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百合》红色斑马

1、第1章 卑微的爱

　　当王小乐收到周和的“七夕快乐”时，她正在考研自习室里埋头苦学。今天自习室里人明显少了许多，可能情侣们都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单身狗们都想方设法地约自己喜欢的对象出去。从好几天之前，校园里就到处弥漫着七夕节浪漫的气息，这股气息主要来自无处不在的广告牌，每一个商家都在无声地呼喊着：“马上要七夕了！快来消费呀！快来呀！”。连王小乐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都推出了各种情侣专款，甜蜜的蛋糕味弥漫在空气里，挑逗着王小乐的鼻子、脑子和口水。她一次又一次经过那家蛋糕店，踌躇着，最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肥肉，忍痛挪开眼睛和脚步，扭头钻进了旁边的水果店，买几个水果安抚自己躁动的食腺。
　　王小乐对七夕这天不是没有一点期待的。她想过会不会有人在这天给她表白呢，当然更有可能是个恶作剧，模糊不清的感情总爱拿恶作剧当挡箭牌，进可攻退可守，王小乐不是没见识过。几个男生的脸在王小乐脑子里略过一遍，最终停在了周和的脸上。唉，还是周和。其实，王小乐印象中周和的脸是不清楚的，但又似乎是清楚的。这个男生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侧脸尤其好看，他头发略长，经常往后翻梳着，露出他宽广的额头。他的眼睛很大，可能经常熬夜的缘故，常常带着一丝疲倦，嘴角青色的短短的胡茬让他有一丝成熟男人的味道。王小乐喜欢看他的侧脸，却不敢看他的正脸。每当周和看着她说话，她就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张爱玲说“看到他，她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那时王小乐遇到周和就是这种感觉，一种没由来的卑微和欢喜。并且在随后的好多年里，她一直认为这就是爱，从未怀疑过。
　　周和和王小乐的交集并不多。虽然是同一个班级，但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王小乐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新生军训一结束，就顶着一张晒得漆黑的脸活跃在各种社团活动之中，还特意换了一个新发型，顶着一头爆炸卷毛狮子头，精力四射地四处发光发热。当时周和在干嘛呢？不知道，也许整天宅在宿舍打游戏，也许呼朋唤友出去吃喝玩乐，总之，在“好学生”的队伍里是没有周和的影子的。周和是个“坏学生”，经常翘课，偶尔来上课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穿着花裤衩，踢拉着人字拖，嚼着早餐，在一团“古惑仔”的簇拥下，懒懒地坐到最后排的座位上。至少在两年时间里，王小乐和周和是没有交集的，也几乎没有说过话。王小乐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是，有一天，她走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迎面走来的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手上的书突然间掉在地上，王小乐就蹲下来帮忙捡了起来。然后那人说：“王小乐你很善良。”王小乐不知该怎么回应，就呵呵笑了笑走开了。那也许是王小乐喜欢上周和之前，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对话。也许，从一开始，周和就相信王小乐是善良的，但多年后，王小乐宁愿周和认为她是不善良的，远离她，而不是靠近她。
　　年轻时候的判断总是那么肤浅。如此看来，那时候年轻的周和也不像王小乐所想的那样成熟。王小乐并不认为自己善良，但也不能说自己不善良。这本来就是一个很难界定的问题。后来多年的经历都印证了这一点，没有人是天使，也没有人是魔鬼，善和恶永远共存。
　　有一次董波感冒了，王小乐正好有闲置的感冒药，便主动拿去给了董波，董波后来也说了这句话，“你是善良的”。十八九岁的王小乐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呢？王小乐当年没想过，但是后来，她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大概是高傲、两面、幼稚吧。
　　那么王小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和了呢？那一刻她终身难忘。
　　那是一个微风和煦的晚上，王小乐在自习室复习备考期末考试。周和来了，也就在这种复习备考的紧要关头，才有可能在自习室看到周和的影子。考试不挂科全靠临时抱佛脚、考场上的纸条和运气了。周和不仅来了，他还走到了王小乐面前。王小乐感受到了一个硕大的身影在自己脑袋上方，她抬起头看到了周和的脸。这是一张难以描摹，却让王小乐终身难忘的脸。这张脸让王小乐瞬间呆了一下，这张略微成熟、有时甚至痞里痞气的脸上竟然带着如此腼腆羞涩的微笑，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就是这个青涩的微笑困住了王小乐好多年。
　　王小乐的心动了，就在那个瞬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瞬间爱上了一个人。这种感受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让王小乐瞬间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暗恋对象。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的爱很忠贞，觉得自己这辈子会一直爱着眼前这个人，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后来才知道，爱原本就没有忠贞这个属性，只有深度的差别。爱得浅了，叫喜欢，喜欢得浅了，叫好感。当时王小乐感受到的怦然心动，瞬间秒杀了堆积在心里的所有好感或喜欢。
　　周和就这么夏日惊雷一般闯入了王小乐的眼睛和生活。他来请教王小乐一道题怎么解，王小乐脸红心跳地给他讲。
　　后来，周和上课的时候偶尔会坐在王小乐身边。王小乐身边的座位总是空的，因为她喜欢独来独往，喜欢坐在偏僻的角落，跟其他的女生格格不入。她就是这么两面，一面是阳光，一面是冰冷。她积极热情地组织学生活动，你以为她是人群中的小太阳，可是一转眼，又看到她独自一人谢绝叨扰的孤僻。她之前有一个经常一起的伙伴，美女李媛媛，两个人经常一起上课、下课、吃饭。但是王小乐天生不擅长交流，两个人虽然常常在一起，但是却交流不多，沉默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说是貌合神离。后来同班的一个男生开始接近王小乐，很快王小乐就发现他的目标是美女李媛媛。那个男生追了一个学期才把李媛媛追到手。李媛媛考验追求者的手段也符合她“好学生”的气质——陪跑一学期并且考试进前五。那个敦厚老实的男生竟然做到了。王小乐对这种考验是嗤之以鼻的，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干嘛要搞这么一出历时半年的肥皂剧。李媛媛的追求者众多，这并不是说她是多么的惊为天人，而是因为这个理工科院校，男女比例10:1的环境中，美丽会被放大。就连姿色勉强及格的王小乐，在大街上的路人甲，都前后有好几个追求者。后来，当王小乐明白了女人在“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这个选择题上的艰难时，她突然想到了当年的美女李媛媛，也许她一开始并不喜欢那个男生，也许她喜欢的那个男生不喜欢她，所以需要一个学期的时间去接纳，需要所谓的考验去说服自己。当然，只是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