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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魂散 ...

  •   他横冲直撞,踩过一路上的修士和血婴,奔到易祚身旁,
      “主、主人……”
      易祚右手捂在胸口,连头都抬不起来,吃力道 :
      "小川……我方才又想起了不少事,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竟真的活了三百年,也活够了……"
      他顿下来呼了几口气,用尽力气将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攀上易川的肩膀,
      "原来我真的不是个好人,真的是我放出了怪物,小川,你答应我,不要做那个怪物好吗"
      易川的脸上全是愤怒和恐惧,他好像完全理解不了易祚的话,却在易祚持续的眼神和颤抖的手掌下感受到了一丝异常。他逼迫着自己,在易祚期冀的目光中,狠狠地点了几下头。易祚趁着众人还处在混乱中,竭尽全力将易川扣近自己:
      "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即便出去了也没有脸面见他们,如今能知道他们都还活着,也算了了一桩心愿。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小川,他们认定你会是祸世的妖孽,一定不会放你离开。"
      易川突然受到刺激,抗拒的扭动起来,易祚没有控制他的力气,只好放下全部支撑,利用左臂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听我说,我知道你不是……可是,没人会相信你的话……除非你强大到让他们不敢质疑……靠过来。"
      易祚将右手握拳,缓缓的从胸前移开,
      "我送你一样东西,拿着它,出去找一处地方好好修炼,师父不求你济世行善,只一点……万万不要作恶,你能做到吗"
      易川不太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刚准备张口回答,易祚的右手迅速覆到他嘴上,一团光点还没来得及发出光线,便没入了易川嘴中。易川挣扎着要往外吐,易祚却死死覆住他的嘴巴不肯收手。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你的!"
      “这东西终究是个祸患,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易川发出一声声不甚明晰的抗拒,可惜再大的抵触都抵不过易祚皱眉一声闷哼,他立马不敢动作,绝望一般静止下来。
      "小川,替我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好生活,还有……是师父。"
      易祚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就算靠在耳边,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易川只好极力的往前凑,像极了讨宠的小孩子。
      "主、主人"
      "是师父……"
      "师父……"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易祚便笑了。易川还没来得及品味这个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就听得易祚低语了一声:
      “去吧……”
      随即便发现自己腾空而起,越过一地的残尸和伤众,朝着水殿外飞去,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师父!师父!"
      他的呼喊引起了地上修士的注意,他们这才惊觉血婴主竟是要遁逃,一群人立刻又集结成一队,随着易川往外追去。
      "别让他跑了!"
      "血婴主出、出世了,快追!"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
      不过片刻,水殿内又恢复成原先的空旷,只是需要忽视一地的惨烈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方盏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挪到瘫倒在地上的易祚身边,探了他的鼻息,无奈道:
      "不想出去了吗"
      “……找了一个替我受罪的,便不出去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许哪天我还能见到他们。”
      “没……有,我想起来的,送她走的那条江名叫涂水,原是希望她三途川上不要觉得孤单,如今却是我先去见识了……”
      易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有许多不能对易川说的话,或许只有在面对方盏这种非亲非故却又沾染了几分俗缘的人时,才能一吐为快。方盏索性坐在旁边的石床上,打算听他说个痛快。
      “还有,三白是个好人……当时我是打晕了他才将他送走的,你能替我告诉仙囹,就说虽然他很好,我也不比他差吗”
      说到这,他似乎想笑,嘴角的肌肉牵动起来,半晌以后,却又好像忘了要怎样微笑,愁苦完了便放弃了,他抓住方盏垂在床边的手,
      “最后还有,替我告诉他们,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只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世间的对错善恶本就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好比大人骗小孩说糖果吃多了牙齿会全部掉光,夜里哭闹会有妖怪来抓,诸如此类对大人来说是对,孩子看来却是彻头彻尾的错;劫富济贫的侠客,对穷人来说是侠,对富人来说又是盗;年轻时候的一腔孤勇、敢爱敢恨总是那样的不计得失,那样的全心全意,老来回首却发现多说是错,多做是错,一桩一件都是错。
      方盏看着他慢慢脱力落下去的手臂,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时矜揽起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两人走离易祚几步远之后,方盏很想回头对他说一句话,转念又觉得说了也没人听得到了,还是算了吧。
      仙囹有支名为美人的竹笛,整日抱在怀里,跟个璧玉雕成的宝贝似的……
      他三人间的纠葛大概早就不是无知少年间的情情爱爱,那是一种沉重压抑的负罪,永生忘怀不了的年少欢喜和再也无法心无芥蒂却也一辈子远离不得的羁绊。
      “怎么回事”
      方于木还留在水殿里,对眼前的发展一头雾水,既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他们去追一个看上去不过几岁的孩童,也不知道说好的凶残难缠的血婴主怎么就变成了个任劳任怨、与世无争的烂好人。
      方盏收起心里的慨叹,一边给他回顾起因一边见缝插针的在时矜身上揩油。方于木听了个大概,突然打断方盏,疑惑道:
