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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南下 ...

  •   “大人,陈府已经被小的们翻了个底朝天了,没有找到您要的东西。”,一个穿着灰袍子的人冲着坐在椅上的人低头哈腰的说着,语气里是满满的忐忑和谨慎。
      眯着眼睛把玩着扇子的又肥又胖的方大人,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唰的一声,细致精巧的扇子被他狠狠合上,扇面上玩闹嬉笑的小儿被折叠了,一张笑脸支离破碎的,气氛也骤然凝重起来。
      “找不到?我要你们那么多人去找,就是为了给我一句找不到?”,方大人睁开眼,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凶狠和杀气。
      “是,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回去继续找。”
      “慢着,”,方大人看着刚刚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的李文,眼底满是冷漠。
      “大人您说。”,李文低垂着脑袋,死死盯着地上的青石砖缝。
      “再给你们一晚上时间,还找不到,就都不必回来了,陪那个插了翅膀飞出去的罐子吧。”,又是唰的一声,方大人展开了扇子,李文识趣的应了声“是”,然后麻溜儿的退出了屋子。

      第二天
      罐子自然是没有找到。
      “爹,你说,这个罐子有什么用,还让那么多人去拼了命的也要抢到它,又不是金子,也不能让咱们吃饱饭……”,郑蕙坐在马车上,怀里搂着个被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明物体,若不是郑蕙说了这是个罐子,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怀里居然抱着个罐子。
      “蕙儿,这事就不要再说了,这是爹这一辈儿的事,你就好好的替爹爹抱着它就是了。”
      “知道了~”,郑蕙拖长了声音,靠着摇摇晃晃的车厢,听起来很是敷衍。

      “蕙儿,前面有客栈,咱们下去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郑文坐在马车前,喊了声“吁~”,收起马鞭,冲着身后的蕙儿说着。
      然而,并没有人回复他。
      “蕙儿,下车了!”
      “蕙儿?!”,郑文停好马车,转身掀开了帘子,朝后看去。
      怎么叫都没有回应的蕙儿怀里抱着那个罐子,已经睡死过去了。
      郑文无奈的摇摇头,可还是要喊醒她,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在不安全。
      他们早上出发,郑文还没想好去哪儿,只是按照他所谓的靠山刘鸿刘大人的吩咐——立刻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谁也找不到。
      郑文闻言,连夜让丫头简单的收拾了行李,赶着刘大人准备的马车,低调的出了京城。
      一天下来,车马劳顿的,郑蕙起初还有精力吵吵嚷嚷的,后来也没了力气,最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蕙儿?”,郑文掀开帘子进了车厢,从郑蕙怀里取走了罐子,放到一边,一只手不放心的禁锢着罐子,用另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的推了推郑蕙。
      “啊?爹?”郑蕙人在睡梦中被摇晃,终于结束了和周公的对话,醒了过来。
      “怎么了?爹?”,郑蕙坐起来,靠着车厢,整个人还是处于迷糊中,揉着眼睛看着郑文。
      “天黑了,这有个客栈,下车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郑文看着郑蕙,苍老的脸颊上,一脸的疲惫,被他尽力掩藏着,然而眼角的细纹,鬓角灰白的
      头发,都暴露了他的疲累。
      郑蕙看着看着,心里就难过起来,他爹今年将将要四十,还不算多老,看起来却像是六旬老人,眼睛里再没有了她小时候看到的清澈光芒。
      郑蕙明白,他爹一个人把她养大不容易,尤其是在京城那样一个充满了豺狼虎豹,如狼似虎的地方,她能这样平安健康的长大,已是相当的不易了。
      “好,爹,你先下去吧,我来抱着它。”
      “嗯。”郑文说着,撩了撩袍子,转身下了马车。

      “爹?咱们这是到哪儿了?”,郑蕙掀开了帘子,看了眼外面铺天盖地的黄沙,一眼望不到边际,心底带上了一股苍凉,想着果真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挂在天边的太阳,可不是又圆又大的么?只是,这场景,未免太过荒凉了。
      “西域,马上到了长安。”郑文一扬马鞭,唰的一声,破风的声音传入郑蕙耳中。
      “爹,一定要走这么远么?”
      “蕙儿,爹也不想让你去那荒芜的地界去,奈何你爹如今走投无路,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爹,不妨事,蕙儿不在意的。”
      “爹知道蕙儿乖巧懂事,这一路也辛苦,蕙儿睡一会儿吧,醒来,咱们也就能到了。”
      “那蕙儿可就睡觉了,辛苦爹爹了。”
      “爹爹不累,蕙儿放心睡吧!”,郑文看着眼前好像没有尽头的大漠黄沙,心底的憋屈苦闷,一瞬间都被勾出来,几乎要落下泪来,只是最终,也没有落下来。

