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鬼触伊吓

59、等不到的人

　　清醒来的十分突然。

　　突然到杉菜都有些怀疑自己或许从来都没有睡着过。耳边很静，是树影缓慢呼哨的沙沙声。然而天已经大亮……清晨。

　　习惯性的喊他的名字，没有回应。

　　披衣起身前往客厅，客厅空无一人。

　　到哪里去了？刚想给他打电话，却看到桌上规规正正的放着一个礼盒，雪白的。“家伙。”杉菜微笑着将缠绕礼盒的丝带拉开，打卡盖子，揭开包装纸，是一件雪白的小礼服。礼服上还留了一张字条，他写的——快点梳妆打扮，饭店的司机我已经安排好了，会在楼下等你，他知道要载你去哪里找我。

　　兴奋，隐隐的不安。

　　杉菜上车后，看着窗外刷刷而过的山景心中满是这般奇异的感觉。风凉飕飕的从车窗灌入，在颈肩愉快的穿梭。车越开越远离市区，车载广播的信号很不稳定，滋滋的叫着，刺耳的很！司机一气之下索性将它关了，车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司机是个笑容亲切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应侍服，黑帽子，十分健谈。但是他说什么杉菜听不懂，杉菜说什么他也不明白，两个人就这么叽里呱啦的瞎聊一通，后来就一路无言。

　　这一路并不算顺利，一路上遇到了三次施工队设路障修路，迫使他们只能绕远路。越往前，雾气越大，车前窗一直用雨刷擦着，却还潮湿的不行。杉菜从没想过，西班牙这么一个热情似火的国度竟也有这样湿气浓重的地方。

　　车里很静，车外更静。

　　正是百般无聊之际，扭头看向窗外，路边出现了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Sant Ponc de Corbera 20KM”，是那个地方的名字吗？杉菜打开路上买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稍稍振作精神。

　　放眼看去，一路的风景很漂亮，绿意盎然。但天空却是灰蒙蒙的，路上除了他们，冷冷清清的没有其他车辆。就连空气中的味道，都溺着一种沉寂清冷的气息。或许是远郊的缘故吧，杉菜暗自琢磨着。

　　指示牌每缩短一公里都在路旁倒数着，终于，在一片开阔地出现的时候，杉菜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银白指示牌，上面清楚的写着刚刚在路上曾看到的那个地名。

　　车停了。

　　司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什么。

　　杉菜知道自己该下车了，“到了吗？那边啊？”她问。司机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前面那座如童话中城堡一般的美丽建筑。

　　那种兴奋又不安的感觉再次漫于心头。

　　沿着城堡外围的长坡慢慢走上去，城堡的轮廓愈发清晰。他就在里面吗？是不是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杉菜心里正犯嘀咕，裤兜里的手机就滴滴滴响了起来。

　　接通一听，果然是道明寺的声音。

　　“杉菜，你已经到了吗？”他的声音轻快又愉悦的传来。

　　“嗯，到了。”杉菜亦是愉悦的答他。

　　“好，我马上到。Ok bye.”

　　他挂断了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杉菜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许多。独自走进城堡，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个教堂。与之前去过的圣家堂不同，这里更静谧，更私人。双手合十，祈祷片刻，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

　　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呢？

　　杉菜在教堂里转悠了好几圈，也想象了好几种一会与他见面时的场景，然而所等之人却迟迟未到。这一等，就近了黄昏。

　　期间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然而收到的回音却都是关机状态。杉菜开始坐立不安，在教堂的长椅间走来走去，推门，门外的世界已经黯淡下来，这里本就是远郊，人迹罕至，入夜之后就愈显寂寥。耳畔依旧是呼呼风声，山林树潮叫啸声，以及夜莺断断续续的呓语声。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他不会现在都不出现的。想到这里，杉菜迅速返回教堂拿上手包，疾步向外走，原路返回，她想她现在应该回去，回去找那位送自己过来的司机，让他带自己回酒店，回酒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司机却不见了……就连那辆车，也不见了。

