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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路洲的秘密(中) ...

  •   那位长辈的死就像一根钉子,紧紧扎在这个本就缺乏感情基础的家庭之中。路洲的这个“毛病”则像隐雷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彻底摧毁这脆弱的家庭关系。

      路洲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父亲高中辍学出来打工,母亲上了个导游专业的职高,读到一半就肄业工作。两人面对发生在路洲身上无法解释的古怪现象手足无措,于是找了个村里的“神婆”驱邪。

      神婆已经九十多岁,走路要拄着拐杖才行。她佝偻着背,往路洲身上撒了点米和鸡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又提笔写了些谁都看不懂的异形符文,烧了符纸融进水里让路洲吞下。折腾了整整一天,才“驱邪”成功。

      路洲的父母千恩万谢,给神婆包了个大红包。他们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月,路洲的病又再次发作了。

      路洲的父亲当日邀请一位生意上的伙伴来家做客,对方答应帮忙牵线一位大老板,帮助路洲家的公司在N省扩张。N省本地的垄断企业此前一直阻碍着路洲父母的新计划,让他们头疼不已。

      家中的保姆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大人们相谈甚欢,酒水一盏接着一盏。薄红爬上了路洲父亲的脸颊,随之而来的醉意让他忘了儿子诡异的怪病。他拉过路洲的胳膊,叫路洲跟自己一起去送这位姓张的叔叔。

      打电话叫来的代驾似乎迷了路,比预期的时间晚到了几分钟。临别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喝醉的缘故,张叔叔出乎意料地握了路洲的手,将他当做同龄的大人一般握手告别。

      粗糙的指节紧紧攥住路洲的手,上下摇了摇。

      路洲的眼前瞬间出现了刺眼的白光,他被传送到一辆车里,前方司机的尖叫声和刹车声刺痛他的耳膜。紧接着失重般的眩晕感袭来,车身翻滚,他的身体重重磕到车顶又马上弹回车底,破碎的玻璃扎到他的脸和掌心,钻心的疼痛还没持续几秒钟,更猛烈的炙热感就从后背开始攀升。

      路洲的身体被紧紧卡住无法移动。被碎玻璃扎伤的额角开始流血,糊住了他一半的视线。火苗顺着他的后背蔓延到全身,将他的皮肤灼得生疼。

      他听到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闻到烧焦的气味,疼痛让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炽热的波浪瞬间包裹了路洲的身体。冲天的火光在他的眼前炸开,摧毁了他最后的意识。

      爆炸来临的那一刻,路洲松了口气。终于能结束了,他心想。

      路洲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父母围着他,脸上忧心忡忡。

      “火,车...好疼...”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自己感受到的痛苦,想要从父母那里寻找安慰。他说起车子爆炸,说起火焰灼烧的疼...

      当年他只有12岁。他的父母看着他,甚至没有上前一步提供一个安慰的拥抱。

      路洲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仿佛是一位理智的旁观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专注得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的注意力转移。

      方霁听得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不该打断路洲的讲述。他所说的话对方霁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对于任何一位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都是荒诞不经的故事。

      “你肯定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路洲说,“张叔叔出现在第二天的早间新闻里。立交桥上出现了连环相撞事故,汽车漏油引发爆炸,四人当场死亡。死亡名单里第一位就是他的名字。”

      墓园今日的来访者不多,休息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鸟鸣声和微风吹拂树叶的瑟瑟声响。

      “你怕吗?”路洲转过头,面向方霁。

      方霁此时的感觉,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难以置信。她的心就像一架天平,在听路洲讲述的时候,天平不由地倒向信任他的一边。而冷静下来后,理智又加重了砝码,告诉她这一切有多么谬妄。

      方霁曾经听魏元明说过他经手过的一个案子,对方看上去一切正常,却是个重度妄想症患者。路洲现在的状态让她有点担心,甚至产生了帮他寻找心理医生的想法。任谁突然听到这样虚诞离奇的言论,都不会轻易相信。

      路洲并没有执着于得到方霁的答案,他淡淡地说:“我的父母很害怕。”

      他们开始避开与路洲的接触,将他视作带来霉运的源头,而非能感受到既定未来的预言家。

      之后的某一天,在路洲十三岁生日前几天,一个新的生命到来了。

      路洲母亲前段时间的呕吐和低血糖一般的眩晕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怀孕了。路洲将有一个妹妹或是弟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开心地想加入庆祝的行列。