      一日后,长安
      “爹?咱们要在这住下了?”,郑蕙看着眼前的屋子,眼底的惊喜藏也藏不住。
      说是西域,也确实被无垠的沙漠所围着,却看到了屋前的绿树红花。
      虽说离热闹的街市远了些,但是胜在安静,房子也便宜,周围三三两两的住着几户人家,也不算孤单,可以说很好了。
      “是啊,蕙儿可还满意?”
      “满意,蕙儿很开心。”
      “那既然蕙儿满意,咱们就买下来了。”,郑文听着郑蕙的话,心里也是高兴的,一路的忐忑不安都被压下去了,只剩下满足。

      几天后
      “爹,我出去看看,添置点儿东西,屋子还缺了不少物件儿呢!”,蕙儿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到郑文在哪儿,只好大着嗓门儿一通喊,喊完也不管郑文听着没,提着裙摆就飘出了院子,背后树上晃动的叶子显示了刚才确实有人过去。
      郑文蹲在屋顶,手里还握着一片瓦,目光缥缈的看下去,没个焦距。
      直到郑蕙跑没影儿了,才收回的视线,证明他刚刚确实在看着郑蕙。
      “也不知着丫头何时才能长大?”,郑文垂下头,继续修屋顶,听人说,这里就要变天了。

      又几日后
      “爹,晚上吃什么啊?”,郑蕙站在屋门口,看着院子里,正在敲敲打打的郑文,他已经敲了一下午了,就一个石桌,抬回来的时候,额,好吧,看上去确实不太好看,但是也还凑合,不妨碍人坐在桌子跟前儿喝个茶唠个嗑儿下盘棋啥的,反正郑蕙是觉着搁自己那是肯定不会有那闲工夫,为了一张桌子忙活这大半天的,连口水都不喝,简直都魔怔了。
      “你看着做吧”,郑文头都没抬,手里拿着个锤子,正蹲在桌子跟前儿,仔细端详着,好像在看细节。
      郑蕙心想,果然就是“你看着做吧。”,她和郑文在这落脚定居已经大半月了,她爹天天都是“你看着做吧”,要么就是“随便”,或者是“都可以,爹不挑嘴儿”,心情好的时候是“蕙儿做什么爹都喜欢吃”,没有多的话,没有要求。
      郑蕙走过去,看了半天,没觉着有啥不同,好像就是边边角角的,圆润了些,桌面上,好像多了些花纹,还有,郑蕙就看不出了。
      “蕙儿,爹这桌子可还好看?”,郑文看起来心情很好,这会儿甚至笑的眼睛都弯了,和平时他那副皮笑肉不笑很不同。
      “好看。”,郑蕙心底实在看不明白这样一张桌子,有什么值得郑文费心的,而且看起来倾注了不少心血,很期待的样子,只是尽量看起来出自真心的说了句好看。
      “确实好看,只是还没做好呢,还得明儿一天,下午差不多能好,完工了咱两个就坐这喝茶聊天,我还有几个旧友,届时叫他们过来下下棋……”,郑蕙站在一旁,听了很久,直到郑文说了句饿了,才回过神,像是梦游一样的去了厨房。

      差不多两月后
      “蕙儿,今晚上去院里坐会儿,等会儿你把扇子拿上,爹去泡壶茶去。”,郑文坐在小几前,郑蕙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两个人,就连吃饭都很冷清,饭菜做的稍微多一些,就铁定得剩下,然后最后都便宜了街上的几只流浪狗,自从郑文郑蕙两个在这定居,几只狗再也没有换过地儿,认准了郑文家,怎么都撵不走。
      郑蕙应了声好,继续收拾着剩菜剩饭,准备去院子外西北角的小石盆那儿喂狗。小石盆也是郑文做的,石桌做完之后,郑文的一颗爱好艺术的心没有被败坏完,看着郑蕙端着食盆出去喂狗,心血来潮就给几只狗坐了个饭盆儿,死沉,无论几只狗怎么抢食儿,都不会被打翻,也不会被别人偷走,一般人根本挪不动。
      郑文看着郑蕙出了院子,看了会儿,起身去泡茶。

