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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梦醒 ...

  •   【二】
      太女自幼便十分自律勤勉,即使是新婚之期她也没有再在床上多睡一阵的想法。
      帷帐里一有动静薛辰便连忙跪行过去将帐子重新挂好,额头触地地向她行了一个礼:“臣侍给殿下请安。”
      太女自认为自己已经起的够早了,没想到薛辰竟然已经全部梳妆完毕跪在她床前等待着她起身。
      仅仅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便吩咐道:“起来吧,伺候孤穿衣。”
      “是。”
      派到薛府去的公公们应该教过他这些,薛辰做起来十分顺利,甚至比已经在她身边伺候了很久的几个奴才还要细致妥帖。
      “传膳。”
      婢女们立刻就将早已备好的早膳摆了上来,太女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这是你做的?”
      “臣侍请教了膳房的师傅,殿下若是不喜,膳房也备了厨师做的。”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他要起的多早才能在她起身之前做好这一切,说出的话却有些问罪的意思:“你要孤先试你做的?耽误了孤去早朝该如何?”
      换菜虽然会浪费一些时间,但她一向起的很早,即使薛辰做的菜不合她的心意也并不会耽误她的早朝,只不过她突然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臣侍斗胆,请殿下先尝一尝。”
      未尽之意便是她一定会满意了。
      太女不由又看了他一眼,薛辰虽然看着性情沉静恭敬,但骨子里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他就像一把古琴,虽然低调,内里却蕴藏着无穷的优雅与魅力。
      难怪薛辰在京都并没有名气皇后却最终选了他做自己的正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东宫里一切如常,薛辰的到来并没有给这座终日安静沉默的宫殿带来什么新的气息,除了偶尔会从他的寝殿传出的悠悠琴声。
      这天黄昏时太女从外面回宫,她没有事先告诉任何人因而薛辰并不知晓这个消息。
      黄昏的残云像打翻的颜料涂抹在西方的天空上,宫殿勾起的檐角沐浴在夕阳的金光下,檐角悬挂的铜铃在晚风中随着琴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太女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她自幼读四书五经,学六艺之术,自然能听出薛辰弹的是著名琴曲《平沙落雁》。
      这首琴曲演奏的是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之景;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以鸿鹄比太女,逸士比薛辰倒也恰当。
      薛辰的琴声流畅隽永,清新里不失潇洒旷达,正是名士之风。
      听闻薛辰当初在太液池边以一首琴曲成名于京都,如今听来,倒也不是妄谈。
      太女在走廊里驻足了一阵,便又继续往前走:“去书房。”
      太女和她手下的门客一直谈到深夜,她皱着眉头随手将一杯茶拂落到地上。
      这次的事很有些棘手!
      “殿下,正君在门外等待多时了。”
      自两人成婚以来,薛辰每天晚上都会替她做了夜宵送过来:“让他进来。”
      薛辰端着食盘进来时,太女桌前的地上还随意散落着刚才茶杯落地的碎瓷片,锋利雪白的瓷片伴着茶叶散了一地。
      那杯茶正好在薛辰前面,他看着那洁白如玉的瓷片,手上抓紧了食盘,屈膝跪了下去。
      屋里伺候的人都看到了薛辰膝下的瓷片立刻就染上了鲜红,和墨绿的茶叶混到一起,望着颇有些惨烈。
      但太女此时心情不好,谁也没有胆子出声提醒她。
      锋利的瓷片刺破膝盖,尖锐的疼痛刺地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食盘,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臣侍见过殿下。”
      太女依然低头看着面前的折子,紧皱的眉头显示了她此刻的烦恼。
      太女不应,薛辰便继续双手托着食盘跪在瓷片上,血迹染红了地上的地毯。
      她终于从眼前的折子里抬起了头:“起来吧。”
      这一抬头却是惊讶到了,薛辰竟然两个膝盖跪在她方才拂落的茶杯碎片上。
      她虽然性情冷淡但却无意苛待他,当着这么多人让他跪了这么久的瓷片,她若不处理好这宫里的人恐怕不会再尊重他!
