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李叔一

1、淑芬日记（1）神秘的客人

　　11月1日 阴
　　北国的秋冬季节，向来是无聊且寂寞的，这是我一直所认同的观点。
　　其无聊之处在于，户外阴戾的天气竟也带动着空旷屋子里的温度一齐冷淡下来，我不得不亲自把存余的黑煤用夹火钳子架在炉子里生火，由于不甚熟练其中技巧，难免被烟熏黑面颊。
　　之后便去把我自己的衣服和舅舅的绿色军服和红袖标仔细地洗一遍。洗衣用的水自是不用担心的，只消半天就能从村旁的井里打独自两三桶水。但困难在于，我的手指因长时间得不到保养以至于皲裂，寒冬之际竟不能长时间触碰冰水，则衣服难以清洗干净。
　　种种艰辛让我不自觉想起了那个人，曾不止一次用心呵护我冻伤的手指，每到痛痒难忍时刻就把手指悉数握在他的手心里，用他口中呼出的热气温暖它们，然后用嘴唇吻遍它们……
　　寂寞之处在于，在这寒冬腊月，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坐在火炉旁取暖。那个人若在时，定不会让我如此寂寞。我总要存心闹闹他，让他多看看我，哄哄我，过分一些我还要坐在他腿上揉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吹气，然后再诉说自己的心里话……
　　怎样都忘不了他，自他走后，何处都是他的影子……
　　这几天我的状态一直很差，打不起精神，有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地流眼泪，然后就是大口大口的呕血，我感觉自己就像个中了邪的神经病，到了晚上状态就更糟糕了，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我不得不假寐，但脑海里一直飘荡着两个腌臜魔鬼，睁着血红的眼睛，眼神里闪烁着可怕的凶光，其中一个魔鬼拿着刀子直冲冲的就向着什么东西捅下去，血柱就立刻喷溅出来。然后就是，黑黝的洞，冰冷的水，硕大的石……
　　我猛地睁开眼睛，攥紧手里的剪刀，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情况，直到确保没有危险才作罢。此时天才蒙蒙亮，外边还刮着剧烈的风，村民们此时已经开始在田间劳作了。
　　早上我拿着粮票去换了几斤米，然后粗略做了稀粥吃了一些，有了点力气。眼看着天气渐冷快到年关了，我顾不得天凉只得去捡棉花。
　　乡里通行的那条土路上路过的只有寥寥几个人，时不时还有几个蹬着三轮车拉蔬菜往城里卖的村民，等他们过去之后土路上又恢复了宁静。并没有人向我这边看，这让我心里稍安。
　　等到捡棉花的时候，我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情况又复起了。我仿佛感觉到手里攥着罪恶的镰刀，惊吓中我一下子脱力了，恍惚地坐倒在田埂上。旁边的田嫂好像是看出了我神色不对劲，于是给我手里塞了几个窝窝头，让我赶快吃。她则背过身去继续捡棉花，嘴里还止不住的嘟囔：“这女娃娃，身体怎么这么差，干农活前也不知道补补，晕倒了怎么办？”
　　我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窝窝头。强忍住身体的不适站起来，对着她说：“田嫂，我帮你捡棉花吧？”
　　她诧异地望着我道：“你还是歇着吧！弱不禁风的女娃娃能干什么活？等我捡完了我帮你捡罢。”
　　我连忙答谢。说起来，田嫂是村里面唯一和我家有点交情的老妇人了，她为人热情，经常来我家送一些麦子和鸡饲料，就这样一来二去两家就熟络了。
　　“听说，前几天村子里死了一个人。”
　　我听到田嫂说这话时，刚放下来的心立刻掀起来一阵波涛汹涌，感觉全身都灼烧起来了。
　　“哦……兴许那个人是睡死的吧，人没灾没病，睡梦里离开，挺好的。”
　　“谁告诉你是睡死的？我跟你说，村里东北角的那口水井有猫腻，前几天隔壁的老婆子告诉我，那口水井里冒出腥味，还大股大股的冒出血丝。刚才我和我家老伴去那里看了，和那个老婆子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喉咙紧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我才缓过劲来缓缓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万一是那些葛利高里打的太狠，y派分子忍受不住羞辱跳井……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了。”
　　她有些惊诧，警惕的看着四周，随即转过身来压着嗓子道：“死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这个村长的y派你又不是不知道，上面给我们村子里分配的y派名额就两个，一个去年就去外地修水坝了，还有一个就是你爸爸……你这不是咒你爸爸死吗？”
　　见我没反应，她继续说：“我记着你爸爸是大学里教书的是吧？丫头，你一定要劝劝你爸爸，赶紧向组织承认错误，做人不要那么轴。然后劝他安安稳稳接受组织改造，争取早日摘帽子。”
　　“田嫂，我爸爸就在农场里面积极接受劳动改造，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农村里帮忙打饭的老大爷给我爸爸的粥少的可怜，还时不时有苍蝇扒在上面。”
　　“丫头，听我说，你每次去公社里打饭的时候多要一点，那里面的人和我关系也算不错，我回头通个气，你每次拿两个碗去打饭，你贼一点，看着人少的时候就让那里的叔叔把你和你爸爸的饭一起打好了。”
　　我已经无心再和她攀谈下去了，只能道谢草草结束了对话，这时候田嫂的棉花也已捡好，我拿着她帮我捡的几袋棉花道谢后就离开了。
　　走了没几分钟，我发现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望着麦田，时不时举起胸前挂着的方盒子拍照，我诧异地走近去看，发现她已经往我这边看过来了。
　　“Scarlett·O'Hara！（译作斯嘉丽/郝思嘉）”她略带惊喜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