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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大师兄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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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肖雾记忆中最炎热的一个夏天,暑假对别的小孩来说是玩乐的美妙开始,可对肖雾来说却是一点也不轻松。
每到寒暑假,武馆里就会涌来一大批来上暑期班的小孩子。按年龄被分为大中小班,最小的孩子只有四岁。
七岁的肖雾是大师兄,父亲结婚后才上山来开馆授徒,所以肖雾一出生就是父亲的大徒弟了,那些年纪可以当他叔叔的人也要叫他“大师兄。不过,这种人小辈分大的快意早就消失了,现在的肖雾已经长大到可以理解自己责任的年纪了。
年年都有上暑期班的孩子,而且一年比一年多。妈妈是暑期班的领导,孩子们的大事小情都要过问,而肖雾就是暑期班实质的领头人。
今年有个拖着鼻涕的小孩,上来就要求住有空调的房间,肖雾学着爸爸的样子大吼一声:“要舒服回家去!来这就是受罪来了!”
一群闹哄哄的孩子顷刻间都安静下来,乖乖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肖雾老道地背着手,摇着头走上廊子,迎头遇见了他那年过二十的师弟:“大师兄,又训话呢?”
肖雾不屑一顾地哼道:“这帮孩子,还空调……”
“城里孩子都这样,大师兄消消气,师父叫你去呢。”
“知道了。”
爸爸叫他大约是照例吩咐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哪个孩子家里有什么特别交代。肖雾对这些城里小孩娇生惯养的臭习气,半点也看不上,也准备跟父母吐吐苦水。
爸爸房间里坐着个威风凛凛的漂亮阿姨,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眼睛很有霸气,就像练功时父亲说过的,看一个人的眼睛明亮的程度就知道这个的功力。
这阿姨的功力一定超厉害的。
阿姨身边是个和肖雾年纪不相上下的小姑娘,头发长长的,黑黑柔柔地垂在肩膀上,弯眉杏眼,非常漂亮。穿着蕾丝花边的小裙子,雪白白地摇曳在过堂风里,简直像朵娇嫩的百合花一样。
“阿雾,过来。”爸爸朝他招手。
肖雾走过去,有点局促地把磨破了边的背心拉拉平整:“爸,妈,你们叫我。”
“乐女士,这是我儿子,肖雾。”爸爸向阿姨介绍他:“今年七岁了,别看刚上二年级,我这山上的事他管一半。来,肖雾,叫阿姨。”
“阿姨好。”肖雾有礼貌地鞠躬。
一般山上来大人物的时候,爸爸都喜欢把他叫出来秀一把,他弟弟才三岁还没什么可看性,而他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
“你好,肖雾。”阿姨和蔼微笑的样子也是很有气势的,随即把身后的小公主拉过来:“这是乐音,我的侄女,我们决定以后每年暑假都让她来这里学习武术。”
“你好,师兄。”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说话时带着含糊的口音:“请多指教。”
妈妈对肖雾说:“乐音是从外国来的,所以很多事情你要多帮助她。”
“是!”肖雾严肃地站直。
这么美轮美奂的一个洋娃娃就是妈妈不嘱咐,他也要多关照。
洋娃娃走过来,向父母行礼,然后走到肖雾面前恭敬地行礼:“师兄,如果我给你惹麻烦,请不要骂我哦。”
“不会的!不会的!”肖雾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洋娃娃扭头看着自己的姑姑:“玲姑姑,祖父和祖母什么时候回来?”
“不要急,他们在山上看看就回来。”
这里正在说话,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大叫:“快点——你们这么慢为什么还要来山上玩?”
这声音极端有穿透力,肖雾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发抖。
爸爸赶紧站起来,向那个阿姨说:“大概是郑老先生他们到了。”
“太好了,我父亲很喜欢他的作品,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阿姨吩咐身边的跟班:“去看看老爷和老太太下来了没有。”
“是。”跟班跑到角落里去打电话去了。
爸爸、妈妈和那位阿姨也一起站起来迎出去。
“师兄……”洋娃娃不知何时站在了肖雾的身边,眨着长睫毛朝他微笑。
肖雾的脸顿时红得跟煮虾子一样,憋着气看她。
“师兄,这里的山很高啊,可是为什么没有……那种车,上山的那种。”
“缆车?”
