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锦十安》即书

8、莫愁湖畔

　　“那你爹爹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十安想起妙锦曾说那徐家府邸便是皇上赏赐的。

　　“他和皇上是至交，一生戎马，南征北战，从打江山到守江山他都冲锋在前……”妙锦望着远处的楼阁陷入了沉思。

　　“这样……那真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

　　“你看到那座最高的楼阁了吗？”妙锦指给十安看，“那儿以前叫对弈楼，皇上很喜欢下棋，便常常邀我爹爹来此对弈。但爹爹心思谨慎，每次都故意输上一步，后来皇上命爹爹不得让步。那天，两人从早下棋到午后，皇上本以为赢了我爹爹，但最终一看棋盘，爹爹的棋子竟在棋盘上布成万岁 二字。皇上为了嘉奖爹爹的功绩和棋艺，当即将对弈楼和莫愁湖赐给了他，后来这楼也改了名字，叫胜棋楼。”

　　“啊……”听罢她讲完，十安更觉惊讶，原来山下有这么多的故事，“真希望能见见你爹爹……”她满是佩服，脱口而出。

　　妙锦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了些愁容，“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来的，他常年在外征战，我五岁时他便不在了，只能依稀记得些他的音容。”

　　见她如此，十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还能记得一些，我连自己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一想到身世，便觉得整个人是混混沌沌的。”

　　两人双亲都已不再，便忽的有了同命相连的感受，妙锦起身走向十安，“生死无定数，何必混沌呢？这样也好不知由来便无拘无束，还多了一份念想。爹爹在世时为我养了很多鲤鱼，也是希望我能有这份自在吧。”

　　“所以你爱观鱼。”十安这才明白妙锦总拉着她四处看鱼的心思，两人此时离得又近，她第一次将妙锦看的如此清晰，貌美贤淑，论家世、样貌、才气、德行十安心中都自叹不如。

　　她这样盯着自己看，妙锦反到觉得害了羞，低下头浅笑。见她低头，十安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妙锦发丝间的簪子，“连簪子都是鱼儿。”

　　妙锦闻言，也抬手摸了摸那金镶玉的簪子，“鱼头钗……也是爹爹留下的。”

　　“你爹爹一定甚是疼爱你。”十安道。

　　“十安，你知道么，其实像我们这种人家，女子都会早早婚配，我的三个姐姐全都未满十五就被赐婚皇家，单单只剩下我。”

　　十安摇摇头表示不解，“那你为何不嫁呢？”

　　“大姐说爹爹希望我能随自己心愿，不必听取媒妁之言。或许是爹爹觉得亏欠吧，又怕兄长难为，便在临终时留了三件宝物作为约定。”妙锦解释道。

　　“宝物？”

　　“嗯，是一块鱼形玉佩，早年爹爹上战场时，那玉佩曾替他挡过箭，碎成了三块，他将这三块碎玉藏了起来，只说分别藏在了我最熟悉的地方，如果都找到了就可以自己择人家嫁了。”

　　“你还未找全？”

　　妙锦低眉微笑，“嗯，只找到了这一块。”

　　“那你爹爹真是奇怪，如果你始终找不到，那岂不是一辈子不能嫁人。”十安不解。

　　“以前，我思念爹爹，总想把它们找齐，但后来就不愿再找了……”

　　“很难找到吗？你家那么大，想要翻个遍的确不容易。”她自言自语道。

　　“并不是爹爹把它们藏的深，只是我不那么想嫁人了。”妙锦说出了心里话。

　　“啊？”十安望着眼前的奇女子，像她这样的姑娘不应该有很多翩翩公子爱慕么。

　　妙锦面露羞涩，“我身边的男子都是人上之人，有些颜如宋玉，有些温文尔雅，也有些家财万贯，但不知怎的，我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们，总觉得这表面风光背后是人心难测。也或许是我性格寡言少笑，他们也不好推心置腹。”

