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敏》没铭

11、橙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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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远宵倒是没把我丢出去，只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我爸就站在边上了，我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正要闭上眼回梦里的时候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掀了，然后两只手被拽到一起缠上绳子。

　　“回家了。”我爸讲着很温馨的话，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

　　我张望了半天都没找到李远宵的人影，对发生的一切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爸又说：“找谁呢？”

　　“李…”我不确定我爸知不知道李远宵叫什么，于是临时改了口，“这房子的主人呢？”

　　“出门了，别人家事他有什么好掺和的？”我爸拎着我衣领让我站直了，“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儿心吗，多亏了人家看到寻人启事联系我，不然我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因为我爸看着有点憔悴，我突然就不想跟他斗嘴了。

　　“走吧。”我爸推着我往外走。

　　“绳子能解开吗？”我问他。

　　“不能，你再跑了我可追不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李远宵家那张很小的方桌上。

　　我盯着那张卡问：“那是什么？”

　　“酬金，感谢费，”我爸一手搭着我肩膀，另一只手提着我带出来的那个鼓鼓的书包，“你以为现在好心人那么多吗，我在寻人启事上标了会给钱才有人帮忙的，还接到了几个为了拿钱胡乱提供线索的。”

　　我垂着头没说话，跟着我爸往外走，听到那扇门脚有点生锈的门哐一声响，然后就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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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拿吧，包挺重的。”我跟着我爸走出楼，看了眼他用力的手臂。

　　我爸冷笑了一声，暂时松开绳子让我把包背上了之后又重新缠上，这个画面应该有点搞笑，我现在看着可能像个犯人，马上就要被押到刑场砍头的那种，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却诡异的平静。

　　“他什么时候联系你的？”我小声问。

　　“昨天晚上十一点多，给我发了张你的照片，我订的最早的一张票就过来了，”我爸看着我，眼神有点疲惫，“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不敢再看他，低头盯着鞋：“他怎么说的？”

　　“说捡到你了，让我来领，说完就挂了。”我爸说。

　　我最后回头看了眼那个灯坏了一直没换的楼道，太阳光照不进去，墙上布满了各种生活的痕迹，有一股快要发霉的味道，楼梯扶手掉了漆，一半是暗红色一半露出了木头的颜色。

　　书包很沉，我被坠得几乎想要躺在地上耍懒不动了。

　　“走吧。”我爸轻轻推了我一把，替我打开了车门。

　　我坐进车里，那口被压着的气终于能喘出来了：“我以后不跑了。”

　　“行，说到做到。”我爸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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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说我不是特别难过，看到我爸的时候更多的是心软，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回去就回去吧。明明前一天还在那儿自己琢磨着要怎么处理跟李远宵的关系，离开他家的时候反而很轻松。

　　莫名其妙来的感情就让它莫名其妙地结束好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反正他带我回家说不定也只是为了拿钱。
　　对吧，他住的地方很破，但看起来并不是花钱很节省的人，说不定就经常捡一些离家出走的小孩回家 ，靠家长的酬金来补贴生活。
　　这赚钱方式还挺独特的。

　　我后来想想应该不能怪他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处理不好跟爸妈的关系，也处理不好跟他的关系，我甚至断定我处理不好跟任何人的关系。

　　讨人嫌，社交孤儿，说的就是我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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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没有去过桐阳，那里很小很破，但是我很喜欢，即便如此我没有再去了。我很快又回到命运既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地走着我该走的路，在学校跟家之间二点一线的来回。我想我大概是能理解那些受不了高考的压力要跳楼的人的想法的，虽然我没有那个念头，但这也仅仅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努力而已。

　　离家出走这件事最可怕的结果在于一个人毫无准备地收获到了一段还不错的回忆，高考前的很多个睡不着的晚上我都在幻想自己把准考证撕了然后坐上高铁去桐阳的场景，我会跟没事人一样站在李远宵面前，告诉他我在他家那几天过得很开心。

　　就不用更多了，楼下喜欢下象棋的爷爷说年纪大了会释怀很多东西，没有必要跟万事万物置气，虽然我年纪还不大，但在一些事情上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去他家是我自愿的，喜欢他是我单方面的，我还拥有了一次跳脱出厌恶的轨道放松生活的经历，不管怎么讲都算不上一件坏事。

　　唯一难过的就是我们并没有像我跟表妹说的那样浪漫洒脱，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活在幻想里的人，把现实里的缺憾都在幻想里了结了，把它们都好好地在回忆里安置下来，然后我才有力气继续向前走。

　　在桐阳的楼顶天台上我跟李远宵有过一次颠三倒四的对话，当时夕阳余晖漂亮得我人都有点恍惚了，就着空气里雨后新泥旧物混合的味道问他：“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是。”他坐在边上一把还留着点雨渍的椅子上，看起来很惬意。

　　“什么也不干。”我接着说。

　　“嗯，”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什么也不干。”

　　我回头，看到他眼睛里倒映着夕阳，被浸成澄红色：“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带着一个黑色的头盔，头发有点乱。”

　　他短暂地笑了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我问他：“你现在是不是有点难过？”

　　“哪有那么多值得难过的事，”他还是看着面前那片没落下去的红色，声音很轻，“总是难过的话还怎么活啊。”

　　一点风也没有，空气安静而热烈，我提了一口气：“怎么活？”

　　“随便怎么活，反正也就几十年，挺快的。”他轻叹一口气，笑得很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