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释》彰心

2、第 2 章

　　我十四岁时，九皇子十一岁，我们同在上书房受教习。

　　突然有一天，九弟身边出现了一个“小仙童”。

　　记得那日我因前夜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是倦倦的，脚步也虚浮，如同踏在不实的棉花上。所以后来每每忆起初见子见的情形，总好像在回想一个梦。

　　踏进上书房，九皇子的座位围了些许人，很是热闹，我的几个陪读见样也立刻凑了过去。我摇了摇头，不以为意，有点疲惫，便坐下小憩。

　　先生进来，聚拢的人如鸟兽四散各自回巢。

　　陪读小子回到我旁边位置，兴奋地凑上来对我说:“七殿下，九皇子的新伴读是个伶俐的小团子，大家刚刚都在逗他玩儿呢!”

　　我偏过头，望向神绛的位置。他的伴读也许是入座了，不在他身边。

　　神绛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奕奕，亮亮的眼神和微微上扬的嘴角都呈现着隐忍的得意。这模样让我想起了他以前炫耀珍稀玩物时的骄傲神色。

　　日讲开课。

　　先生考我们背诵《金檀录文》。

　　点到神绛，他站起来时，眼睛还在极速地扫着桌上的卷本。

　　“天不赐民以为好，君不以愚民以为好。只政为痴，罢权非良策……”

　　先生背手持着戒尺，随着神绛的背诵不时点头，眼底尽是赞许之色。

　　背到后半段，神绛却开始支吾起来，断断续续，身边交好的皇子在先生的厉目下也低头不语。

　　这着实很罕见，因他一向十分聪颖，称得上过目不忘。背不出来，只能说他昨天全然忘了预读功课，一遍也没有看完。

　　先生脸色不虞，“行了。不熟，伴读出来领罚。”说着把身后的戒尺拿出来。

　　皇子答不出，陪读挨打是正常之事。可是陪读被吓得躲到桌子下就不是常事了。

　　我这才第一次看见「九皇子的新伴读」、「伶俐的小团子」是何样子。

　　一般孩童刚生下来要剃胎发，成年之前也要剃头，留个茶壶盖或者双抓髻，我们的伴读也多是如此。

　　这是为了把小孩儿打扮成「蛮人」的样子以示低贱，好让阎王爷不收，瘟病神不理，好养活。

　　但我们皇族的人本就是贵养天命，所以皇子们没有剃头的惯例，成年前剃头反而显得我们低贱似的。

　　可是这个“小仙童”也没有剃头。他在桌子下蜷成一团，白乎乎的两只小肉爪抱住头。我便看见了他两耳边松松系着的小辫，显得可爱非凡。

　　当下，这个团子躲到桌子底下的行为把先生气得两撇胡子都翘了起来。

　　“快出来!!!嗐!像什么样!”

　　在一众憋笑声中，先生气急败坏的语气反而像在训斥一只捣乱的小猫。

　　神绛不得不走过去，把他那不懂事的伴读从桌底哄出来。

　　“乖，没事，快出来吧。”

　　小伴读被拉出来后，两只小手紧紧攒着神绛的衣袂，半躲在神绛身后。我看见了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瞧一下先生的戒尺，就被吓得眼神赶紧移开，嘴角往下委屈的一撇。

　　这个小人儿就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一样。先生忍心打他？我不信。

　　先生哼哼了几声，说:“伴读与皇子用的都是同一教材，若是你背得出来，那这一次便不罚。”

　　这已算是先生的让步，直接放过是不合规矩的。可先生也不管这小伴读是不是第一天来受教习，我不禁为他担忧。昨天他还没来，连神绛都忘了预读，他作为伴读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出乎我的意料，小伴读闻言惊喜地点了点头，便张口咕噜咕噜的开背了，好像害怕慢了半分先生就反悔似的。

　　堂上一片寂静，大家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便结束了背诵。

　　“嗯，不错……都坐下!九皇子，以后不可怠慢功课!”先生作罢。

　　“是!”神绛点头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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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记得以后再没出现这样的事了。

　　九弟自此事后，表现得异常出色，甚至近乎完美，在朝中的拥趸者也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