      太女一起身青鸾就很有眼色地接过薛辰手里还举着的食盘,太女一向冷淡的脸上竟然有了些愧疚,她弯腰将他扶起来:“孤为朝事烦恼,无意中伤了你。”
      她并不是故意羞辱责罚他。
      薛辰痛得脸色发白:“谢殿下。”他跪的久了,瓷片又嵌进了膝盖,腿上一痛就向旁边倒去。
      太女连忙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竟然手臂穿过膝盖把他抱了起来:“孤送你回去。传太医!”
      薛辰腿上实在痛的厉害,本以为太女性情冷淡能亲自把他扶起来就已是不易了,没想到她竟还会亲自把他抱回去。
      把薛辰抱进怀里的时候,太女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清新幽净,像一把横卧案前的古琴,既有年少的稚嫩清新,又有时光积淀里的幽远干净。
      “回殿下,君上腿上的伤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就能恢复了。”
      “知道了,下去吧。”
      经过包扎止血薛辰的脸色好了一些,太女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十分修长匀称,握起来有一种让人也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的力量。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便道:“你好生休息,这几日不用你伺候了。”
      “……孤明天来看你。”
      她的话其实说的有点伤人,薛辰是她的夫君,可她一句不用伺候岂非是把他完全当成了身边的奴才使唤?
      薛辰却好像毫不在意,对她淡淡地笑了笑:“臣侍多谢殿下。”
      明明该是最亲近的夫妻,她们却疏离地像是两个陌生人。
      时已夜深,太女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可以留下来,又嗯了一声便转身出去。
      夜风寒冷,青鸾在前面提着一盏灯引路,她穿过傍晚走过的那段走廊,脑海里突然想起下午的那支琴曲。
      ……
      悠悠琴声在耳畔回荡,却越来越缥缈难寻,迷迷糊糊之间,天佑帝似乎听到青鸾在门外低声道:“夫人,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天佑帝是瞒着人出宫的,为了不暴露身份青鸾便称呼她为夫人。
      天佑帝按了按头,她好几天头痛地难以入眠,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睡着了,还梦到了好久以前的往事。
      她抬头看着屋里唯一供奉的一块牌位,袅袅香烟里那几个字也显得飘渺了起来。
      亡夫薛辰之位。
      脚下的火盆里烧了一篇祭文,在她的睡梦中灰烬都已归于冰冷。
      祭文不长,落款处只有三个字:寡妻瑾。
      天佑帝,名隆瑾。
      薛辰的牌位前设了一个蒲团,慕隆瑾贵为天子向旁人下跪皆会让人折寿,这个蒲团上跪过的人只有慕修。
      道教认为,如果家里有晚辈入道做道士,就会给死去的亲人带来福气,让他们在阴间过得更好。
      薛辰亡逝十二年后,慕修十三岁时,慕隆瑾以慕修想要潜心领悟道家精神的名义安排慕修入观修行,并建造了这座太清观,为薛辰祈福。
      门外青鸾又叫了一遍,慕隆瑾伸手想要摸一摸那块灵牌,可她即使伸直了手,也还是触碰不到。
      伸出的手在空气里僵持了一阵,她终于收回了手——阴阳两隔,痛失所爱,即使触到了也不过是一块冰冷的牌子罢了。
      头又有些隐隐作痛,她盯着薛辰的名字看了半晌,想起刚才在梦里见到的一切,沉重的痛像那天傍晚时的云一样一层一层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薛辰亡逝后她更不爱说话,但此时她相信即使她没有说出口薛辰也能懂:阿辰,小九半个月后就要正式成婚了。你想他修身养性,我便让她和你一样从小学琴;她不愿意做皇帝,我也不想她再走上和我一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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