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久》光天化月

1、秦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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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完年不久，秦端就带人离开京城去了九歌。他在那里有座院子，马车行到时已经是傍晚，此时春分刚过，还下着雨，春雷隆隆有声，却不见闪电。好在提前知会人收拾好了院子，晚饭后，秦端就去了卧房休息。

　　他来这里以前有公事要办，除此之外却还有一件小事，帮他那侄子寻一个人。因此往年都是清明断雪之后才出门，今年就提前了些日子。

　　来到这里也有几天了。

　　书房内，明风汇报着这些天的进展，秦端看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明风自小和他一起跟着师傅学拳脚功夫，既是下属，也算师弟，秦端在他面前不端着，随意地很。说完后，明风递给秦端一个布袋，说道：“王爷，这是从冲撞你那神棍身上搜出来的。”

　　秦端接过来，只是个普通的灰色口袋，带口用黄线松松绑着，拿在手里捏了捏也感觉是空的，就问：“这是什么？”

　　明风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不过那神棍十分宝贝这东西，就拿给王爷看看。”

　　“算了，先放着吧。那人教训一顿放出去吧。”

　　“是，属下这就去做。”

　　秦端接着看书，一篇游记看完，又对那袋子产生兴趣，把袋口扎着的绳子解开，往里探了探，果然是空的，觉得无趣，又扔下不管了。

　　夜间秦端感觉有人摸进了他的房间，感受到头上的风声时，他将身子往床里侧滚了一滚，本意是避开可能的戳刺，却感觉身下压到了个东西，软软热热的，像是人体，这本不该在他房间出现的东西让他心里一惊，又折了回来，倒让来人第二次行动方便了不少，秦端见他这半吊子功夫躲不开，只好调整姿势，避开要害，打算用手臂来接，只是有人比他还快，他只听到一声金石互击的声音，有人压到了他身上，替他挡了这一下。

　　很快侍卫听到风声进来了，与刺客缠斗，接下来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把刺客引到外面后，明风进来就跪下了，“属下失职。”

　　“惩罚的事等会再说，你先看看这个。”秦端把原本压在他身上的“东西”抱在了怀里。

　　这会儿房间早就点上了灯，两人都能看得清楚，是个男孩，看起来也就五六岁。明风迟疑道：“王爷，哪来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但是刚刚他替我挨了那一下，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不管是哪来的先把大夫叫来吧。”

　　明风叫人去了。若不是这孩子，秦端被伤，他是万死难辞其咎。

　　这孩子早晕了过去，秦端小心翼翼扒开衣服，中间竟然没见血迹，衣服褪尽时才明白缘由，原本应该被刺客那短匕刺中的背部竟然有个椭圆的石片，想起他听到的那声响，估计是扎到石头上了。

　　秦端失笑，给明风看了这个，说：“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想的，带着不嫌沉么，这石头还挺结实的，看着不厚，这一下竟然也没坏。”

　　“不过也幸好有这个。”

　　大夫来了，切脉后也没看出什么来，只能说被刺客那一下给振晕了。

　　秦端也猜是这样，要大夫来看一下不过是怕被震伤了内脏，如今没事倒是挺好。之后该吃什么药就听大夫吩咐。

　　外面的刺客早被制服了，但是他这一夜也睡不成了，索性就把孩子放到床上，他自己就听汇报听了半夜，刺客是老朋友了，但是还是要写份记录呈上去的。将近天明这事才完。

　　明风下去领罚了。秦端没受伤，明风又是他师弟，加上这事他想着还有部分赖他学武的时候吊儿郎当，也没重罚。

　　问了一遍，府里上上下下竟然没人知道出现在他房间的孩子，只好作罢。只是来历不明，等人醒了还是要送走的。

　　人是近中午才醒过来的，秦端知道后就去看人了，一个小男孩竟然也不知道害怕，擦脸时就扬起小脸等人伺候，让吃饭就吃饭，让吃药就吃药，也不嫌苦，看见他进来时还冲他笑了。

　　长得倒是不错，秦端看着喜欢。就站在一边等侍女把各项都做好下去，才走到床前，坐下问他：“叫什么？”