      “等等……什么叫痴心多年,二长老跟师父有什么关系他俩不是死对头吗”
      方盏将时矜轻托在腰间的手拉紧了一点,无奈道:
      “整个山上估计也只有你不知道,说实话我真挺好奇的,你是这么做到这么多年,愣是半点看不出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怎么可能,二长老连走近三白堂一点都直皱眉头……”
      “还真是块榆木,这叫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你看,就像这种。”
      他说着就打算亲身示范,犯贱的往时矜怀里靠,时矜便一个劲的往后退,始终控制着只接触到他两只胳膊。谁知道方盏眼见不得手,故意卸了全身力气,双腿支撑不住似的,整个人往下摊,绕在时矜肩膀的胳膊便连带着将时矜也往下拽。时矜怕他真倒在地上,只好将放在腰间的右手一紧,另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提,一个使劲将方盏带入自己怀里。
      方盏心下得意,毫不避讳的朝他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时矜大概是被他这种无时不刻的耍宝逗着了,没有斥他,盯了好半晌竟也回了个宠溺的浅笑。
      这回方盏是真撑不住了,猝不及防被击出了一个趔趄,好在时矜反应迅速,稳稳的揽住了他。
      被迫围观的方于木渐渐觉得浑身有股不可言明的强烈不适感,忍不住打断这场莫名其妙的示范:
      “咳咳……那个,那现在怎么办”
      “……”
      方盏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原先就是打算把血婴主引到岸上,发现易祚的身份后又打算和平谈判,现在易祚自己祭出内丹,又送走了易川,世上再无婴主祸乱。这一趟天婴谷之行就像戏文里某个支线,没头没尾,仿佛谁人特意安排的一场意外,只是不知是闲来作乐还是别有企图。
      “血婴主已灭,易川也消失无踪,不多时他们便会撤出天婴谷。比起血婴,我想还有更严重的事会发生。”
      时矜扶着方盏站在易祚身边,心中似是有了什么预料,
      “我们还是先出去。”
      方盏点了点头,刚迈开步子,忽然又顿住,想起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看见陆离的身影,严肃道:
      “陆离呢?”
      “今早突然就走了……啊!说是要回停芜,脸色很奇怪,难道是山上出事了!”
      方于木一整颗心都在血婴上,之前是担忧着以弱如何克强,突然接到梁凉的信号弹便急忙赶过来,下来以后又被众人的各执一词吵得无暇他顾。现在听方盏疑问,他才突然发觉陆离走得时候行迹匆忙,脸色极其阴郁,问他什么只说有急事。按理说若是门派有难,他不可能瞒着师兄们独自一人回去,方于木也不可能收不到任何消息。
      “不会,先出去,我们尽快赶回去,看来是要变天了……”

      果然,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几人刚一回到岸上,便接到靖远掌门在房间中圆寂的消息。偏偏在这个时候,靖远掌门没了,留下一大段疑点,全成了死无对证的未解之谜。
      靖远一死,天婴谷也没了招待其余修士的心思。方盏几人只跟梁凉交代了一声,便连夜离开了天婴谷往停芜山赶去。
      半路上,时矜也突然不告而别,方于木不过坐在原地疗伤了片刻,再睁眼时便发现附近只剩下守夜的方盏,时矜却不见了踪影。
      他原以为可能是去哪处方便,也就没有多问。直到下半夜,方于木准备跟方盏换班时,才惊觉时矜依旧没有回来。他一瞧方盏,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想来大概不是出了危险,便问道:
      “大师兄呢”
      方盏只是坐在那里疗伤,也不回答他。方于木当他没有听见,便稍微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方盏眉头一皱,手指塞到耳朵里转了一圈,一副被吵烦了的样子:
      “跑了!”
      “跑、跑了?跑哪去?”
      方盏睁开眼睛,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伸到火堆里拨拉一通,免得柴火挤在一堆,火势不够大,风一吹便灭了。初冬深夜,没有火堆取暖的野外,着实有些寒冷。他一边划拉,一边嘴贫道:
      “回娘家……大约我又做错什么了,所以回去告状。”
      他见方于木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还嫌不够又补了半句。方于木的不可置信只是半秒,他已经习惯了方盏这种胡说八道的风格:
      “不跟我们一起回起微吗?大家都还不知道大师兄回来了,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而且,师兄回去了,对付起狐岐也更有利,回去了也就不用担心被谁盯着,不用隐瞒身份……你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方于木看见方盏的脸色渐渐变得深沉,忽闪的火光映的他心事重重。良久,方盏才低声道:
      “你说的都对,但他不回去了。”
      “为什么?”
      方盏很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连同他没有得到证实的猜想一并说给方于木听,但他思考了半晌,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抬头盯着方于木,认真道:
      “如果我说起微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大师兄了,你信我吗”
      方盏的目光太过真挚,太过热烈,仿佛对他嘴里的答案有一种没有原由的期待。坐在地上的方盏好似又变回了数年前窝在树枝上的青衣孩童,孤单、倔强、偏执到让人心疼,方于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脱口而出道:
      “没有大师兄,还有六师兄,一样的,我们都在。”
      “……”
      方于木挪到他身边,一手轻轻拍在他后背,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我信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大师兄我便当做没有遇见过,你放心,等你什么时候想好怎么说,六师兄随时都在。”
      方盏就这么无声的任他自说自话,转头继续摆弄着火堆,片刻后出神道:
      “你怎么这么讨厌,偏偏还只剩你了……”
      方于木见他出声,乐道:
      “现在知道谁对你最好了吧?要不你也考虑考虑我,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方盏终归是被他逗乐了,随即接着他话就开始不要脸:
      “也要你敢才行,来,爷现在就考虑你。”
      说着就准备动手,方于木连忙抽手,闪的老远: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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