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欢》六曲屏山

27、孩子气（7）

　　今天顾重山轮休，上午处理完一些私事后就等在了T高校门口的一家咖啡厅里。

　　咖啡厅做的是学生生意，布置上尽量文雅往有格调有品位上靠拢，只要客人点上一样东西，坐多久都没事，阅读区还有几排书架，陈列着一些高考鸡汤之类的书籍。

　　顾重山自然不需要看这些心灵鸡汤，只要了杯咖啡，捡了个靠窗的座位一直看着外面来往的学生。

　　手机响起，铃声是一段吉他solo，笑着拿起手机：“怎么，不放心我？”

　　“哪儿能啊，我是怕那小子不跟我说实话，问他嘛就说还好，但是我听得出来，多少有点情绪在里头。你帮我盯着点。”叶芒简直像个劳心勠力的老妈子。

　　顾重山应了一声，左手摩挲着咖啡杯，杯中的咖啡已经凉了，他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除了盯梢案犯之外，他好久没这么心无旁骛地等着什么人了。

　　电话里叶芒又喋喋不休地叮嘱了一大堆，具体又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仔细分辨，只管像个复读机一样：“知道了，好，嗯，记住了，好，嗯，知道了，好，嗯……”

　　一通电话，打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挂断，全程都在嘘寒问暖，嘘的都是江彬的寒问的也都是江彬的暖。

　　顾重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叶芒也许才是江彬的老妈吧？

　　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挂了电话后，他继续摩挲着早已凉透的咖啡杯。

　　直到一辆雪白的大众出现在视野里，他才有了反应，二话不说起身走了出去。

　　雨后的天空清爽干净，即便在这冬日里，也有着堪比夏日骄阳的明媚阳光。

　　万丈光芒之下，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向约定好的地点走来，两人并肩而行，虽然没有交谈，但是那彼此熟稔的气息却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比如黑色的那个，下车的时候衣摆夹在了车门处，因为抱着小孩不方便，白色的那个便闪现一般走到他身边，三两下搞定。

　　比如白色的那个，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忽然捂着肚子微微弯曲着身体，黑色的那个空出一只手拍怕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他也就好了。

　　顾重山驻足在咖啡厅门口，从两人的肢体语言里读懂了什么，目色微沉，面上却不表露分毫。

　　他的笑是公式化的，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吃饭了吗？”他问。

　　“没有，一起吧。”

　　“不饿，不吃了。”

　　还好，没有异口同声。

　　顾重山扫了眼白色的那个：“你怎么了？肚子疼？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云川不愿跟他啰嗦，拽了拽江彬的衣袖：“你饿了？我带你去二狗子那吃吧。”

　　“不了不了。”江彬想到那天价的鱼就后怕，他不想欠云川更多人情了，扫了眼附近的小吃街，随手指了家快餐店，“就那吧，看着装潢还行。”

　　顾重山从善如流，立马跟着江彬往外走。

　　云川落后两步，再次捂着肚子，脚步随之一顿。

　　额上冷汗涔涔，显然疼得有些厉害。

　　可是现在不是让顾重山看笑话的时候，他忍着绞痛，故作一脸轻松，几步跟了过去。

　　快餐店的形式类似于学校食堂，统一的打菜窗口，统一的几只饭箱，统一的桌子凳子，一眼看去，真跟学校没差。

　　里面坐满了人，挤挤挨挨的全是刚刚放学的走读生。

　　江彬一进来就后悔了，好在门口那桌刚吃完要走，他便赶忙走过去占了位置：“顾副队，你帮忙看着灿灿，我去打菜，你要吃什么？”

　　“我不挑，你打什么我吃什么。”顾重山接过江灿，从叶芒嘴里得知，这个小朋友是个生人勿进的主，很不好伺候，他做好了各种应对措施，就连尿不湿都买了一包，放在了他身后背着的登山包里。

　　没想到，小江灿到了他怀里居然不哭不闹，还抬手揪了揪他没剃干净的胡茬子，弄得他痒痒不止，哭笑不得。

　　小肉爪子没几下就伸到了他嘴里，抠住他的大门牙：“啊……”

　　顾重山听不懂这声啊是个什么意思，只好下意识地张嘴，跟着：“啊——”

　　小江灿可逮着机会了，另外一只小手也凑了过来，动作迅速地丢了颗话梅糖进去。

　　趁着顾重山懵逼的这档口，小江灿两只小手齐齐用力，上下开弓，把这个怪叔叔的嘴给合上了。

　　随后心满意足地坐在他怀里，盯着打菜的窗口等着哥哥的回来。

　　顾重山傻眼了，这小孩，不是挺正常的吗？

　　一点不像自闭症啊？

　　待会江彬回来得好好问问。

　　江彬端着餐盘回来时，小江灿正在卖力地往顾重山嘴里丢第二颗话梅糖，小屁股对着江彬扭来扭去，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江彬无语扶额，一定是因为顾副队身上烟草味太重了，灿灿受不了才……

