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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轨 ...

  •   2012年,一月。
      深夜十一点。慕凌川没有开灯,脚步放得很轻,无声无息地推开卧室门,迎面一片漆黑寂静。他拢了拢海蓝色及地窗帘,地板上投下一道白印子。
      啪一声,床头壁灯忽然被按亮了。雪肤长发的美人从被窝里坐起来,客客气气:“回来了啊。”
      “我吵醒你了?”男人长身玉立站在窗边,借着一丝月光,一边解手表,一边抬眼瞥了瞥她。楚遥清了清嗓子:“刚躺下。”犹犹豫豫地,“我……有事想麻烦你。”
      慕凌川意外地一挑眉。平日里她甚至都很少主动说话,更不要说对他提什么要求了。 “请说。”
      “欢欢马上寒假了,你也知道她高三,学习紧张,我舅舅给她报了个补习班。”楚遥飞快地说,一句一顿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但是离家太远了,每天来回路上三个小时。我们这里倒离得近,三四站路。所以舅舅想让她平常借住在这,周末回家。”楚遥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就三个礼拜。舅舅会给伙食费的。”
      “我要是不答应呢?”
      楚遥倒没有太失望的样子,仿佛一早就没预备他会答应。她想了想,认真道:”没关系,我陪她在补习班附近找个酒店吧。”
      慕凌川闻言倒笑了一下,他不过是觉得夫妻二人之间横进来一个高三的小姑娘,有些不方便罢了。楚遥却真打算他不答应就陪她妹妹出去住。”让她来吧,钱就不必给了。”
      她方松口气,眼神也亮了些:”谢谢,给你添麻烦了。”他没再说什么,随手把脱下的西装扔在单人沙发上,转身去了浴室。
      楚遥有心献殷勤,下床替他把西装挂起来——淡淡的女士香水味。大概是对方把脸蹭在他领口时留下的吧。她挂好西装,又顺手抖了抖下摆,结果从口袋里掉出两张话剧票根。场次就是今晚的,是一位影帝男演员回归话剧舞台之作,蛮有名的。她捡起来看了一眼,原样放回口袋,爬进被窝继续睡觉。
      慕凌川喜欢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喜欢她懂事又大度,是以楚遥向来不闻不问。只要他继续供自己读书,随他去吧。
      ……
      一年多前的那一天,宿醉醒来的美丽少女惊觉自己不着寸缕,床边还坐着衣冠楚楚的慕董。他亲了亲她,充满愧疚地说:”对不起遥遥,我会对你负责的。”
      楚遥哆哆嗦嗦地坐起来,紧攥着被子,头埋得很低。“是我让你……陪我来酒店的?”
      “你不记得了?你喝多了,别人都走了,你说你不想回寝室,要我送你去酒店。然后……”他没有说下去。
      楚遥缓缓点了点头,抽了魂似的,机械而呆滞。她相信他也不是有意的,毕竟是她非要请他吃饭的,他本也不想来的。人家一个大老板,没有空参与他们这些普通学生的聚会,婉拒了好几次才来了。也是她不自觉就喝得多了,以往她是从没喝过酒的,不知道自己酒品这么差。总之这恶果千真万确是她亲手酿的,怪不到他头上。
      她只是想和同学们一起为了学校的事情谢谢他,顺便也算个了结,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明明就不熟,还总是被说三道四。万没料到这下更不清白了……
      约摸五六点钟的光景,慕凌川半搂半扶,挟着浑浑噩噩的楚遥走出电梯。酒店门口,守着一个冻得发抖的人影。是陆淮。陆淮红着眼睛,难以置信又绝望地看着他们……

      楚遥在梦里哭得撕心裂肺,一遍一遍请求陆淮原谅她,可陆淮还是走了。陆淮说:我找了你一晚上,他们都说你在这……
      陆淮说:你其实一直都没有那么喜欢我。这些年,只是我努力在追逐你而已。
      陆淮说:分手吧。
      陆淮的身影越来越远。……

      “遥遥。”有人轻轻推了推她。楚遥猛地坐起来,”陆淮!”眼前是漆黑的卧室,哪里有什么陆淮。她对着面前的墙发了阵子呆,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果然又是满手的潮湿。
      慕凌川说:“陆淮死了一年多了,你也就只能在梦里悔恨而已。”
      楚遥默不作声地躺下。就和往常的太多次一样,他再怎么冷嘲热讽她都照单全收,一句都不辩驳。慕凌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缓和了语调,问:“明天你考到几点?”