      “爹,今儿月亮真圆。”,郑蕙趴在石桌上,侧着脑袋看着天上的月亮,还能用眼角余光瞅见他爹。
      “嗯,今儿十五了。”郑文端坐在石桌前,拿着扇子在郑蕙脑袋周围扇着,把小虫子都扇开了。
      “爹,咱们来这儿已经两个月了。”郑蕙仍旧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懒洋洋的,状似无意的说着。
      “是啊,两个月了。”
      “爹,那咱以后还要搬家吗?”
      “不搬了,以后都住这儿,你以后要成家了,也得爹把你从这道门出去。”
      “爹~”,郑蕙瞬间就被分散了注意力,忘记了自己心里记挂着的事儿还没问他爹呢。这会儿只剩下害臊,心里容不下别的情绪了。
      “蕙儿可是生气了?”,郑文手里的动作没停,嘴角仍旧带着笑,声音里也带着笑。
      “蕙儿是生气了,爹爹怎么可以这样说,蕙儿不理爹爹了!”,郑蕙坐起身子,看起来羞的不行。
      “怎么,不是你提着裙子跑的飞快的时候了,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姑娘家,平日里大着嗓门儿喊话的人可不是爹爹我啊。”郑文摇着扇子,慢条斯理的说着,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蕙儿瞌睡了,先进屋休息了,爹爹也早些休息才是。”,说着,郑蕙就起身进屋了,提着裙角,走的很快,带起一阵风。
      郑文看着郑蕙落荒而逃的进了屋,无奈却又温和的笑了,眼底浸满了温柔。

      三天后
      “可是郑文郑姑娘?”,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青色长衫,敲响了郑家院门。
      郑蕙去开了门,从门后看了又看,才开了门。
      郑文早上出门去了,说要去集市上买一个新壶,说原先的壶有些旧了。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郑蕙打开了院门,看着眼前的老人家,警惕心少了仍在,只是少了一多半。
      “我是你父亲郑文的旧友,今日过来,就是受他所拖。”
      “我父亲?他怎么了?”,郑蕙听完,脸色立马变了,声音有些急促。
      “你父亲去办他的事儿了,说短期回不来了,让我过来告诉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哪儿也别去,安生的过日子,等你成家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成家?我爹说的?”
      “是,你爹说的。”
      “他,不是说没事了?怎么,又出去了……”,郑蕙本想冲着人发火,可是眼前的老人家,让她实在发不出来,何况这人还是父亲旧友。
      最后只好自言自语。
      “郑姑娘,你父亲说,给你留下了一样东西,让你好好找找,好好留着。”
      “他没说是什么?”
      “没说什么,不过,倒是有一句,说若是有一天,姑娘觉着合适了,也可自己处置。”
      “那在哪儿放着呢?”
      “也没说。”
      “我知道了,伯伯,怎么称呼您?”
      “陈。”
      “陈伯伯,今日郑蕙谢谢您过来跑这一趟,蕙儿明白了父亲的话,蕙儿会好好在这儿呆着的,哪儿也不去。”
      “好,好,好。”
      陈伯伯连说了三个好,也不知道,到底哪儿好。

      郑蕙送走陈伯伯后,关好了院门,站在这院子里,一瞬间,就走不动了,浑身都没力气了,蹲在了地上,直到腿都麻的没知觉了,才一瘸一拐的蹦着回屋了。

      晚上,郑蕙煮了红薯吃,煮了两个,可惜一个也没吃完,最后都便宜了几只狗。
      郑蕙收拾好了碗筷,洗过手出了屋子 。
      她下午已经在父亲那屋翻了遍了,没找着所谓的留下的东西。后来又看了自己那屋,也啥都没有。
      厨房他爹向来不爱去,客厅她一眼就能知道哪里被动过,现在就剩下院子没看过了 。
      整个院子,就只有那张石桌,看上去是能藏点儿啥的了。
      郑蕙走到石桌前儿,围着它仔细的看了一圈儿,没看出什么名堂。
      于是她坐下了,坐在了平日里父亲坐的那张石凳上。
      然后郑蕙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石凳,不平整。
      郑蕙站起来,借着还算亮的月光看了看,发现是凳子表面被郑文刻了花纹。
      郑文盯着花纹看,觉着还是不对劲。
      于是郑蕙蹲在了凳子跟前儿,手放在凳子上,划过那些花纹 。
      就在手碰到凳子边缘的时候,郑蕙发现了异常。
      一圈儿的凸起。
      郑蕙跪在地上,头低下去,看着凳子下面。