“就是人们坐着它上山,会不累。”
“我们叫‘缆车’。”这个问题刚才也有小孩问过,被他吼了一顿,可是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天使,他一点也粗鲁不起来,说话都不敢大声怕吓着她:“为了让上山的人可以锻炼身体,爬山对身体好。”
“可是我的祖父和祖母他们很老了,走路不好,我担心他们,所以请为老人做一个缆车吧。”
“你可以不让他们上来啊。”
“他们来见你的父亲,而且他们想看见我住进来。所以,我心里很难过……你也有祖父和祖母吗?”洋娃娃忧心地看着他:“他们上山怎么办呢?”
肖雾被问的直发愣:“他们不住这里,都是我们去城里看他们。”
“他们住在哪?”
“在T城,离这特别远。”
“很远吗?”洋娃娃歪着头,湿润的大眼睛格外明亮:“你真可怜,离他们那么远。”说着,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粒糖果递给他:“请收下,是好吃的糖果。”
肖雾伸手接过来,两只手一比,差了好几个成色。
那是肖雾第一次吃薄荷糖,味道多年以后还记忆犹新,一股剧烈的凉气窜上脑门和鼻腔,眼泪不受控制地就从眼角冒出来了。
大人们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都成了遥远的响动,肖雾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凉飕飕的冷风在旋转。
可是被美好的大眼睛注视着,怎么也不敢吐出来,只能咬牙含着!
很快,大人们就进来了。看见肖雾眼含热泪地僵硬着,爸爸不禁皱眉:“干什么呢?叫你也没声儿。”
洋娃娃微笑地说:“师兄在和我说话,我给他糖,他就哭了。”
“哎哟!”妈妈好笑地拍拍他后背,那块“冰糖”化作一条凉凉的线滑进了肚子里。
“乐音比我们家陈醉可爱多了。”身边有个老头的声音说。
肖雾抹着眼角转过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头发银白的老人家。他手里也领着一个小女孩,瘦瘦的,肤色比肖雾还黑,眯眯眼,一脸坏坏的自得表情。虽然也穿了裙子,可是满身尘土,手臂和腿上贴了许多创可贴,跟打了补丁似的。
“陈醉,这是我儿子肖雾,以后就是你的师兄了。”爸爸对她说。
“快去打招呼。”老爷爷推那补丁小孩。
她走过来,抱拳拱手:“大师兄,请多关照。”
“嗯。”肖雾点点头。
感到他的态度有点傲慢,小破孩眯起了眼睛,小声说:“你关照我,我也关照你,不然咱俩都不好过。”
“你说什么?”没等肖雾开口,老爷爷已经给了她一巴掌:“不许没礼貌。”
刚才那个阿姨拉过乐音,为他们介绍:“乐音,向郑爷爷打招呼。”
“您好。”乐音鞠躬行礼:“郑爷爷,您好,我是乐音。我看过您作曲的电影,祖父说,您是全世界最好的配乐大师。”
“真的吗?”老爷爷相当高兴,大笑起来。
“啧!真会拍马屁。”补丁小破孩不屑一顾地对肖雾说:“这家伙也是这儿的?”
肖雾板起脸孔:“她比你早来,是你的师姐!”
“她来这多长时间了?”
“比你早来半个小时。”
“屁!”小破孩勃然大怒:“早来半小时就师姐?我早就来了!在山上玩来着……你们这山上有猴儿!真带劲!”
“你看见猴子了?”肖雾有点吃惊,她都跑到哪去了?
“那猴屁股真红!我一路追啊,追啊……”
“行了,你以后不能乱跑,山上很危险。”
小破孩忽然精神一振:“你们这儿有狼吗?”
肖雾不耐烦地说:“没有!”
“那大狗熊呢?”
“也没有!”
“嘁!那危险个屁!”
“你……”
洋娃娃听见他们的谈话,走过来,也拿了糖果给小破孩:“你好,我叫乐音。”
“这是什么啊?”小破孩盯着那糖,没伸手。
“是糖果。”
“是吗?”