　　“才不是，自打相识，我常见你笑。”十安听到此，连忙反驳了一句。

　　“有么？”妙锦反问，脸上不自觉的又带了笑意。

　　“有，现在就是……”十安也跟着露出笑容。“你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山上除了师姐，没人愿意跟我聊天，渐渐我也不喜欢同人讲话。而且……”她欲言又止。

　　“你今晚也说了很多呀，而且什么？”妙锦追问了一句。

　　“嗯……我第一次见像你这样眉目如画的女子，”十安目光有些闪躲，总觉得妙锦的好看，是那种多看几眼都觉得是自己偷来的一样，“虽然那松林阵里黑的很，你问我是神是鬼时，我误以为自己劫了一位仙女。”

　　十安说的妙锦红了脸，“你夸人是跟谁学的？”

　　“没有夸，是心里话。”十安说完便转身去牵了马，话一多说她也觉得不自在，“我们回去吧。”

　　“那湖为什么叫莫愁湖呢？”两人并排往徐府行去，十安还是莫名的想听妙锦讲些什么给她，又发了问。

　　“因为一个女子，很早以前是叫石城湖的。”妙锦娓娓道来，“那时有一个洛阳的姑娘，文静好学，采桑、养蚕、纺织、刺绣样样拿手，还能采药治病，识字咏诗。”

　　“跟你一样。”十安插了句嘴。

　　“你还要不要听……”妙锦佯装凶了她一句。

　　“嗯。”

　　“但她家境贫寒，最终落得卖身葬父，恰巧卢员外路过便替她爹爹办了后事，并带她来了京城，嫁给了员外的儿子。二人恩爱有加，虽然生活富裕，可那姑娘时常想念家乡，怀念父亲，只有帮助穷人治病时才感觉快慰露出笑容。百姓时常说，要是有了病啊痛啊的，见了她，就什么忧愁也没了，长此以往，莫愁女的名字就传开了。”

　　“真的跟你一样呀。”十安含笑望向她，“乐于助人。”

　　妙锦摇摇头没有理会她，继续讲道，“后来有一日，梁武帝听闻卢员外府牡丹花开，便着便服来员外家赏花，只见牡丹花交错如锦，夺目如霞，梁武帝惊得如痴如醉，遂问员外，此花何人所栽？卢员外跪答，此乃儿媳莫愁所栽。梁武帝不禁心动，当即令传莫愁见驾。梁武帝见到莫愁如花容貌，神魂颠倒。回宫后寝食难安，终于想出毒计，害死了卢公子，便传旨选莫愁进宫为妃。莫愁得知后，悲愤交加，投石城湖而死。四周乡邻得知，纷纷来到湖边痛哭拜祭，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么好的女子会投湖自尽。为了纪念她，石城湖自此改名为莫愁湖。”

　　“那你还是不要跟她一样了……”十安听罢也为之叹息，“自古皇帝都这般坏吗？总想着将世间美好占为己有。”

　　“但愿不总是这样吧。”妙锦回道。

　　说罢两人已回到徐府，“今晚真是难得，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好似爹爹就在府中等着我回来，唤我：锦儿，莫愁湖的鲤鱼还是那么自在明艳吗？”妙锦走在前面，学着老者的声音对自己说道。

　　十安跟在妙锦身后，句句话都听在心里，行至红枫院便和她道别，“锦儿，早些休息吧，我回房了。”

　　“你叫我什么……”妙锦听到身后女子那样唤她的名字，怔在原地，手微微颤着，许久没有回头。

　　十安无心之举这才觉得冒犯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那……该如何称呼你呢？”相处几日，十安还没唤过妙锦的名字，不清楚长幼，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刚刚只是随妙锦的话脱口而出。

　　“没关系……”妙锦幽幽道，“只是很久没人这样唤我了。”这天底下只有一人唤她锦儿，如今又多了一人。“就叫我锦儿吧，我喜欢听。”说完妙锦碎步跑回了闺房。

　　十安在原地呆呆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心中又默默唤了一声，“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