　　“小山。”这孩子也乖，问什么答什么。

　　“萧山？哦，哪里来的？父母是谁？”

　　“从山里。我没有父母。但是有爷爷。”

　　“城外那个石头山吗？”山民么？衣服看起来倒也像，半新不旧的。

　　“怎么到这里来的？”

　　小山听到这个显得有些气愤，眼睛都瞪大了，“那个拿着旗子的把我捉起来带到这里的。”

　　秦端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那个神棍，但是带不带人他的侍卫又不是瞎子还看不见吗？收了笑对他说：“撒谎可就不好了。”

　　小山急了，但不像害怕反倒像生气：“我才没撒谎！他就把我装在那个袋子里了，你还捏了那个袋子，把我捏的可痛了！”

　　秦端倒也没害怕他这怪力乱神，半信半疑：“那你是什么？”

　　“爷爷说我是地灵。”竟然有点骄傲。

　　“地灵草成精？”

　　“不是！”

　　“那是什么？”

　　“就是山里天时地利应运而生的……”

　　秦端最后也没搞清楚他在说什么，看小山自己也说不清楚，估计是学舌，不过他听了也知道是‘小山’不是‘萧山’了。

　　见问不到什么了，秦端就把人哄睡了，虽然对方精神奕奕表示自己不需要睡觉，耐不住这小东西喜欢他听他的话，委委屈屈躺下了。

　　转眼秦端就让人去把那个神棍抓回来。

　　其实秦端是有点信的，他功夫虽然差劲，也不可能让小孩子摸到床上都发现不了。但是还是问问，图个安心么。

　　但是就算相信也不耽搁他对神棍亲口承认这件事的惊讶。这神棍叫贾狄，还挺年轻，也就二十多岁，师从天山派，也不知道小山是什么，只是觉得运气旺，想借借，趁着出来历练，带在身边时可以多赚点钱，回师门前就会把小山放了。

　　秦端威逼利诱一番让他别往外乱说，贾狄答应的痛快，除了有金子拿，还说了一堆因果报应之类的，表示不干这缺德事。秦端看他三言两语就自来熟地要和自己称兄道弟，心里直替他尴尬，但是为了明白点也就尴尬地听着。

　　听到他使了符咒让明风他们几个半夜拉肚子后，忍无可忍把人踢出去了。对方还嚷嚷他气量小，秦端哼了一声，刺客这么容易进门还有你的事呢，不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之所以不追究，是因为天山派跟他们家有点关系，他原本不信这个，只以为是一群神棍，但是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他也没关注，但是他知道皇兄还是信的。

　　沾亲带故的人，都不好处理啊。他打算回去就让皇兄给天山派写封信。自然有人替他教训贾狄。

　　晚上秦端刚睡下，就有人爬上了他的床，他无奈坐起来，说：“你来干嘛？”都交流了一下午了，晚上还来，怎么这么黏人？

　　小山一边自顾自钻进被窝里，一边回答：“你放了我，我要报恩啊。”

　　“恩情不是已经还清了吗？再说报恩为什么要在我这里睡觉？”

　　“爷爷说，我会带来好运啊，你们人类不是很喜欢这个吗？”

　　“算了算了，睡就睡吧，记住以后不要对别人说这些。”

　　“我知道，爷爷说过。”

　　“那你还乱说。”

　　“叔叔是好人啊，我喜欢叔叔。”

　　“……”别说，他听了还挺高兴的。

　　两人开始了和谐的生活。

　　没事就凑一起研究秦端手里的游记，说起来秦端空有一颗行万里路的心，却有个千娇万贵的身份，只好看游记想象下解解馋，小山来自山里，个头虽小，但是说的头头是道，会讲些游记里不会出现的山中的猛兽珍禽，还有通感技能，时不时让秦端体验一把，也跟亲眼见差不多了。

