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鹭》九守

19、谢富贵

　　方霁提供的两份DNA样本，一份是老刘的，另一份则是路洲的。

　　路洲的DNA与案犯不符的结果方霁并不意外，当初借宿时拿走他的纸杯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现在的结果足够让她打消对路洲的疑虑，专心面对目前的线索。而老刘...

　　方霁按了按眉心，老刘的DNA检测结果意味着他们无法将林夏案同他联系在一起。若是经验丰富的罪犯，八成会选择守口如瓶。毕竟证据不充分，律师给力的话，藏匿毒品的事也能诡辩成无罪。

　　如今只能寄托于魏元明的审讯技巧了。

　　方霁赶去的时候，审讯已经结束。她在办公室外的走廊找到了魏元明的身影。他站在窗边，眉头紧皱，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渲染出严肃的氛围。

　　“队长。”方霁走过去，“周睿那边的结果出来了，老刘的DNA与林夏指甲中的案犯DNA不一致。”

　　魏元明叹了口气，说：“既然不是他，那就是同伙的。”

　　“刚刚有人来警局，说自己在荒山看见了老刘和另一位嫌疑人。”方霁说，“但是他只看到了黑塑料袋，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弃尸。录完笔录后我就让他走了。”

　　魏元明点头说：“做得好。”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方霁问。她因为突然到访的证人错过了魏元明后面的审讯。

　　魏元明面容缓和了一些，说道：“老刘招了。买凶.杀人，幕后老板就是你之前怀疑的人。”

　　“普兰建筑公司的谢富贵？”方霁的心跳加快，这是他们第一次离真相这么近。

　　魏元明点头，神情依旧严肃。他看着方霁说：“但老刘跟他之间的联系都是通过那个坡脚的中间人，没有任何通讯记录留下。而且，老刘连对方的杀人动机都不清楚。”

　　没有完整的证据链条，在庭审中极易被反将一军。他们警队此刻掌握的证据，连让老刘判刑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这还是在有认罪口供的情况下。

　　魏元明接着说：“谢富贵养着一大帮律师团队，跟几个自媒体营销公司也有联系。不能贸然打草惊蛇。”

　　之前B市一位警员的采访就被一个自媒体营销号掐头去尾放上了社交网站，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那位警员迫于舆论停职，事件过去后三个月依旧没有复职。

　　方霁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当务之急是找出谢富贵的作案动机，说不定顺藤摸瓜查下去就能找到定罪的证据。”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谢富贵明面上身家清白，毫无破绽。技术部从他的人际关系方面着手，开始排查，但还没有任何进展。

　　而谢富贵和林夏的交集，似乎就只有谢富贵的儿子谢铭。谢铭是林夏的同班同学，虽然两人有矛盾，但明显不到痛下杀手的地步。这样残忍的手法，明显是私仇。

　　* * *

　　方霁同另外几位同事坐在房内补看老刘先前的审讯录像。

　　“有个坡脚的男人找到我，说有个挣钱的好机会。我欠了很多钱，脑子一热就同意了。”老刘招供时的表情不似作伪，他眉毛下垂，语气颓丧。

　　接下来便是长达十分钟的叙述。据老刘说，坡脚男子叫阿力，跟他一样是外来打工人员。阿力似乎更得幕后人的信任，联络工作基本都是阿力在负责。

　　另方霁意外的是，老刘说他在案发前两个月就开始有计划地接近林夏。林夏叛逆，还有点少年人的热血。加上他与家庭，朋友都有矛盾，压抑的情感无处宣泄，很容易趁虚而入。阿力头脑聪明，在背后设计了几个小圈套，让林夏对老刘这个“大哥”产生了信任。

　　下一步，则是用摇头.丸控制了林夏。

　　看到这里，方霁一下子站起来，心中的怒火被点燃。她咬紧下唇，双拳紧握才终于平息体内的愤怒。引诱青少年吸毒，好方便他们绑架，实施杀人，就为了一麻袋的现金。

　　她深呼吸了几次，再次将注意力转到监控录像上。录像中的老刘接着讲述绑架后的事。

　　他们按照要求将被打晕的林夏转移到城北一个废弃多年的仓库里，直到那时老刘才第一次见到谢富贵。谢富贵的身份和全名是他在犯案几天后无意间看到财富杂志封面才确定的。整个行动过程中，他只知道对方是“谢总”。

