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黄焖胖虎饭

4、月下拉钩

　　“老师，老师，我把这玩意儿治好啦！”
　　帝绒抱着一只被打得半死不死的白鹤，一路小跑，跑到一颗古藤树下。
　　“靠神器的灵力把被破坏的血管都连接起来了。”
　　一片紫色的藤萝花如一片花海，一层层紫色由浅到深愈来愈明艳。花中坐着一个懒懒散散的青衣少年。
　　混沌伊甸的植物一般是不开花的，除非在府里精心栽培，这颗古藤树，年岁已久，代代都被住在李府的人认真呵护，倒是花开很盛。
　　李牧遥伸了个懒腰，瞧了眼树下的帝绒，帝绒满眼都是灿烂的星光。
　　她似乎很喜欢治疗一些濒死的东西。
　　“还不错。”李牧遥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白鹤，掐着白鹤的脖子抡了抡“挺精神的。”
　　“你干嘛？？别给它抡死了！”帝绒从他手里争抢，一片鸡飞狗跳地，鹤毛落了一地。
　　李牧遥掐着白鹤举得高高地“抡死了也怪你医术不精。”
　　突然一下，他觉得手头一轻，扭头一看，一只白皙的手牢牢地托住了那只白鹤，仿佛真怕白鹤被他给掐死了。
　　“哥哥……”帝绒好像有些心虚地吞吞吐吐道，捂住嘴一脸不敢直视的样子。
　　李牧遥定睛一看，才看清身后的站着的是一黑衣少年，骨骼俊俏，仿佛惊动了星云般倾国倾城，笑里带着温柔的春风，轻轻抿起嘴角，眼底尽是一片沥满了桃花的湖水。
　　“你……！”李牧遥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了不对。
　　年纪不对……李牧遥心道，他是认错人了。这孩子应该和帝绒差不多大的年纪，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却带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气质。
　　“嗯？”小四抬头微微一笑，等李牧遥说话。
　　“没事，请问你是？”李牧遥不自觉松开了手，那少年则轻柔地抱着那只惊魂未定的白鹤，另一只手缓缓在它背上抚摸着。
　　“这是我……呃，我家的厨子，四……帝月。”帝绒说到一半看了一眼这少年，磕磕畔畔地。
　　这个名字，很久不曾有人喊过了。
　　那少年见白鹤不再发抖，才放它到地上，朝着帝绒缓缓开口“你就算要学治疗，也不能把我的白鹤打个半死然后再治好啊。”
　　帝绒涨红了脸，吐吐舌头“对不起啦。”
　　李牧遥震惊地看着面前为了治愈走火入魔的帝绒。
　　“你打了家养的白鹤？”
　　帝绒指了指小四“他……他在附近开了家酒点心铺子，我看偏院里有很多只白鹤……”
　　“不好意思，月老板。”李牧遥按下帝绒的脑袋，心想这人也有些地位的，帝绒对他这么客气，而且年纪那么小的样子，居然能够自己开家店，比起来自己还真是年长而一事无成。
　　小四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你继续吧，只是还是不要再喊帝月的好。”说罢便轻步离开了，从头到尾一直带着明朗的笑容。
　　怪不得帝绒每天来学习都不带个仆人护卫的，原来有人在外面等着，只是这人好生奇怪，不愿帝绒喊他帝月？难道小四比帝月好听吗。李牧遥心道。
　　望着那人渐渐没入一片花海的身影，他对着帝绒认真地说道“你们帝家的人都长得很标致。”
　　帝绒噗嗤一笑“那当然了，都是在冥河畔长大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冥河里不是漂满了死人和怨鬼吗？”李牧遥捂着嘴，做惊讶状。
　　“你听的都是别人胡扯出来的。”帝绒看他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同情“冥河是世界上最美的河，黄泉是最好的家。”
　　李牧遥“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天天往青霜院跑个什么鬼。”
　　青霜院坐落在混沌之域李家领土的西边，阳光最好最接近人间，是李牧遥的居住地。
　　帝绒笑了笑“因为你是最好的老师嘛。”
　　突然被认认真真地夸了一下，李牧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那以后，帝绒连一些重要的佳节、家族聚会的日子都要往李牧遥这里跑，李牧遥不在就找李乐清玩，早就把混沌之域长什么样都摸了个透，每一寸泥巴都被她挖起来找有没有受伤的小动物过。小四也时不时出现在她身旁，经常和李牧遥打个照面。唯有一件事李牧遥一直觉得奇怪，有时候一连好几天小四都会出现在他的点心铺子或者帝绒身边，而有时候又会连续很多日子见不到小四的影子。
