：“能行吗？”

　　“没、没问题啊……”顾厌为了男人的尊严死撑着说。

　　明茗拍拍他的肩膀：“来聊正事儿。”

　　顾厌抹了把脸，跟在明茗身后，打量着出现在面前的三层小楼房。

　　橙红色的主体砖瓦在岁月风雨的冲刷中已褪去原有的鲜妍，入口处四根圆柱高耸，撑起庄严凝重的气势，屋檐为盛放的莲状，平添一抹精美细致的风韵。门额之上有块斑驳的吊牌高悬：高级执行部。

　　明茗道：“高执部是那场风波中为数不多被保留下来的建筑之一。”

　　“是因为它的作用更为重要？”

　　“不，因为当时其他的S级驭灵师在三楼的露天阳台看热闹。”

　　“……”完美的理由。

　　明茗推开门，通亮的灯火映入眼帘。

　　瑰丽，璀璨，华美……这一刻顾厌感觉到词汇的贫乏。

　　明茗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边走边问：“漂亮吗？”

　　“漂亮……”

　　“你也可以住在这里哦。”她眼睛含有某种深意，“只要你愿意。”

　　又是这句话……顾厌收回心神，升起几许警惕。

　　明茗将他引至大厅偏角的宽大木桌旁：“请坐。要喝点什么？”

　　“喝茶吧。”

　　明茗钻进柜子中翻找茶叶失败：“……抱歉，只有白开水。”

　　“……”顾厌单手托腮，无所谓地笑笑，“也可以，我不挑。”

　　明茗端来两杯水坐到对面，桌上高垒的文件几乎要将她淹没。随手拨到一边，十指交握，明茗正色道：“上个月C市发生一场地震，你应该有印象吧。”

　　顾厌点头：“有所耳闻。”C市座落于华中地区，是个土地平坦开阔的内陆市，自古风调雨顺，天平地安，很少有灾祸发生。五月十七日却突发一场四级地震，所幸震感不强，也没有人员伤亡，只为当地老百姓增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明茗露出古怪神情：“如果说这场地震因你而起，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