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寄山海

4、第四章

　　晏笑拖着繁重的裙摆走在路上，尽管前方有宫女掌灯，她却依然觉得自己的前方是一片黑暗。
　　走到这一步，她反而愈发地念及从前了。

　　她想起许多许多年前在那个小小的县衙陈旧的屋子里，那个仿佛画中仙一般的男子神情温柔地问她，笑笑，你想报仇吗？

　　他的神情太过平和，以至于让晏笑觉得他问出这话的初衷，并不是要让她去报仇的，而是想让她放下仇恨，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可是她依然说，她想。

　　说不想，那是假的。她不想对如烟撒谎。

　　如烟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如果你真的想报仇，我也可以帮你。

　　那时的晏笑摇了摇头。尽管她心里是恨的，但她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因为那时的她太弱小了，既无足够的智谋，也无足够的力量，而如烟，只不过是一个出不了房间的不属于人世间的东西。尽管晏笑也不知道如烟到底是什么。

　　“晏贵妃，小心脚下！”身侧的宫女不时地提醒晏笑。

　　“再走快些罢。”晏笑淡淡说道。她并不是担心成帝的安危。只是她的确想看他最后一眼，看看他在垂死时挣扎的模样，看看他们这些帝王在临死前会不会也如常人一样觉得害怕，会不会也充满着痛苦和不甘。

　　晏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一张小脸儿上充满着喜悦和活力。如烟看见她这副样子，笑吟吟地问她：“如何，今天交到朋友了吗？”

　　晏笑点头，“一开始他们只是看在糖果的份上才让我和他们玩，后来玩着玩着大家就接纳我啦，今天青儿擦伤了腿，是我和小莲送她回去的，青儿的父母执意要留我在他们家吃饭，我赶着回来见你，就推辞啦。”

　　“赶着回来见我？”如烟反问她一句。

　　晏笑脸一红，“总之你说的也对，想交新朋友，就要给别人一个了解我接纳我的机会。”

　　“孺子可教也。”如烟满意地摸摸她的头，“小女孩就要这样活力满满的才可爱。”

　　“你话真多。”晏笑有些别扭地打开如烟的手，“我去父亲和娘亲那边吃饭。”

　　如烟是不用进食的，这点倒是方便了很多。晏笑是十分好奇如烟这样一个存在的，但是无论她怎样旁敲侧击，如烟一点关于自身的事情都没有透露过，在别的事情上如烟总是很好说话的，只有这一件，如烟的嘴十分的紧。

　　晏笑吃饭回来的时候，表情不太高兴。

　　如烟看见了，心想小孩子的烦恼无非就是那么简单，随口问她怎么了。谁知晏笑好像是不高兴得紧，如烟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理，索性隐匿了身形，让她自己静一静。

　　直到时候晚些了，晏笑看着父母的房间熄了灯，没了说话的动静，她才也熄了灯上床睡觉。

　　如烟觉得今晚的晏笑有些不对劲，见她熄了灯，便重新现了身形出来坐在床边，手指拂过晏笑的额头，“睡着了么？”

　　不一会儿，又从被子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没有。”

　　如烟再给她把被子揭开，“一不高兴就把脸埋进被子里是什么毛病？万一就这样睡着了是很危险的，知道吗？”

　　晏笑还是闷闷的不说话。

　　如烟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心想朝堂诸事原本就是有很多变数的，他倾下身子，一只胳膊压在晏笑枕边，撑着头问：“难道你要搬走了？”

　　晏笑猛地摇摇头，“不是我要搬走了，是你要搬走了。”说完这句话，晏笑恍然大悟一般地坐起来，“对啊，如烟如烟，你有没有办法可以搬走？比如从这间屋子搬到另一间屋子？”

　　如烟哭笑不得，“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晏笑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哭着说道：“如烟，我今天在我父母的房间外面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说我最近不太对劲，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他们、他们还去问了师爷这里以前的事情，师爷说，以前这里住过一个道士，道士说什么……说什么这里有邪祟，还在这里做过法事，现在他们想把那个道士找过来，一定是要对付你的！我、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如烟，这是不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如烟静静地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许久没有说话。

　　晏笑见他没有反应，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扑进如烟怀里，鼻涕眼泪全蹭在如烟的衣襟上，抓着他的前襟摇晃，“如烟，你说话呀，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烟双臂环着她小小的身子，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别哭了，我不会有事的。”

　　顶多只是以后不能出现在她面前陪她说话了而已。

　　晏笑不相信，她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和街上那些因为娘亲不给自己买糖就哭得鼻涕眼泪满脸是的脏丫头一模一样，还拼命地往如烟怀里拱，“如烟，我、我害怕，我害怕！你不要离开我！”

　　她真的怕了，怕他们叫人来对付如烟，怕她会再也见不到他。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连唯一的如烟他们也要夺走？为什么他们不允许她留在喜欢的人身边？

　　如烟有些无奈，一面摸着晏笑的头发，一面轻轻地说：“笑笑，我不会离开你的。”

　　晏笑抬起一张哭花了的难看的脸，鼻涕横流地问他：“真的吗？”

　　如烟一反往常地非常严肃地看着她，“但是你可能要受点苦，你愿意吗？”

　　晏笑毫不犹豫，拼命点头。后来晏笑回想起这件事，也觉得奇怪，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一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男子，怎么就这么值得她去信任呢？信任到让她愿意拼上一切去保住他，信任到让她充满勇气毫不畏惧。晏笑觉得，在收买人心这件事情上面，如烟着实做得很好——她是那么怕失去他。

　　如烟，你赢了。晏笑在心里轻轻说道。她从来没能忘了他，甚至，是那么的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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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作者笔下万年充当打散鸳鸯大棍的牛鼻子老道又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