　　久而久之，李牧遥开始好奇小四的茶酒栈。
　　茶酒栈设立在人间通往混沌伊甸的入口处，本就是一条热闹的街坊，茶栈就坐落在街坊的最里面，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只有一树仿佛一年四季都盛放的白色桃花从青石色的围墙内露出。
　　李牧遥第一次去的时候，只觉得有一种恍若惊世却并不眼花缭乱的惊艳感。
　　帝四虽然尚小，却总让李牧遥感到一种十分安全的沉稳感，无数无法和别人开口的事情都可以同他讲。
　　“老师来了？”小四正站在店里打扫着橱柜，檀木的香味被一盏香炉中冉冉燃烧的香薰给盖过，一嗅到就让人放松无比。店面不算太大，收拾得井井有条。“老师”是李牧遥主动提出要帝四这样跟着帝绒喊的，帝四当时微微有些犹豫，随即又化开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嗯。”李牧遥悠悠地进了店，看见从窗边筛漏下的有着花枝形状的阳光里站着一个如画的人，眉眼狭长，面带笑意。窗外的白色桃花一片妖妖，花影重叠，一人一树。仅仅是个年纪尚浅的小孩，就如此迷人，可不知长大后该是个怎样的蓝颜祸水。
　　“帝绒不在？”小四朝后看了看，没见到帝绒的身影。
　　“打发她去找李乐清了。”李牧遥冲他笑着，对着小四那张讨人喜欢的脸没办法不露出笑意。
　　“老师要尝尝吗？苹果软酪。”小四递给他一盏藏青色的小碟，碟中盛着一块月牙色的糕点，一股甜糯的果香伴随着清甜的酒香扑面而来，软酪的夹心中是酿好的酒。
　　“自己做的？”李牧遥顺势接住，两人干脆坐在后面的偏院中谈天。
　　“嗯，刚刚学会的。”小四面上永远含着笑意，眼里的光芒颤若桃花“我比较贪玩，对修炼不感兴趣，喜欢看食谱。”他给李牧遥解释道。
　　刚好树下有一阶桃木制的木台，够坐两个人，还够放些茶和点心，微风吹过的时候点点桃花散落进茶杯，透明的茶液中倒映着湛蓝的天，溢满了桃花的味道。
　　“为什么不让帝绒喊你帝月呢？”李牧遥突然开口问道。
　　小四没有很快地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帝家的男孩，只有最后活下去的那个，才能叫帝月。”
　　“……哦。”李牧遥似懂非懂的样子，小四也不恼，只是轻轻笑了笑。
　　“帝月，你喜欢混沌伊甸吗？”李牧遥小口抿着茶，那苹果软酪中的酒虽然香甜，但酒劲不小。他执意要喊他帝月，而不是小四，小四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挺喜欢的。”小四倒没有不让他喊，只是抬头看看天，傍晚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浅浅淡淡的琥珀色月牙，正好镶嵌在天空远处深蓝色与落日色相交界的地方。
　　“我不喜欢黄泉。”李牧遥似乎还是微微吃的有些多了，口无遮拦，虽然他清醒的时候也不怎么有遮拦“帝绒和我说黄泉最美，可连月亮都没有，怎么能叫美。”
　　小四看看他，神情有片刻恍惚，又缓缓扭过头去看向天上那轮朦朦胧胧的月亮，才苦笑道“月亮是没有的。但是黄泉不丑……”话音还没有落下，李牧遥的头哐当一声砸在他还有些瘦弱肩膀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了。
　　小四轻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黄泉的话，有机会可以带你去亲眼看看。”他小声地说道，不知道李牧遥听没听到。
　　半晌沉寂过后。
　　“好啊。拉钩。”李牧遥的眼睛还闭着，手胡乱抓住了小四的手指掐了一掐。大概是陪李乐清还有帝绒玩多了，潜意识里觉得小孩子都喜欢拉钩。
　　“等你成为帝月之后……”李牧遥又小声喃喃。
　　小四看着他，轻轻地笑，没有出声。掰开李牧遥的手，轻轻扣了扣他的小拇指。
　　“嗯，拉钩。”
　　最后李牧遥再记得的就是经常性的，帝月喊人把醉昏过去的他扛回了青霜院。
　　两个人那时都不曾想过，这短暂的宁静的岁月会成为无数次帝月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心疼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