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记》犬骨铃铛

3、午餐

　　阿宁从来没跟陈双吃过饭，她把菜单递给陈双，暗暗记住了他的喜好，这一切都只是下意识，她已经习惯下意识记住他的所有：他的生日、他的习惯、他的天赋、他的梦想……

　　她挂念了他小半生，早已对他社交账号上公开的信息了如指掌，但他的内里对她来说始终如同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籍，不是她读不懂，而是不知道解谜的咒语。

　　那具她魂牵梦绕的年轻躯体坐在她对面，鹅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很柔和。

　　他的确是个柔和的人，无论他将自己乔装的如何叛逆，或者如何吊儿郎当，她始终觉得他的心像她一样敏感脆弱。

　　她记得的，学生时代她补完课回家的时候，隔着街道远远就瞧见了那群吵闹的少年，他也在其中，笑的最大声，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她却觉得他并不开心，像条被丢弃的小狗那样无助可怜，那一瞬间，她希望能够有天和他一同飞行，一晃便是十年。

　　他有了他的飞行器，而她还是一颗孤独的行星。
　　菜上桌了，他们没有说话，静静的吃着饭，周围很喧闹，但这里很安静。

　　筷子在往来，阿宁的脸飞上一点微红，她觉得这样的进餐是暧昧的，他们无意间交换了唾液，这便是间接接了吻。

　　“还合你口味吧？”阿宁问的战战兢兢，她担心他会有不愉快的记忆。

　　“还行，地方不错，挺安静的。”陈双喝了一口水，他吞咽的时候喉头上下滑动着，她觉得有些性感。

　　“可不嘛，别人聊的热火朝天，我们这里安静如鸡………”她意识到又说错话了，她有点懊恼，一遇到他，自己的大脑也不管用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全说了出来。

　　“那你想聊什么？”陈双放下了筷子，直直的看着她。

　　“嗯……我觉得……都挺好的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她想说的想问的太多了，但她不能说，也不能问。

　　“那我问你吧，你为什么喜欢我？”

　　陈双说“喜欢”两个字的时候，眼睛不自然的往旁边瞟了一下，这么久过去了，他似乎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别人对他的爱慕。

　　对于陈双这个突然抛出的问题，阿宁的心着实猛地停了一下，她知道他会问的，只是没想到是现在。

　　阿宁沉默了，她拿起盘子里一块蛋糕小口小口吃着，她不爱吃甜食，奶油的甜腻让她觉得难以忍受，但她现在一连吃了好几块，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她开口了，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我们下午去海洋馆吧，我想去一次。”

　　她顿了顿，眼睛移向了别处，她在盯着他身后的一盆绿植，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我想想好吗？我会告诉你的，在今天分别之前……”

　　她想，这奶油真腻，它堵住了她的心，害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陈双没有再追问，他放下了筷子，表示自己已经用餐完毕，阿宁也是，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坐着。

　　外面还是很热闹，这里依然冷清。

　　“你不是想去海洋馆吗？走吧。”陈双先打破了沉默。

　　阿宁也站了起来，她得去洗手间补个妆，我猜她也许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儿。

　　镜子里的女孩儿低垂着眼睛，一副丧了吧唧的样子，阿宁看着她，好像被她的沮丧传染了一样，心情也低落的很。

　　她这是在和陈双约会吗？难道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就是出来看她的沉默和沮丧？不，她想要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一天，这一切都被她的小心翼翼搞砸了，她在他面前总是失败……

　　阿宁在懊恼，但懊恼有什么用呢，她和陈双的这一天在一点一点流逝，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儿——她太想和陈双在一起了，她的执念使她在他面前毫无尊严可言，但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也许我该当一回我自己，她这么想着，并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些精神化的东西慢慢流回体内，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开始重新化妆，每为自己添一点颜色，她便多一分自信。

　　她今天穿了最喜欢的裙子，化了最精致的妆，可不是要浑浑噩噩的，他今天是她的！

　　她再次出现在陈双面前时，已经从十三岁成长到了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的阿宁可不再畏畏缩缩，她大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陈双，我想今天我们是在谈恋爱，你能牵着我吗？”

　　陈双的表情诧异了一下，他并不知道阿宁刚才发生了什么，就这么一会儿，她好像就变得令他捉摸不透了。

　　陈双的心理变化我和阿宁都不知道，但他没有拂开阿宁的手，而是顺从的牵了她。

　　她的心跳的快极了，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被拒绝后的说辞，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她今天一定被神明眷顾了。

　　阿宁没有掩饰自己的欣喜，她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你没有拒绝我，我真的开心极了。”

　　他的神情还是很不自然，没有接她的话，阿宁不看他的不自然，她走的离他很近，身体倚靠着他的手臂，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这个梦我已经做了十五年了，今天算是成真了吧……”

　　“梦都会醒的。”陈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语气波澜不惊，想必他也没什么表情。

　　“醒了就醒了吧，至少我现在在做梦。”阿宁笑的很迷离，那是在做梦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陈双没有接她的话，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陈双在可怜她，他的忍受甚至都是源于可怜她才施舍她的，但这很重要吗？

　　现在他们俩的步调终于一致了，这种前进的节奏介于他们原有的节奏之间，他们与这样的节奏相处的很好。

　　这一路还是沉默，但与之前的沉默又大不相同，至少阿宁是这么觉得的，陈双怎么想，她并不知道，她不及他聪敏，不能洞察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