　　秦端忍不住打商量：“什么时候你带我上去看看呗。”那个青山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猎户也不好去深处，但是小山能带他去啊，回去了面对那群狐朋狗友也有谈论的资本。

　　“不能随便带人上去啊。”

　　“你前天还说喜欢我。”

　　“那我回去问问爷爷。”

　　“你爷爷究竟是谁啊，这么神秘？”

　　“就是你们说的松树。”

　　“……成精了？”

　　“不是啊，爷爷不能跟你们说话，但是能跟我说话。”

　　好吧。

　　“那我现在就回去问问爷爷。”

　　“你现在就要走啊。

　　“爷爷不见我好几天了，会被骂的。”

　　“那我找人送你吧……怎么送来着？”

　　“我自己就能回去了。我过几天再来找你啊。”

　　然后秦端就看见他走到院子里假山那里，消失了……

　　秦端过了几天无聊的日子。

　　好在要找的人终于找到了。

　　明风：“大皇子让找的那位姑娘找到了，在城里没寻到，原来嫁给了山中的一个猎户。”

　　秦端一脸纠结。

　　明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王爷别担心，那姑娘比大皇子大了十岁呢，不会是那种关系。”

　　秦端也不管他们到底怎么认识的了，拍板道：“我们这就去找她。”

　　“王爷你……”明风估计自己拦不住，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顺便看看小山。走了几天还挺想他。”这才是他的目的。

　　明风不知道小山的具体情况，但是秦端喜欢小山这孩子他是知道的。小山走的第二天，秦端长吁短叹让他见了。就开玩笑说：“王爷这么喜欢，就赶紧成亲啊。”

　　当时秦端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吗？”

　　这也急不得啊，想起柳芳菲，秦端有点高兴，又有点心慌，总是这样。

　　两人商量一阵，还是决定明天再去。今天都过去大半天了。

　　隔天两人又带了五六个人，乔装改扮就出城去了，花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山脚，又问了路找到了目标人家，都已经晌午了，姑娘叫温雅，温温柔柔的，许是猎户人家胆子也大，夫妻俩对人也热情。

　　秦立只说让他找人，也没说干嘛，秦端看人好好的就行，也没什么逗留的必要，但是他吃过午饭还是不想走，只盼着小山快来找他，可惜人没等到，等来了一场大雨，还伴着风，雨下了半天没有停歇的意思，于是秦端心满意足地留宿了。

　　秦端以为这么大的风声雨声自己会睡不着，却是一觉到天亮，雨也停了。他下了床，也没洗漱，就走到屋子里唯一的窗子旁推开往外看，只一座青山占满了视野，隐隐要压过来的样子，空山新雨后，感觉心情都好了。

　　他眼前一花，就看到小孩子站在山腰笑着蹦起来对他招手，他没去想自己怎么能看得那么清楚，就觉得原本就好的心情更好了。

　　连宵风雨恶，蓬户不轻开。山似相思久，推窗扑面来。

　　2

　　秦端笑着逗他：“既然那么想长成一座大山，不如就叫巍峨好了。”

　　这确实只是一句调笑的话，秦端想着他可能会满口答应，却见他眉毛都皱起来了，好像不满意。这倒是稀奇。

　　“怎么，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是不喜欢，可是那不就名不副实了吗。”小山说这句话时候，眉毛还是皱着，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纠结。

　　“那就等你变成长大再用这个名字，现在就还叫小山吧。”秦端笑着帮他摆平心中的纠结。

　　“嗯。”小山终于眉眼一弯，有了笑意。

　　3

　　“叔叔你要走了吗？”

　　“嗯，我要回家了，我家在京城。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不行，爷爷说我现在还小，离开青山会长不大的。”

　　如今秦端也知道小山的存在本身就是九歌城外那座青山地利人和的象征，也不勉强。

　　“那叔叔你在京城等我，我长大了去找你。”

　　秦端哑然，心想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呢，嘴上却说：“放心吧，我每年清明都会出发往这里来看你的，在你长大之前我们还能见很多次。”

　　“那我等你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