      “五点半。”
      他嗯一声,不容置疑地说:“我去接你,我们在外面吃饭,庆祝你寒假开始。”
      她不想去,她都不记得多久没跟他一起吃过饭了。却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毕竟有求于人,要忍。她动了动身子,把被子拉了拉,低声应下来:”好吧。”
      慕凌川半倚着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安静顺从的小模样,忍不住俯下身吻她。倒是有好久没碰过她了,那销魂蚀骨的身子真让人想念……
      ……
      黑夜无边。

      清早,楚遥飞快穿好鞋,匆匆奔向停在门前的黑色轿车。她今天有两门考试,上午这场九点开始,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昨晚折腾到快一点钟,早上闹钟响了他也没叫她。
      慕凌川已经在车里等她。她伸手去拉车门的时候,露出一段嫩雪似的手腕,上面一块青紫格外醒目,是他昨晚牢箍着她留下的痕迹。他定定看了几秒,发动了车。
      开出有一段距离,他忽然说:“对不起。”
      “嗯?”楚遥翻书的手一顿。
      “我以后会……”慕凌川轻咳一声,”我以后会轻一点。”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是慕凌川的拿手好戏。楚遥低下头继续翻书,平静地说:“其实,没有那么疼,是我太娇气了。”
      “……”慕凌川不说话了。
      离学校几十米远的转角,他把车停在了路边。这是惯例,楚遥生怕同学看到自己从一辆几百万的座驾上下来,好像找了个干爹。她迅速跳下车,慕凌川却叫住她,“遥遥?”
      楚遥回过身。男人长了副英挺深邃的皮相,不笑的时候总叫人觉得严肃可畏,说话也总带着命令的口吻。“考完等我,别忘了。”
      她点头,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好。”
      校园里高大的梧桐已只余枯枝。有些学院已经考完放假了,路上行人不多。她抱着书,走过一棵棵萧瑟的树下,想起陆淮曾经说:等我们带着孙子来参加J大两百年校庆的时候,就告诉他爷爷奶奶在这棵树下接过吻。
      楚遥快步走进教学楼。

      下午三点。陈薇安着一身黑色套装,手腕上搭着一件羊皮大衣,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优雅步入盛世集团顶楼。秘书迎上来,”慕董请您直接到会议室。”陈薇安点头,红唇微勾。
      一进会议室就听到慕凌川的声音:”每股23元太低,我希望……”陈薇安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见他站在马蹄长桌最前端,一身黑衬衣,袖口微微卷起,看起来似乎有些烦躁。他朝她的方向投去一眼,只简略说了句:”陈律师请坐。”
      陈薇安面带微笑走向座位,一边从容不迫地向会议室各位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盛天传媒的IPO项目,大家都是熟面孔了。
      在场有盛世集团的财务和法务,还有投行的人。经过几轮商讨,陈薇安又提出了一些招股说明方面的看法,等几方初步磨合了意见,已经四点多了。陈薇安注意到四点半开始慕凌川就频频看手表。到了五点钟,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去吃饭吧,我们八点再继续。”
      众人不自觉都松一口气,神色疲惫。慕凌川又说:“我这有张信用卡,没密码,你们拿去结账。”大家欢呼,投行的人笑言:”做了这么多IPO,还是慕董最大方。”
      慕凌川客气地笑笑。”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去了。”陈薇安听了,道:”我还得回律所,我也不去了。”两人便一起往电梯走。到电梯口,慕凌川又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去吧。”
      陈薇安来时没开车,也就不跟他客气:”好呀。”接着又讨论起股改的一些问题,待走到那辆黑色宾利跟前,陈薇安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副驾上。慕凌川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没想到遇到大塞车,好像前面几百米的地方有两辆车追尾了。实在是堵得厉害,五分钟才能挪动几米。时间迅速滑向五点二十。到陈薇安所在的律所还有十五分钟,从律所再去J大差不多要二十分钟。慕凌川打楚遥电话,关机。她一向是提前交卷的,可能是交卷出来忘记开机了。
      心底盘算了一下,他打了方向盘,一边调头一边问陈薇安——其实也算不上“问”了:”你晚回去一会不要紧吧?”