肖雾恶意地期待着这家伙吃下去的惨状。
没想到她坏笑着看着洋娃娃说:“你先吃一个我就吃。”
洋娃娃笑着说:“这是最后一个,我吃了就没了。”
“得了吧。”小破孩撇嘴,指着肖雾:“我进来看他吃了你的糖直哭,你以为我傻啊?”
一句话,把两个人全得罪了。
肖雾和洋娃娃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
乐音和陈醉被分到了小班,她们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在小班里也不算大孩子。
陈醉没几天就成了小班女生的带头人,而乐音则迅速俘获了全体暑期班男生的心。
肖雾因为是大师兄,所以比起别人有更多机会接近乐音,这让他暗爽不已。每次都借着教动作跟乐音多待会儿,因为他总给乐音开小灶,陈醉等人大为不满。
不到一个月,暑期班里就风云迭起。
这个陈醉真不是省油灯,一有空闲就带着一帮人出去闲逛。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摸鱼。就连课间休息那么点时间还能召集一场翻墙头比赛,结果有个小孩把脚扭了。
爸爸怪肖雾没起好带头作用,肖雾觉得自己完全被这个补丁小破孩子给连累了。听说这孩子她爸爸还是音乐家呢,怎么生出来个女儿跟孙悟空似的?
再看看乐音,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学习、练功。不管做什么都井井有条,永远都干净白皙。最让肖雾感叹的就是叠被子,孩子们一开始还能老实叠被子,后来练功一累,早上就开始赖床,被子也不好好叠。
不管多累,人家乐音永远是第一个起床,被子永远四平八稳。
再看陈醉,那天居然穿着鞋就上了炕了!
肖雾对乐音的喜爱是难以掩饰的,完全是孩子式的热情,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她。只要乐音一跑来请教,不管正在干什么肖雾都会扔下手里的事赶赴。
这可惹恼了众人,女孩子们抱怨他偏心,男生们说他利用职务之便和乐音套近乎。
一时之间,多年来肖雾良好的大师兄名声有点岌岌可危。
事情的顶峰是某天大清早,院子里贴满了讨伐肖雾的大字报——
用文化课上写毛笔字的宣纸和毛笔写的,字体超级大,内容都是一些打油诗:
天上太阳照,
地上看不到。
无良大师兄,
好似乌云罩。
还有:
兄弟姐妹万万千,
师兄眼里看不见。
鼻子眼里长眼珠,
只有乐音是天仙。
如此这般,等等等等,都是对仗工整的小诗歌,贴了满院子院墙上都是。
一大清早,武馆的师兄弟们也不晨练了,都聚在院子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嘻嘻哈哈。看见肖雾跑出来,还不断打趣他:“哟!大师兄,闹绯闻了?”
“是啊,都上头条了。”
肖雾一看,差点没气死。跑上去刚要撕,就听见爸爸大喝一声:“住手!”说罢,走上来把大字报揭下来,拉着肖雾进屋去了。
因为偏心眼的问题,被爸妈好一通教训。说的他头也不敢抬,灰溜溜地挨数落。正在水深火热的当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师父,孩子们打架了!”
爸爸、妈妈赶紧跑出来。
外面乐音正在追着陈醉满院跑,陈醉一边跑一边不停歇地大叫:“乐音谈恋爱!乐音谈恋爱!乐音谈恋爱!”
乐音一边哭一边涨红了脸,死命地追在陈醉身后。
爸爸妈妈上前,拦住了两个人。
陈醉躲在师父身后肆无忌惮地朝乐音做鬼脸,乐音被师母抱着,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爸爸狠狠瞪了肖雾一眼,似乎在埋怨他的偏心眼惹祸。
为了调节乐音和陈醉这对难搞的矛盾体,妈妈想出了一个后来让肖雾悔恨不已的办法:
把乐音和陈醉放到一个房间,两个人独处,不和大家一起住。
如果,当时的肖雾知道后来事情的发展,他大概会哭死也不让这个计划施行吧。
陈醉兴致勃勃地抱着铺盖,似乎要开赴一个好玩游戏一样;乐音则是面无表情,虽然这样,却是难掩郁闷之情。
陈醉比乐音小一岁,比肖雾小两岁,还没到上学的年纪。
肖雾想起自己的老师,他在省城里上寄宿学校,学校老师总是嫌学生们都是从附近山上和乡下来的,太皮了,很难管。
要是让老师们见识见识陈醉,看她们还敢不敢抱怨。
肖雾被规定没有必要不得跟乐音接近,可恶的陈醉每次遇见他都会说点风凉话:我每天和乐音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哟!很羡慕吧?
