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愿柔的狗血爱情故事》白衣萧娘

4、 讨厌鬼

　　这一年的欣城实验高中，在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里开学了。

　　校园仿佛一个巨大的蒸屉，蒸着两千多名十几岁的小笼包。欣城只是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教学环境虽然比山区学校好得多，但跟大城市里的高中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整个八月每天实时气温都高达38℃，可教室里别说空调，连吊扇都只有四台。六十几平的教室，乌压压坐满了学生，个个脸颊通红，汗流浃背。四台小小的吊扇根本不顶用，斯文些的男生拿着课本当扇子扇风，骄矜的女生们把纸张折成折扇摇，粗糙些的男生把水浇洒在领口降温。

　　白愿柔抱着书包走进四楼的二（1）班教室，扫一圈发现多了十几个不认识的新同学，不由有点惶然。这些新面孔都是3楼高二年级各个平行班里的佼佼者，而相对应的也有一些人被刷下凡了。不比初中一年一排名的制度，高中非常残酷，每个月月考垫底的三名直接刷下去读平行班。每学期结束，根据考试成绩总分排名，全校前一百二十名的学生进两个宏志班，掉出一百二十名外的去平行班。

　　每次换血后，班里总会闹腾一段时间。新来的学生们野惯了，他们在原来的班里都是玩得好学得更好的存在，来了这里不适应争分夺秒的学习模式，因此总是自成一派，跟成绩优异的钉子户们冷眼相对。班里常常有种“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割裂感。

　　想到这里，白愿柔嘴巴抿得紧紧的，顿时也不觉得怀里的书包贴着衣服热得人难受了。陌生的人加入熟悉的环境，等于环境也变陌生了。

　　她的成绩一直在下滑，从高一入校时的全校前十名，到现在排名70多名，沦落到两个宏志班里的中不溜。这些从平行班考上来的新同学里，必然有几个成绩胜过宏志班差生的。

　　如果这学期成绩还是持续下滑，估计下学期很有可能要“下凡”去楼下平行班，跟以前的老同学见面了。

　　开学第一课，老师还没来，大家都是随机坐座位。白愿柔抱着书包边走边找，快走到底时，终于在第三组倒数第二排找到了一个空位。视线扫向空位旁边，是几个新来的男同学，正嘻嘻哈哈地相互拎着衣领子倒矿泉水。

　　白愿柔一语不发地落座，把书包里的书一本一本放进抽屉里码整齐，又拿出一本书和笔记本放桌上。心中却想着，这群“上天”的人可真吵，整个教室里全是他们的声音，我们宏志班的同学早都一边摇扇子一边预习了。

　　白愿柔板着小脸，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撑在桌子上，侧对着周围人，颇有几分生闷气的样子。右边的同桌见状停下嬉闹，再一看前三排的好学生们个个都在认真预习，也赶紧拿出新书翻看起来。

　　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白愿柔心里想着。

　　可是后排几个男生却丝毫不慌，一个男生站起来大刺刺地拿矿泉水瓶戳向同桌左边肩膀：“平胸，你不热啦？”

　　“什么鬼？给人取这种外号？”白愿柔更嫌弃了。

　　被戳的男生脊背僵硬起来，小声回应：“别闹了，没看见他们都在预习吗？快看书吧。等会儿老师要来了。”说完往白愿柔的方向看了一眼。

　　戳人的男生却觉得好笑：“靠，老子今天才知道平胸这么爱学习！”一边笑得拍桌子一边肆无忌惮地嘲讽，“我特么快热死了，什么宏志班，连个空调也没有，这待遇算什么天之骄子？”

　　这话声音不大，但侮辱性却很强。宏志班一百多个学生，考上重点大学的大概有四十个左右。上一本的也有七十多个，其他全是二本。而平行班里，能有五个考上二本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一直以来，宏志班都是被称作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之一的白愿柔立刻转头瞪过去，谁在这里放肆啊？

　　原来是一个黑瘦的男孩子，脸庞黑得像亮妆广告里模特的秀发，瘦得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坐姿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白愿柔气愤地腹诽，你一个平行班的人，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们宏志班？