      “不要紧,横竖要加班的。”陈薇安笑。慕凌川便说:”那我先接人,再送你回去。”
      “好啊。接谁?”她漫不经心地问,随手拨了拨长发。
      “我太太。”
      陈薇安瞬间不说话了。她看向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匀称的手指上戴着枚十分精致的钻戒,克拉不大不小,刚好是多一分显俗气,小一分不大气。“真结婚了?”她心底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意,面上却妖妖艳艳地一笑:”我还以为你哄我呢。”
      慕凌川说:“当然是真的。”顿了顿,警告性地挑了她一眼,“等会别乱说话。”
      “我当然知道。”陈薇安撇了撇嘴角,“什么时候结的?”
      “一年多了。”
      她没再说话,转脸望着窗外。寒冬萧瑟,街景荒芜。隔了好一会,她咦了一声:“这是去哪?”她念路标,“前面就是J大了。”
      “对。”
      陈薇安合理推测,“你太太是J大老师?”
      “学生。”慕凌川微微笑了一下,眉目都显得温柔了。“研一。”
      陈薇安把“这么小”吞回了肚子,并不想承认自己老。离J大越来越近了。她目光搜寻着来往的年轻女生,哪一个是他太太?
      临近校门附近的路口,慕凌川缓缓放慢了速度。陈薇安一眼就看到前面路边站着一个小女孩,黑色大衣,瘦瘦高高的,长发随风微微拂动。看不清长相,但脸很小,露出的皮肤白得要命。气质是生人勿近那一款,远远就感觉到出尘的冷清,和周围的车水马龙格格不入。一定是她了。
      那少女果然走了过来,看到副驾上有人,微微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自动坐到了后座。陈薇安从后视镜打量她,果然是漂亮的。鼻梁直挺,眼睛尤其美,目光一瞥就含着千言万语似的,很勾人。神情冷冷,仿佛没有不开心,又仿佛任何事都不值得开心。是男人最爱挑战又最难征服的那一型,有个词叫什么?高岭之花。
      陈薇安从小到大追求者无数,比美貌是不承认自己输的。这个女孩子确实漂亮,可也不至于倾国倾城。慕凌川见过的美女更多,为什么却是这一个这么幸运?陈薇安觉得嫁给慕凌川是幸运。
      她主动扭过头,笑说:”你好,我叫陈薇安。”
      楚遥礼貌而迅速地回以微笑,”陈小姐你好。我叫楚遥。”
      “王字旁的瑶么?”
      “遥远的遥。”
      慕凌川插了一句:”安全带系上。”楚遥哦一声,低头找安全带。他看着她系好,才重新启动了引擎:”我们先送薇安回去,然后再去吃饭。”
      陈薇安妩媚一笑:”你也不介绍介绍我?”
      自己老婆坐后座,别的女人坐副驾,他总觉得有几分别扭。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楚遥,她正专注地望着窗外,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心底压着不满,简略说了一句:”薇安是嘉合的律师,这次负责我们一个IPO项目。”
      楚遥没有接触过这一行,不知道嘉合律师事务所是常年排名前三的大所,能进嘉合的人都非常优秀。因此只是客气地说了句:”陈小姐好厉害。”从那平平淡淡的表情就看得出她只是出于礼貌。
      陈薇安不高兴慕凌川说得这么简略,又不好自卖自夸。便换了个方向:”我和凌川是大学同学。在芝大的时候,他是我们华人学生会的主席。”一句话既表明了关系,又带出了自己的教育背景。
      楚遥还是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这样。”
      慕凌川瞥了陈薇安一眼。陈薇安大大方方地回视,同学不能说?
      “今天考得好吗?”
      楚遥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她应道:”还好。”
      结果陈薇安又顺势接过了话头,”楚小姐什么专业呀?”
      “金融。”
      “听说J大的金融很难进。”她看着后视镜里的楚遥,”本科也是J大吗?”