      半年后
      郑蕙坐在院子里,看着桌子上的瓶子,一阵的出神。
      对面坐着个打扮的稀奇古怪的洋人,金色的卷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眉骨很高,鼻子很挺拔,看上去就和郑蕙见过的所有中国人都不一样。
      “您想好了吗?卖还是不卖呢?”,先是洋人叽哩哇啦的说了句什么,他身边的一脸横肉的胖子吴翻译就开口了。
      “卖,不过,你稍等,告诉他不必着急,我不会食言的。”
      “好的。”
      郑蕙继续发呆,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瓷瓶,想起了大半年前,他和爹爹抱着瓷瓶连夜赶马车逃出京城的时候,那时候,他爹说到了就好了,再也不走了。到了这里,他爹也说,这里很好,很适合把丫头嫁出去,也适合养老。
      两次,他都食言了。
      他走了。
      郑蕙心里明白,他爹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决定自己出去掩人耳目,把危险引走,给她留下一方安全的小屋。
      可郑蕙,更想要和爹爹在一起,哪怕是颠沛流离,亡命天涯。
      可她也清楚,这是决计不可能的。
      半年前,陈伯伯来的那个晚上。
      郑蕙趴在地上,发现了那个石凳是可以打开的,凳子盖是单独盖上去的,里面,是空心的。
      郑蕙谨慎的看了看四周,院子很安静。
      她颤抖着伸出了双手,覆在了石盖上。
      一点点儿的,郑蕙掀开了盖子。
      出乎意料,但也算意料之中的,里面是那个罐子。
      那个爹爹为了它连命都不要的罐子。
      那一刻,郑蕙是真的想把那个罐子拿出来砸了的。
      然而最后,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把罐子拿出来,小心的拿到屋里去。
      “我什么也不怕,我留下你,只是因为我爹。”郑蕙看着瓷瓶,在心底说。

      “好了,给他讲,五万,付完钱就可以拿走。”
      两个人开始叽里呱啦的说着话,过了大概两分钟,吴翻译转过了头。
      “皮特先生说,五万有些太贵了,但是这个瓶子他实在喜欢,问您能不能……?”
      “你告诉他,要想要就这个价,要么就走吧。”
      对面又是一阵嗡嗡嗡,这次时间比之前还长点儿。
      “皮特先生说,他同意了,下午把钱送过来,您看行吗?”
      “可以,告诉他下午自己过来一趟,自己把罐子拿走。”
      再次呜哩哇啦的一通说。
      “皮特先生说可以。”
      “那就这样吧,下午再来拿东西,你们先回吧,我要休息了。”郑蕙说完,伸出手小心的抱着罐子,转身进屋了。
      对面俩人这次没说话了,自己悄悄的站起来,悄悄的走了。

      “皮特先生说,和您合作很愉快,并谢谢您的招待。”
      “不客气,让他小心点儿拿。”
      这次对面俩人就说了十秒钟的样子,皮特又说了句什么,吴翻译开口了。
      “皮特先生说,有缘再见。”
      “再见。”郑蕙坐在石凳上,看着对面两个人,皮特正小心的伸出双手,准备抱着他的新到手的宝贝儿瓷瓶回去了。旁边的吴翻译则有点儿兴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的雇主那一脸凝重的样儿。
      皮特先生站起来后,抱着棕色的檀木盒子冲着郑蕙欠了欠身,然后带着吴翻译走了。
      直到俩人都走出门,拐了弯儿,彻底看不见了,郑蕙才起身去关了门,转身进屋了。

      很多年后,郑蕙躺在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她睁着两双茫然的浑浊的眼,直愣愣的看着屋顶,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滑过她遍布皱纹的脸颊,落进了耳后斑白的白发 。

      她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
      她终生未嫁。

  • 作者有话要说:  胃疼,好像一直就是这样的状态。
    必须得尽快写完这篇了,不然总也没个尽头。
    断了很久,果然一段经历,都是一种不同的状态,码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无论怎样,认真的对待它总是没错的。我很感激看到这儿的你,我会把该做的做好,哪怕仅仅为了把它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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