或者是:大师兄,我帮你转情书给乐音吧,你认字有我多吗?
这家伙识字居然比上了二年级的肖雾还多,大字报上那些打油诗都是她写的。爸爸不但没骂她,还夸她聪明。
肖雾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隔壁山头也有一座武馆,爸爸和那里的师父以师兄弟相称,其实不是同门,连功夫的种类和流派都不一样。
那边没有暑期班,都是成年徒弟,小孩就是那家的女儿和一些亲戚家的孩子,也有山底下熟人的小孩假期在那里练功。
肖雾的爸爸以前当过武术指导,巨有名气,所以他家靠开班赚钱;隔壁山头靠的是培养徒弟打比赛赚钱。两家各有市场,利益没冲突所以关系不错。
可惜,孩子多了就要惹事。有几个孩子跑到人家山上去玩,把人家种的东西踩了,那里的师兄们粗鲁,把小孩们臭骂一顿,哭着就回来了。
肖雾爸爸打发肖雾去道歉,肖雾很不服气,但是硬着头皮还是去了。肖雾觉得,这件事真追究起来,是那家的师兄没有气量,跟小孩子干嘛那么凶?
大人们认为是过眼云烟的小事,对小孩子来说,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被骂的小孩把事情跟所有人都说了,据说还被骂“小杂种”和“狗娘养的”之类过分的话,肖雾越听越气。
乐音和陈醉也在小孩群里,听见委屈的哭诉。
陈醉眯起了眼睛:“这个混蛋!师父为什么让大师兄去道歉?这件事该他们来道歉才对!师父怎么这么面瓜!”
“那东西是人家辛苦种的,听说是很贵重的药材呢。”肖雾底气不足地说:“你别胡说!”
大家面面相觑,为这不公的待遇而气愤,但是师父说道歉,就是这边承认错了。孩子们觉得师父太软弱了,不过这话谁也不敢说。
“你去道歉的时候什么样?”陈醉恶意地笑他:“给人跪下了?”
“我没有!”肖雾大怒。
乐音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忽然说:“我觉得应该互相道歉,他们也应该来道歉才对。”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赞成,在这个武馆里,如果孩子们发生了争执就要互相道歉,所以小孩子们很能接受这种方式。
不过这显然不可行,因为在大人看来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什么不妥。
果然,肖雾支支吾吾跟老爸提起的时候,被老爸骂了一顿,说他看管师弟不严才闯祸,罚他一个下午扎马步。
一下午,师弟师妹们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失望,陈醉这个补丁小孩还把擤出来的鼻涕偷偷抹他背后了,气得肖雾真想先把陈醉打一顿,再去拆了隔壁的招牌!
肖雾只是想想,可是第二天,隔壁武馆的招牌就真的没了。不但没了,而且挂招牌的门楣上还被人用粉笔画了乌龟……
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个,肖雾甚至连多余的脑子都没动,直接薅住陈醉,把她带到隐蔽处逼供:“你把招牌弄哪去了?”
“扔了。”这家伙倒是干脆。
“扔哪了?”
“茅坑里。”
“……”
肖雾和她对视良久,转身要走。回头却看见乐音走过来了:“师兄。”
“你等着挨罚吧!”他恶狠狠地对陈醉说,准备去跟老爸说。
“师兄,”乐音拦住了他,“是因为招牌的事吗?”
肖雾还没说话,陈醉已经走过来,坏笑着揽过乐音的肩膀:“大师兄,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哟,乐音和我一起做的。”
“什么?”
“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做的。”
肖雾根本不信,看向乐音,乐音却抿着嘴点点头。
惊天霹雳这个词,肖雾在那年已经学过了,所以他当时已经能准确地体会这个感受了:“怎么可能……”
“去告状吧,去吧,”陈醉做心疼无奈状,“反正挨罚也有人陪我。”
“你为什么跟她去啊?”肖雾急急地问乐音。
“做错了事情不道歉是不对的,应该惩罚他们,”乐音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大家都不敢去那边的山上玩,山是大家的,属于所有人,不能这样对我们。”
“就是嘛!我们以上山他们那边就哄我们,当我们是狗一样赶走,太可恶了!”陈醉附和。
“可是……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们怎么做到的?”