      “是。”
      “J大是名校呢。”陈薇安不依不饶追问,”那么本科也是金融了?”
      楚遥还没说话,慕凌川倒替她答了,“材料科学。”陈薇安这回由衷赞叹了句,“哇,我觉得学理工的女孩子都好厉害。”
      接着她又谈起读书时候的同学,芝大的餐厅与图书馆,某年圣诞的留学生聚会……诸如此类。要是慕凌川配合的话,可以拍一段美国往事了。可惜他一直淡淡的,不太热情。陈薇安就知道他不喜欢她在他太太面前提过去,怕她说太多。她倒也不是没分寸的,不该说的也不会说,只是叫楚遥知道:在你出现前的许多年,我们就熟识了。
      快开到律所的时候,陈薇安接了个电话:“是……我已经审过了……”她看了慕凌川一眼,“明天吗?……好的。”她收起手机,正色道:“凌川,证监会那边出了点问题,恐怕有个地方还得改。”
      “关于增资的披露程度?”
      “对。还有股改这部分也要再斟酌。”陈薇安沉吟道:“还有,据内部消息,证监会下个月可能出台新规。我们最好明天把这些问题解决掉,赶在新规前把初稿送过去。”陈薇安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你今天还有时间陪老婆吃饭?
      慕凌川沉默不语。
      后座上一直很安静的楚遥忽然开口了。”你们忙吧,我自己回去。”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没有丝毫不满。没等他做出反应,她又冲后视镜里的陈薇安微笑了一下,“再见,陈小姐。”
      正好是红灯,她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慕凌川处在路当中,也不好弃车去追,只能眼看着她招手上了辆出租,扬长而去。
      陈薇安朝楚遥去的方向瞧了好一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闲闲地说:”唔,真是……有意思的姑娘。”
      他没搭话,眼神沉沉。也许她早就认为他会食言,所以毫不介意,连脾气都没勾起一丁点。她现在应该很高兴又可以一个人吃饭了。
      一旁陈薇安问:”她多大了?”
      “二十三。”
      “二十三。”她点点头。年轻真好啊。”刚满法定年龄就结婚了。你认识她多久了?”
      他不答,长指轻叩着方向盘,”你好像对她特别感兴趣。”陈薇安便知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今天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楚遥睡到八点起床,发现慕凌川彻夜未归。未归就未归吧,反正他经常不回来。她迅速洗漱,化了个淡妆,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小西装穿上,裹了件呢大衣就出门了。
      接近零度的气温,一开门冷风就毫不留情灌入,西装裙高跟鞋的御寒作用约等于无。楚遥冷得发抖,可也不知道应该穿什么,这是她第一次面试,毛衣长裤太休闲了吧?大抵穿正式点总是没错的。看看时间,再纠结穿什么也来不及了。楚遥咬牙坚持,走路时脊背挺直,可小腿都快冻得没知觉了。
      好在面试过程还算顺利,她应聘的是一家券商的实习生。面试官问了些常规问题和专业问题,从表情看得出是满意的。最后问她:“寒假一周四天,开学后每周三天,至少做三个月,可以保证吗?”楚遥想了想,下学期的课不算太多,便点头说:”没问题。”
      这家券商位于市中心一片顶级CBD,跟盛世集团只隔着两栋楼。从二十几度的大楼冷不丁走出来,寒风呼啸,体感温度瞬间降到零度以下。她看到不远处有块便利店的奶白色灯牌,决定去买杯热的东西暖手。便利店里有座位,空调又开得暖烘烘的,楚遥抱着杯咖啡坐下,有些倦怠出去了。
      就是这么巧。她慢慢喝着咖啡发呆的时候,看到慕凌川从马路对面一辆车上下来了,一同下来的还有昨天那位陈律师。他没有亲自开车,那辆车将他们放下,就径直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陈律师似乎在笑,仰起脸对他说了句什么。男人微微俯身去听,她却踮脚在他脸侧亲了一口。他于是顺势揽过陈律师的腰,两个人并肩走远了。
      楚遥不紧不慢地摸出手机,拍了一张他们相依偎的背影。看了看相册,还挺清晰的,男方是慕凌川,女方不是她。于是收起手机,继续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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