　　杉菜开始有些慌了。

　　她在城堡外围转了几圈，边走边喊，可是无人回应。司机与车，无影无踪。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无点星。这荒郊野岭，却只有自己一人。冷风一吹，寒毛乍起。她只好快步返回城堡。城堡内同样是漆黑一片。没有光。杉菜摸索着走进去，瑟缩在一个角落，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度过这漫长一夜。

　　饥饿感却逐渐战胜恐惧迫使她走出角落，向外迈出一步。今天出来的那么早，就在酒店吃了顿早餐，枯等一整个下午，现在早已饥肠辘辘。她想找找看，这里是教堂，或许里面会有吃的。

　　摸索着往前走，穿过长长的礼堂。隐约之中她看到前方有道暗门，门是虚掩着的，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门一推，吱的一声，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不难闻，但是难以形容。就是那种时隔多年，尘封，古老的味道。

　　眼前是一条红色的长廊，不知为什么，长廊的尽头竟透出柔和的微光。里面会有人吗？杉菜缓步走进去，浑身被两边墙壁烘照的红色包围着，一路看过去，叹为观止。这长廊的两边是巨幅的壁画，每一寸都雕刻的异常精美。但是杉菜看不懂上面究竟画的什么，她只能看出上面有一个穿着西方武士服的男人，那男人身上缠着绷带，坐在一个混乱狼藉的地方，眼神忧郁的注视着远方。

　　杉菜站在壁画前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

　　忽然一个寒战，她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穿过长廊，距光源处越来越近。在黑暗中待太久了，眼睛都有些不太适应了。所幸那光照不算强烈，柔柔的，忽明忽暗。心跳铿锵，杉菜犹豫的走过去，轻轻问道：“有人在里面吗？”

　　但她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语言与此处不同，便怯怯的又唤了一声“Excuse me ？Somebody here？”

　　无人回应。

　　深吸一口气，杉菜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踏进这扇门，辉光柔柔的洒遍全身，那种光与影的交替，让杉菜觉得自己像是一步迈进了另一个世界。待目光适应了这边光线，眼前的场景却无甚稀奇。这只是一个装满了各种各样废弃物品的杂物室，没有人，也没有吃的。

　　略略看了一圈，再没有其它出路。有些失望，杉菜转身刚想离开，却忽然听到窗户那边有些响动……

　　“谁！”

　　心口猛然一紧。

　　杉菜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被脚下空罐子一绊，险些摔倒。

　　紧闭的窗户却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部推开，夜风刮着枯叶呼啦啦一下子就灌入房中，杉菜连忙抬手挡在眼前，然而余光中她却忽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从窗外窜了进来，她张嘴想尖叫，她下意识的想要尖叫，然而声音却在喉管中愕然偃息下去……不知什么时候，颈肩竟多了一把冰凉的利刃。

　　口鼻被人从身后捂住，身体也动弹不得，杉菜一瞬间有了窒息的感觉。她想挣扎，然而越挣扎却越是窒息。

　　惊恐之际，她又听到窗外传出些许喧哗嘈杂的声音，有人来了！杉菜想求救，然而身后的人却将她拖拽着带到了一个暗红色的大柜子前，打开门，她被十分粗暴的推了进去，随后，那个人也钻了进来，柜门被迅速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四目相对。

　　杉菜被他重重的压在柜子角落，发不出一点声音。然而这一刻，她却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道明寺！

　　不，不对。

　　他不是。

　　仅一秒钟的怔忪，杉菜就察觉到他不是。虽然都是黑头发，黑眼睛，小麦色的皮肤，但他的眼窝明显要比道明寺更为深邃许多，五官如刀削般立体，下颌蓄发未剃，头发被汗水浸湿，卷曲的挡在眼前。很像，的确很像，但他明显就是西班牙人，他根本就不是道明寺。

　　接下来他一开口也证明了杉菜的猜想。

　　他压低声音，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手中依旧抓着那把刀，胁迫式的抵在杉菜脖颈上。杉菜听不懂，但她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别乱动，再动我就杀了你！”，事实上她现在也没力气动了，惊吓让她双腿早已软的不行，麻麻的，被他压的许久都缓不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血腥味，她闻到他掌心中的血腥味。他受伤了。室外的喧嚣声愈发清晰，脚步声、好多好多人的脚步声。还有兵戈声，伴随着叫骂声越来越近。杉菜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一切确确实实就在眼前真实上演着。逃亡。他在逃亡。有人在追杀他。