“就半夜翻墙头摸上山去,摘了招牌就走,很简单啊。”
“他们院子里有狗的,没叫吗?”
“我们有准备啊,把火腿肠用酒泡了,然后扔进去,狗吃了就醉了,没有叫。”
“这都谁教你的?”
“乐音。”陈醉一指乐音。
乐音耸耸肩膀:“看电影是这样的,不过酒是陈醉从厨房偷来的。”
“……”
肖雾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急忙扶住墙:“你们……你们……”
“这件事你说了,我也不怕,大不了挨罚。顶多扎马步,师父总不会打我的。不过你就惨了,你是师父的亲生儿子,你老子怒了多半要着落在你身上,一顿打还是轻的呢。所以我劝你,牢牢闭嘴才是活命的办法。”陈醉威胁起人来,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师兄,不要去对师父讲好不好?”乐音说,“如果师父知道了,又会说你管不好师妹,会罚你的!”
肖雾泪下,这种时候不担心自己,却来担心他会受罚——
真是天使啊!
“你这卑鄙小人!总有一天我会收拾你的!”肖雾咬牙对陈醉道。
“好啊,”陈醉揽住乐音的肩膀,有恃无恐,“乐音可是在我屋里的,如果你敢怎样我,我就怎样她,大不了一起死。”
“你……”肖雾气得直跺脚,“你这坏蛋!不得好死!”
“死了也要你垫背!”陈醉毫不示弱。
“啊——”肖雾怒吼着跑了。
对于这个叫陈醉的倒霉孩子,肖雾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他才知道,这种人就是俗称的“滚刀肉”。
每年的夏天,这块“滚刀肉”都会准时滚到山上来。每次来,都会带着新的麻烦,肖雾越来越畏惧假期,他开始变得眷恋学校,甚至成绩都有了小幅提高。
除此之外,他扎马步也越来越瓷实,还练就了挨骂不脸红,和上百种道歉必备的词句。拜陈醉所赐,和隔壁山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师父还好说,那里的徒弟们一看见这边武馆的孩子出没,立刻进入战备状态。
几年过去了,上山来学习的孩子来来去去,只有乐音和陈醉能坚持着每年夏天都来,这一坚持就是五年。
直到现在,肖雾做梦还会梦到自己疲惫地在前院扎马步,陈醉往他后背衣服上抹鼻涕,醒来看见天花板还会恍惚地摸摸后背,在确定没有黏黏的一片之后,才能松口气。
在肖雾的世界里,女人分两种——乐音那样完美无瑕的天使,陈醉那样无恶不作的魔鬼。
显然这两种都不可能是他够得着的。
渐渐的,所有女性都被分了类别,归纳成了他够不着的天使或恶魔。
他看不懂女人,她们不是太好就是太坏,总之是有距离感的。相比之下,肖雾觉得还是同性更有安全感。那是他熟悉的,可以看清楚的,可却偏偏不是他能够得到的。
肖雾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类要这样生活。拼命使自己变得让异性喜欢,被迫去了解和容纳完全陌生的另一种生物。不管多么吃力,多么艰难,都要想办法和不熟悉的异类生活,繁衍后代。
为什么不可以和自己熟悉的,更安全的人群生活呢?
不用猜,不用哄,不用怕……
“大师兄——”每当陈醉拖长了声音叫他,肖雾就条件反射地汗毛竖起。
“小师妹,又有什么事情吩咐啊?”肖雾半死不活地隔着门应道。
“乐音说要去宵夜,你去不去?”
“去!”
“很好!那我们就不带钱包了。”
“……”
肖雾回身拿起钱包,拉开门。
乐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走廊的窗子开着,风吹进来拂动裙摆,飘然若仙;陈醉穿了连身短裤,里面套了件白T恤,瘦长的身子靠在墙上,抱着手臂朝他坏笑。
肖雾恍惚地眯起了眼睛,不安地摸摸自己后背。
忽然,乐音笑着问他:“大师兄,要吃糖果吗?我有带很好吃的糖果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