　　可对上男生挑衅的眼神，她又硬生生把反驳的话咽下去了，纡尊降贵跟这种人吵架有什么意思，不搭理就是最好的反驳了。座位坐不下去，就站起来走出教室去女厕所冲凉水。

　　拧开水龙头，冷水淋到滚烫的胳膊上，令她舒服到眉头都不自觉舒展开了。不多时，一个略有点胖胖的女孩进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以前的同桌陈桑桑。一个暑假不见，她的头发剪短了，皮肤也晒黑了。想起她上学期是班长，白愿柔立刻跟她汇报了刚刚那件事。

　　陈桑桑听完也很生气：“这群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最好是下个月月考就被刷下凡，回他们楼下的平行班去当山大王。”

　　白愿柔点点头，颇为认同。每个月月考垫底的三个人，也会被刷下去。不过想到他们那又黑又瘦的模样，怎么也算不上老虎，最多就是几只野猴子罢了。想在我们班里兴风作浪，那是饿狗进茅厕，找屎吃。

　　陈桑桑想了想出主意道：“过会儿班主任就要来了，如果待会儿你回去，他们还敢挑衅，你就翻白眼给他们看，他们肯定变本加厉，说不定就被班主任抓现行了。”又拉着白愿柔的小手，“你说你也不早点来，早点来就不用坐后面挨着他们坐了。”

　　“唉，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放肆。”白愿柔此刻有点后悔昨晚熬夜看书，害得今天早上起不来。

　　陈桑桑见她苦恼的模样有点同情，就笑着安慰道：“这么点小事不至于皱着眉头哈！我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他正在办公室打印成绩单。过会儿应该就会来排座位了。说不定你马上就要和他们分开坐啦！”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就纳闷怎么还不来呢。”白愿柔闻言立刻笑起来了。

　　两人磨磨蹭蹭洗了半天的冷水，又聊了一会天，才一起牵着手回到教室，大部分的同学都在看书或者背英语单词，后排那几个新来的同学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陈桑桑来得早，座位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她落座后，白愿柔继续往后面走回自己位子。

　　刚坐下来就发现放桌上翻了两页的水浒传不见了。

　　白愿柔把桌子里里外外翻了一圈未果。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恶劣意味的声音：“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王孙公子把扇摇。”

　　正是先前挑衅的瘦皮猴，右手拿着她的水浒传，摇头晃脑地念着笔记：“这里运用了对比的修辞手法，同李绅的悯农。哎呀，写得真不错，一看就知道是古诗阅读题的满分选手啊！”

　　白愿柔气恼得不轻，这个疯猴子又来阴阳怪气了！转身快速伸手抢夺水浒传，谁知瘦皮猴狡猾无比，同一刹那，左手举起矿泉水瓶抵住了她。眼见离书只差一拳距离，白愿柔不甘放弃，看准时机，左手推开他的水瓶，右手抓向书。

　　哗啦一声，瓶盖突然弹出去了，瓶子里的水洒了白愿柔一身，尤其是瓶口正对着她的胸部。短短一眨眼的功夫，薄薄的校服就被洇湿，紧紧贴着身体，暴露出绿色内衣起伏的曲线，和深深凹进去的事业线。

　　疯猴子呆住了，手上力道也轻了不少。白愿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回过神来迅速拍掉矿泉水瓶，用力抓回水浒传挡在胸口，还没骂出一个字，眼泪就先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众人都惊呆了。原本闹哄哄的教室慢慢安静下来。白愿柔转身趴伏在桌上，整个脸都埋在手臂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时候，周围越安静，气氛越尴尬，当事人也越难堪。假如大家仍然各自读书背单词，也许一会儿就过去了。可是大家一致安静，反而让这个社死现场无限延长了。

　　白愿柔哭着哭着，不由自主地开始揣测有几个人看到刚刚那一幕。疯猴子肯定看见了，男同桌肯定也看见了，疯猴子旁边的两个人从他读笔记的时候就一直在关注自己，肯定也看见了……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这么安静，是不是偷偷在相互传自己坏话，怎么办？

　　白愿柔听说过平行班学习氛围很差，同学之间关系不好，经常有人借着女生的身体发育霸凌羞辱另一个人，说什么丰乳肥臀之类的，想想都要恶心死了！偏偏……越想越害怕，好想离开教室跑出去，可是感受到整个胸口中间都是潮湿的，她又根本不敢站起来。

　　在她背后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坐在位子上尽心地装鹌鹑。尤其是刚刚还毫无忌讳的始作俑者肖若谦，正呆愣愣地望着眼前，无声啜泣的女孩，不知所措地挠着头发。