　　姿势其实很暧昧。

　　杉菜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热度早就涌到了耳朵根。他的呼吸声如此清晰的在耳畔翻涌，心跳急速的捶打着胸口，脑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与他就这个姿势僵持了多久。待身体再次恢复自由，室外的喧嚣声已经散去。他打卡柜门走出去，谨慎的四处查看。杉菜却依旧蜷缩在柜子里，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出去了。

　　一踏出柜门，就看见他的背影。

　　他站在窗前，往外看。夜风将他的发丝与衣襟吹得散乱，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深邃的眼眸中一片寒凉。杉菜被他这么一督，僵在原地不敢动。他也没说话，将门窗一锁，就地坐了下来，抽烟，吞云吐雾。

　　杉菜依旧是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静默了许久。

　　直到他似乎终于过足了烟瘾，眯眼懒洋洋的躺下，才枕着手臂看向杉菜，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杉菜摇头，他就笑了。百无聊赖的翻了个身，再也没有了下文。过了很久，杉菜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悄悄打量他的面容，像，实在是太像了。他这副模样，不仅让杉菜想起了自己被人绑架那天，道明寺来救自己却被人打的遍体鳞伤的样子。

　　突然于心不忍。

　　他一直在流血，血从衣袖中浸出来，湿湿粘粘的贴在他的臂膀上。这样下去不行，杉菜忍不住上前，想仔细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可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臂膀，他却忽然翻身压过来，饿虎扑食一般。杉菜躲闪不及，只能使劲挣扎。他却开始褪起了自己的外衫，撕扯她的衣襟。杉菜吓坏了，猛地推搡他，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他臂膀上的伤口。他吃痛的闷哼一声，停下了动作，杉菜迅速躲到一边，警惕的盯着他。

　　他眼中似有不耐，将上衣脱下来，甩在地上，赤/裸着上身，将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血流不止。他却不在意，也没再看杉菜，就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默然坐下，继续抽烟，吞云吐雾。

　　杉菜远远的看着他，再不敢靠近他。两个人就这么不发一言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饿得晕头转向的杉菜终于在一堆烂纸箱下面发现了一件尚未拆封的大铁箱。铁箱上贴有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洋文，杉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直觉中总觉得是食品的意思。她想将箱子撬开，但力气却不够，正是心烦意乱之时，头顶突然降下一片阴影。

　　杉菜一回头，又是他！

　　立马吓得缩成一圈。

　　他依旧是光着膀子，臂膀上的血污已经结痂。抬手挥了挥，他示意杉菜让开。杉菜见状连忙躲闪开来。他一脚踹上去，铁箱上的锁枷怦然落地。

　　箱子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大箱罐头。

　　他拿出一罐吃了。杉菜也想吃，但又不敢过去拿，只眼巴巴的看着他。他抬眸，扫了杉菜一眼，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什么，杉菜听不懂。他笑了笑，就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罐，抛给她。杉菜连忙接住，道了声谢，躲到一旁开始狼吞虎咽。

　　之后他们又在这间杂物房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窖，下面装满了陈酿的美酒。这就算是吃喝不愁了。但杉菜还是想出去，他不止一次的请求他让自己出去，可他听不懂。杉菜只好连连指着门口，对他说“Out! Please! Let me out!”他却依旧摇摇头，耸耸肩。

　　他竟听不懂英文。

　　然而奇怪的是每次杉菜忍无可忍的用“Damn”“Shit”这样的词骂他的时候，他又听得懂，并且立即火冒三丈。或者说不止这两个词，杉菜操着国语，像过去一样大骂道明寺“大白痴！”“大猪头！”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效果。

　　他听得懂。

　　却只听得懂骂他的话。

　　杉菜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十天，整整十天！她都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杂物房里，不能出去一步。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与这个性情古怪的异国男人牛头不对马嘴下去了。

