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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五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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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台楼阁依山傍水而建。对烟波浩渺,凭栏远眺,山水空灵,仿佛一天一地尽在怀抱之中。
湖畔小径曲折而上,半山腰上有一亭,两人一坐一立,衣袂相接,背影美不胜收。
一位是锦衣玉带的王孙,雍容华贵,丽色天成,言笑晏晏之间,眉目间流转几多风流。另一位是少年将军,神色清冷,庄肃自持,他出生将门,未领过职,带过兵,惟有宁王会以将军之称戏语,两个字百转千回,辗转唇齿之间,道不尽缠绵悱恻之意。
怕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沈小将军对着湖光山色,要比看身旁的美色,专注许多。
可有人不觉得受了冷落,手持白玉盏,倚阑衣袂翻飞。
“大好河山,惟愿与傅白同赏。”
倾了杯中酒,望向身畔之人时,眼含热切。风拂过他笑容,眸中潋滟着温柔多情,“孤平生之志,于治世做一贤王,造福一方百姓;于乱世扫平四方,还天下朗朗乾坤。傅白可愿与我携手并肩?”
沈傅白缓缓抬起头,落入了笑意盈盈的一双眼里。
红尘中走过了四遭,从未有人走到他的面前,对他坦露心迹,直言心中所愿。此时此刻,但闻此言,仿佛猛然被拨动了心弦,未免有所触动。
入夏后本就暑热难耐,不知是那倾城绝色的青年目光太热切,还是情不自禁握住他手腕的动作太用力,热意透过了单薄的绸衣,染上了一层绯红。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不属于沈傅白的坚定赤诚,与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愿为殿下扫清寰宇。”
宁王府的时光,在沈傅白枯燥乏味的人生中,是瑰丽多姿的一笔。这除了宁王的无微不至外,还要归功于误交了损友。常年在宁王府打秋风的还有四人,都是宁王麾下的骨干:滕庆的料敌先机,毕战的插科打诨,殷谋的粗中有细,还有……
“听说沈小将军伤了,算来都大半个月了,我倒要看看到底伤在何处,竟连我等也不许探视。”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顾宛华。此女豪爽率真,从来混迹于军队之中,半点不把自己当作女子。
一如此刻,大大咧咧地坐在沈傅白对面,目光毫不掩饰地将他从头到脚瞧了几遍,打趣道:“殿下对你那样上心,旁人不知情的,怕是以为宁王府中藏了绝世的美人。”
顾宛华出身将门,朝野常有些闲言碎语,说她是宁王妃的不二人选,可顾大小姐从不放在心上,倒是与整日里没个正形的毕战走得很近。
沈傅白未曾有过情感经历,纵然前世受系统的话本子荼毒,但从不往心里去。何况,他被那几位损友调笑得多了,竟是半点也未细想其中的深意。
京中不是没有过蜚短流长,但那些风言风语撞上冰山则止。对上沈小将军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什么旖旎香艳的段子都编不下去了。
而宁王殿下又是个笑面虎,这样的人往往比不爱笑的更可怕,在他的手心里很难翻出乱子。
顾大小姐一生潇洒豪迈,大而化之,难得遇上沈傅白这个比她还粗心大意的,禁不住长吁短叹,“真是个榆木呆瓜。倘若不是殿下,将来还有谁能收了你?”
弹指之间,七年翩然而过。
昔日十余岁的少年人,逐渐显露将才,统兵在外,而王孙贵胄,也被发配到穷山恶水之地,督战平乱。
此次叛乱牵扯了前朝余孽,朝野之中多有内应,平叛大军举步维艰,所幸宁王府五虎勇猛谋略俱是一时之选,方才逐步扭转了局势,然而,无人能放下心头大石。明眼人都清楚,笼罩在宁王府众人头顶的阴影,不是对手的负隅顽抗,而是储位之争四个字。
这一日,沈傅白正与宁王在军中议事,心中忽然起了不安。
忽闻军士来报,押送粮草的毕战揪出了军中的细作,十万火急地遣人来报,行军只怕早已暴露在叛军眼中,唯恐早在前方设下圈套待我军入彀。
沈傅白当机立断,令信使转达各军,更改部署。将及入暮时分,各军皆有回报,惟独前锋营失联了。
沈傅白心知有异,顾宛华所率的飞凤营,素来为军中前锋,所向披靡,是作战经验老到的常胜之师,只怕眼下遭遇重围陷入了苦战之中。
心知刻不容缓,召集众人议定援救之策,忽闻帐外一阵喧哗,听报是飞凤军中将士死命突围,前来求援。
沈傅白大步而出,抬眼只见一人血染重甲,战至脱力,被人搀扶着到了主账前,挣脱开了扶助,抢着拜倒再地,泣不成声。
前锋营在山中遇袭,顾宛华中伏战死,飞凤军群龙无首,副将命人死命突围,向主将报讯。
一时之间,寒意冷彻心扉,仿佛将浑身血液一起冻结。大营之内的将士,也在一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然后,听见他们将军的声音响起,一如平日,简洁,而有力。
“中军留守大营,左右二军随时待命,随我出征。”
大帐之内,沈傅白整肃盔甲,正待亲自披甲上阵,却被宁王叫住了。
“傅白从来沉稳多谋,此次决议却太过草率了。此次叛党里应外合,竟连朝中身居高位之人也为其内应,局势未明之下,稍有不慎,全军覆灭在即。”
沈傅白擦拭刀剑的动作稍顿,也不抬头,问:“依殿下所见,应如何行事?”
“行军布阵,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鲁莽行事,令全军精锐犯险驰援飞凤军。为今之计,惟有退回郡中,紧闭关隘,待奸细肃清之后,再徐徐图进。”
沈傅白霍然抬头,眸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顾宛华英灵未远,飞凤营的战士还在血战,殿下当真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