　　完蛋，一不小心过火了。

　　从女孩进教室，肖诺一就注意到了。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丹凤眼看向教室的时候充满了幽怨，白白净净的鹅蛋脸板得比令人恐惧的“曹不休”还严肃，高挺小巧的鼻子傲气十足，紧紧抿着的嘴唇又显得十分委屈。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仿佛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又骄傲又……可爱。

　　从她找座位到落座，肖诺一和几个伙伴一直都在暗暗观察着她。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所以不断跟周围的人说话，笑闹。可是她却正眼都不看任何人一眼，放书的动作又重又快，脊背挺得如竹子一般，眉头紧锁，浑身上下写满不屑一顾。

　　肖若谦在7班也是非常受女生欢迎，受老师偏爱的优等生。何曾被这般彻底忽视过，心里十分不得劲，脑子一抽，就没事找事指桑骂槐起来。

　　如果她生气了骂自己，或者跟自己争辩，他就立刻道歉，顺便问一下她的名字，相互认识一番。毕竟教室里这么多人，没有空调确实不合理。要知道平行班虽然有12个班，但是一个班其实只有45个人呢。这宏志班都60个人了，他坐到最后一排，后背离后面墙壁只有20厘米的距离。

　　然而当他说了不好听的话，确实惹得她更生气了，可只得到了一个眼神，对方根本没有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

　　而且他看懂了，她的眼睛在骂他有病。

　　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走后，他好奇地拿走她桌上的书翻看，上面有不少笔记。

　　她一回来后，他又突然起了戏弄的心思，后来发生的一切就莫名其妙失控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水瓶阻止她拿回书，明明他只打算念完就还给她的，可是当她来抢书的时候，他就情不自禁阻止了，他甚至忘记了瓶盖没拧紧。

　　以至于……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肖若谦脖子都红透了。

　　让事情继续坏下去不是他的作风，肖若谦正想要说些什么解释。班级里突然响起一些惊呼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位戴眼镜的中老年人。

　　正在黑板上张贴字体巨大的成绩排行榜。

　　肖若谦悄悄松了一口气，眼见白愿柔停止哭泣，甚至好奇地仰起脑袋看讲台。

　　肖若谦就笑了。

　　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六十个人，自己的名字排在倒数第二十几名。靠，怎么这么低？

　　中老年人贴好成绩单，就在黑板上写了六个字“班主任，刘劲松”。并用沙哑的声音解释道：“大家好，我们班今天有一些新来的同学。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们班的规矩，成绩好的同学拥有优先择座的权利。假如有人对座位不满意，也不用找我，要么有人愿意跟你换座，要么就好好学习，下次早点选。”刻意停顿了几秒让学生消化，“现在开始吧！”

　　天气炎热，教室里跟火炉似的。刘老师也不想废话。直接喊第一名的同学名字：“徐知友，你先来选。”

　　叫徐知友的男孩站起来，表示就做他目前坐的位置，第二排正中间。

　　刘老师接着叫名字。连续五六个都是选自己当前位置。到第八名陈桑桑，选的是第三排中间位置，左右两边都是男生。刘老师微微皱了皱眉。

　　肖若谦等了又等，没等到被自己气哭的女孩的名字，也没人选她现在的座位。反倒是把新同学们记了个大概。

　　“下一名是白愿柔，唉，怎么考的试哟…掉到35名了……”对于这种长相漂亮的女学生，刘老师总是很担忧。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容貌过盛的孩子，太容易在高中时期被影响学习了。反而长相平凡的女孩成绩更稳定。

　　白愿柔听了鼻子一酸，她让老师失望了，心中羞愧又难受。前面的好座位都已经被选得差不多了，衣服还没干，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实在没心情再选，便闷闷地回答：“我就坐这个位子。”

　　刘老师点点头，继续念：“接下来是肖若谦，这是一个新来的同学，也是这一次平行班同学里的第一名。咱们班的某些人要加把劲了，人家在平行班都能考得比某些人还好，现在来了宏志班，估计更要甩你们一大截了。”

　　班里顿时议论纷纷。白愿柔也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想看看这个平行班的翘楚是何方神圣。

　　然后，她就看到新来的讨厌鬼站了起来。

　　他还嬉皮笑脸指着自己同桌说“我要坐这里。”

　　他怎么好意思的？？？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白愿柔气得立马扭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