　　几名保镖守在门外，谢富贵只身进仓库与老刘，阿力会面。他指挥老刘和阿力把林夏倒吊起来，在下面放上准备好的桶，再让他们用水将林夏泼醒。

　　“林夏应该不认识谢总。”老刘说，“林夏醒来后就问我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住他。然后就开始骂我，说他瞎了眼才会信任我。”

　　接下来，谢富贵的样子让老刘都有点胆寒。谢富贵半蹲下来，拍了拍林夏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要怪，就该怪你命不好。”

　　谢富贵看林夏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一只跌入陷阱的猎物。他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感情，老刘却莫名感受到了森冷的杀气。

　　谢富贵站起来，转身面向老刘和阿力，说：“你们谁动手？”

　　老刘和阿力看着谢富贵递来的刀子。那是一把菜刀，不像城市里商店卖的那么精致。刀把粗糙，看上去年代久远，刀刃很钝，上面还带着生锈的斑点。

　　“阿力推了我一把。”老刘提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我也没有干过杀人的事，根本不敢动手。”

　　老刘接过菜刀，用抹布堵上林夏的嘴，然后闭着眼睛往林夏的脖子上一划。他下手犹豫，没敢使下真力气。一刀下去，林夏的脖颈只是破了点皮，血丝都没出多少。

　　谢富贵一把推开老刘，抢过菜刀干净利落地补了一刀。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老刘看着林夏的身体不断抽搐，血液顺着他的面颊滴滴答答落在下面的桶里，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三分之一。

　　老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跌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谢富贵扫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人类的感情，冷冽的目光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就又转向了被倒吊林夏。

　　老刘倒下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谢富贵的侧脸。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嘲讽着什么。然后他凑近林夏，耳语了几句话。

　　不知为何，谢富贵看林夏的眼神，让老刘想起村子里的邻居老王。老王每次宰猪放血的模样，与谢富贵此时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谢富贵对待林夏，就像是面对一头待宰的猪。

　　谢富贵收好菜刀，同老刘阿力讲起下面的计划，一步步说得十分详细。

　　监控录像中，老刘瑟缩了一下，接着说道：“林夏咽气之后，我和阿力按要求用黑塑料布裹好他放进袋子里。”

　　他们先根据谢富贵提供的地址送去断指和油桶，然后开车往荒山的方向走。没想到他们正好遇到大堵车，等到达弃尸地点又遇到了放生的团体。

　　“谢总在城东安排好了一家汽车回收站。”老刘说，“我们必须赶在天亮前过去销毁面包车。”

　　可是时间已经不够，两人完全来不及开车去找其他地点，只得绕过野树林往西边走。走到槐树林的位置时阿力接到谢富贵的催促短信，于是两人心一横，直接将尸体扔进了捕兽坑。

　　两人拿出跟尸体装在同一个塑料袋里的铁锹，填满了坑。

　　监控录像后面都是老刘的各种求饶和推脱责任。方霁再也看不下去，推开门出去透气。

　　技术部按照老刘的描述画出了阿力的肖像。老刘说自己方向感不好，都是阿力开车。于是技术部又按照老刘描述的沿途建筑，筛选了几个可能的仓库地点。

　　魏元明挑选了几名队员陪老刘去挨个认位置，刚说完命令就看到方霁推门出来。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

　　魏元明见方霁脸色不好，便知道她已经看过录像了。他招呼方霁过来，让她跟另外几名队员早点下班。

　　“昨晚通宵，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这里的人手足够了。”魏元明说。

　　方霁的心里很乱，脑子里都是老刘描述的场景，便没有反驳魏元明的提议。她返回办公室整理完资料后就离开了警局。

　　夏天的白日冗长，七点多天还没有彻底黑。方霁走出警局后刚绕过一个拐角，就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路洲？”方霁讶异，“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路洲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夕阳的暖光将他映得轮廓模糊，弯起的嘴角好似夜空中的上弦月。他看着方霁说：“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吗？”

　　方霁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路洲没等她回答，又补上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