      父亲的手摸在母亲的肚子上,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笑意。

      路洲走过去,伸出手,他也想跟未来的妹妹或弟弟打个招呼。他以后就是大哥哥了,要负起责任来,当弟弟妹妹的保护者。

      看到他靠近,母亲连忙后退几步,躲在了父亲的身后。

      父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脸警惕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在那一刻突然反应过来,他成了这个家庭的外人。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带来噩运的孩子。

      当晚他又一次因灼伤的疼痛而惊醒,缠在身上的黑雾虽然已经稀薄得几乎看不见,但烧伤的疼痛却丝毫未减。他恐慌不已,脆弱的精神催着他走下床,向着父母的房间走去。

      房门微掩,昏黄的灯光在门口旋出半圆的轮廓。路洲的手附在门上,还未使力便被闯入耳膜的对话声阻止了。

      他止住脚步,心里砰砰直跳。

      他听到自己的母亲说:“我不想再看见他。”

      路洲躲在房门后的阴影里,父母对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扩音器里喊出来的,在他的脑海中加大音量播放。

      从对话中他得知父母生意不顺,想要将事业重心转移到遥远的G省,那里因为国家政策的扶持成立了自由贸易区,他们想要去碰碰运气。

      “路洲怎么办?”

      他听到自己的父亲问。

      “他是大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而且还有袁阿姨在,我们给她加薪让她多帮忙。你忘了...”

      路洲听到母亲提起一位算命先生的话。这时他才知道,父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到一位据说很灵的出马仙。一见面对方就说他们被不好的邪祟缠上身,要远离,而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则是能旺他们二人的好命格。

      两人对这位出马仙的话深信不疑。这场搬去G省的行动,他们都不想带着他。

      路洲的父亲害怕他会影响自己的生意,他的母亲则担忧路洲会将怪病传染给新的孩子。他被留下了。

      路洲靠在门框上,知道今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他要学会靠自己。

      临别的时候,父母对路洲说他们只是去忙生意,有空就会回来看他。路洲心里却明白,他很难再见到他们了。

      新年伊始的电话,在热闹的背景音中,他艰难地听清父亲对自己说生意太忙,母亲又行动不便,春节就不回B市了。

      年复一年,慢慢地父亲似乎连借口都懒得再找,和他的通话就像是例行公事,持续不到三分钟就会挂断。而母亲,永远只在和父亲的通话中出现,从未单独打过电话给路洲。

      童年的回顾到这里就结束了。

      “你还记得我家中那些神秘学的书籍吗?”路洲问道。

      方霁点点头。她记得整整一面墙的柜子都是那类书籍,从女巫咒语到魔鬼圣经,无所不包。

      “我辞退了袁阿姨,省下的支出有一半都花在了那些书上。”路洲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有那么几年,我试图从中找出合理的解释和化解的方法。可惜都失败了。”

      父母离他而去的前两年,他沉迷于各种神秘学理论。每找到一种可能的解释,他又会忍不住找到反驳的书籍全面推翻它。到了最后,他从这种不正常的逃避行为中脱离出来,接受了与这种超能力一生为伴的事实。

      “之后我试验了一些方法,终于完全弄明白了我能力的范围。”路洲说,“如果我的手碰触到别人,就会亲身感受到他未来的死亡。他死时看到的,感受到的,我都能体会。我会变成未来的他,经历濒死的体验。”

      方霁之前已经从他的讲述中猜出了一些,她虽不太相信路洲的话,但还是禁不住问到:“你碰到所有人都会如此?”

      路洲摇摇头补充道:“前提是,我碰触到的人未来会非正常死亡。如果对方将来是病逝或是老死,我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看方霁的眼神充满了诚恳和真挚,语气也温和低缓:“未来会非正常死亡的人,我碰触到他们,就会有黑雾缠上我,我把那黑雾称之为厄运。死亡的厄运根据程度的不同,消散的时间也不同。有的不过折磨我两三次就会结束,有的则会持续七八次才消逝。”

      只有当代表着死亡厄运的黑雾消失,才意味着他不再会重复经历那段死亡的煎熬,会一直保持平静,直到他下一次接触非正常死亡的人类。

      明白了能力的界限后,路洲就开始躲避和他人的接触。毕竟他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传递给他厄运,他不想冒险。而跟林夏的接触,完全是意外。

      “我早就知道林夏会死。”路洲说,“我体会了他十一次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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