　　时常会想起道明寺。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自己失踪了？是不是现在正在和西门美作他们焦急的找寻自己？可是为什么从没见到他来这里呢？他应该知道该来这里找自己的，他该知道的！可是他没来，什么人都没来……他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

　　杉菜现在就常常有被这个世界遗忘的感觉。午夜惊醒，脸上总是湿润一片。

　　这个可恶的男人却天天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有时回来还能带些野鸡野兔。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过的让人希望全无。虽然恨他，但每次看着他那张脸还是会常常失神。有时晚上一起吃烤野味的时候，两人都会喝一些酒，酒一重，眼前这个人就愈发分辨不清。有一次杉菜晕晕乎乎的就叫了他一声“道明寺！”他愣了一下，“what？”，杉菜就又大喊了一声，然后开始哭泣，越哭越大声，把心里想对道明寺说的话通通对他说了一遍，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

　　他不答话，也不追问，只静静的听。

　　第二天，他天不亮又出去了，把杉菜锁在杂物房里，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牵回来一辆马车。

　　那天晚上，他终于将杉菜放了出来。

　　“go.”他说。

　　“what？”杉菜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safe.”他答，然后二话不说的就将杉菜拽上了马车。马车上还有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少年，看样子与他十分相熟，他对少年交代了几句，那少年点点头，拍拍他，似是要让他放心。

　　杉菜坐在车里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们两个。他交代完看向杉菜，对她笑笑“To find him. take care of yourself.”很流利的英文，他其实什么都听得懂。

　　“Dao Mingsi，right？He'll take you to him .”

　　这一次杉菜听懂了。然而她却一时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好……

　　“You？”杉菜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单词。

　　“Me？”他却笑，“I don't know. Maybe……be here to stay. Oh right,and this!”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突然从颈肩拿出一条链子，链子上还挂着一个什么东西。他将那小玩意取出来放在杉菜手心上。

　　杉菜低头一看，竟是一枚戒指！

　　“Don't get me wrong. It just……it just can keep your safe，in trouble，show it out.”他刻意加重了后面那一句的语气。

　　杉菜知道，他的意思是这个戒指可以在路上有麻烦的时候帮助到她。

　　“Thanks!”杉菜匮乏的外语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去感谢他才好。

　　他却说：“go!”

　　然后马车就沿着山间小径飞奔起来。

　　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杉菜突然想到什么，拨开帘子冲他大喊，“Hey! What's your name!”

　　他的声音却在呼啸的风声中散去，只剩挥手与告别。

　　待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杉菜才坐回车内。低头看着掌心的那枚戒指。越看越眼熟。银白色的。上面还雕镂着星星。只不过指围宽了些，应是男士的尺寸。

　　这不是那天……

　　脑中忽然纷繁。

　　下山后，杉菜才震惊的发现这世界变了模样，美丽的城市不见了。硝烟、战场、还有断壁残垣……路上匆匆而过的人们穿着亦是古怪，竟似反古了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她要去的世界！全都乱套了！全都乱套了！赶车的少年问她接下来想去哪？该怎么走？杉菜答不出来，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Back！go back！”

　　她觉得她应该回去，回教堂。

　　然而再次回到那座叫做Sant Ponc de Corbera的教堂的时候，却已经人去楼空。他离开了。当晚就离开了。杂物房里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杉菜十分落寞的在教堂里枯坐许久。从午中坐到傍晚。她忘记了祈祷，忘记了恐惧，甚至忘记了下一步要做什么。木然行走，走出教堂，才发现夜幕再次降临。耳畔依旧是呼呼的风声，山林树潮的叫啸声，以及夜莺断断续续的呓语声……

　　如出一辙。

　　马车不见了，少年亦不见了。

　　杉菜此时心中再没有恐惧，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教堂，教堂内又是一片黑暗。她在祷告椅上坐下，闭上眼睛。手中紧紧的握着那枚流星戒指，直到感觉到疼痛为止。然而神志却越来越恍惚，意识在抽离，困意遍布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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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突然出现！
还有人在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