　　以前江震偶尔回家的时候，灿灿也是这么折腾江震的，非要他吃完一罐子的糖才肯作罢。

　　瞧着眼下小家伙这个势头，怕是又要故技重施了。

　　只好连哄带骗把灿灿抱回来，直到他坐下拆开一次性筷子，才发现云川不见了。

　　环顾四周，人头济济，根本看不到云川那张扬的一身白。

　　江彬站了起来，又将灿灿塞回顾重山怀里，掏出手机：“顾副队，我去看看云川哪去了。”

　　手机那头传来的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江彬说不出为什么，居然有那么一丝的慌张。

　　推开排队的人群，他从长龙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在寻觅了第三遍的时候，总算在拐角处的洗手池处发现了蹲在地上的一团雪白。

　　可怜兮兮的样子，哪里还看得出是个骄傲的艺术家，简直就像是落难的小白兔。

　　江彬叹息一声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手心抚摸着他的后背：“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云川挣扎着站起，原本红润的面庞此时苍白得如同太平间的死尸，就连那粉色的薄唇也毫无血色。

　　看着他一头一脸的冷汗，江彬知道事情不妙，忙拽着他的手，将他往后背一架，微微屈腿：“上来，我背你去车上。”

　　云川已经没有了倔强的力气，顺从地伏在了江彬的后背上，意识混沌，眼看就要不省人事。

　　江彬扬声，让排队的长龙让一让，他这里有病号呢。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排队的人很快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却有人认出这是三十班新来的学霸，身上背着的似乎是另外一个传说级的人物云川。

　　女生们尖叫着想要围上来一睹庐山真面目，男生们也想看看这个从天而降的劲敌到底是何方神圣，刚刚让出来的路就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江彬恼了，沉声吼道：“人命关天，你们还有心思围观？都给我让开！”

　　这一嗓子犹如一道施了法术的禁令，那些个拥堵在过道里的学生当即分成两拨，乌泱泱如鸟兽散。

　　江彬无暇多说，背着云川向外赶去，走到门口，喘着气招呼顾重山赶紧跟上。

　　又是医院，又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江彬有些烦躁地站在走廊里，等着那个抢救室的灯亮。

　　他这人难道自带柯南体质吗？以前是老妈自杀，现在是同桌病发，就不能让他身边的人安安生生的活着吗？

　　无力之感汹涌而至，将他逼退至墙角，他蹲在那里抱着头，失落得如同一只困兽，找不到喘息的出口。

　　顾重山一直抱着江灿陪伴左右，嘴里时不时被小江灿丢一颗话梅糖，以至于他想说话还要看江灿的脸色。

　　等江灿终于消停了，他却不知道到底怎么开口了。

　　只好用无尽的耐心来抵消江彬浑身散发的绝望与无助。

　　云岚很快赶了过来，中午有点热，她的粉色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可爱的草莓针织衫。

　　从顾重山那里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云岚见怪不怪地苦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呢，没事的，他只是胃痉挛。”

　　江彬求证一般抬起头，像是渴望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云岚的手：“真的只是胃痉挛吗？那他怎么半死不活的，把我吓死了……”

　　“没事的没事的，真的只是胃痉挛，他沉迷画画，饮食不规律，医生说过心理压力也是一方面原因，总之，他不听话，一日三餐能吃两餐或者一餐就不错了。有时候我逼他吃，还跟我较劲呢，说我这人没意思，不就是一顿饭吗，他又不饿，吃不吃没什么影响。”云岚实在是不知道云川的这点毛病能把江彬吓成这样。

　　原本她还觉得没什么，可是她看着江彬那蜷缩在角落里的样子，似乎不仅仅是害怕，更有点自责愧疚的成分在里面。

　　她狐疑地看向身后的顾重山，眼神交流一番，两人随后各自找了个借口去了楼梯口说话。

　　“他怎么会吓成这样？”云岚抱臂沉思，“我总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

　　斟酌半天不好开口，她只能等顾重山给她一个答案。

　　顾重山沉默，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摆摆手，做出一个非礼勿言的手势，默默回到了江彬身边。

　　云岚凝视了片刻，想起白雪手腕上的伤口，想起江灿的异常，恍惚间差不多明白了。

　　抢救室很快就打开了，云川已经没事，好端端地走了出来。

　　江彬怀疑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没错，不是被推出来的，是走出来的。

　　“这……”他站了起来，从没见过有人活蹦乱跳从抢救室走出来过，眼前的一幕正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进抢救室的都是要死的，都是他的错，都是他没照顾好他/她。

　　他傻站在那里，连走过去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云川全然不知这不大不小的毛病竟给江彬带了了近乎灾难性的打击，笑着走上来锤了江彬一拳：“怎么，我好了你不开心了？走了，送你和你弟去学校。”

　　“你……不吃饭吗？”江彬还是不敢相信他没事人一样地出来了。

　　“吃饭？我不饿啊，你们不是吃了吗？吃完就走吧。”云川回眸一笑，颠倒众生，却也让江彬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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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很多人年轻的时候都会跟云川一样作死吧，仗着自己不饿，就不吃，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有段时期也这样，后来果不其然受到了胃痉挛和胃炎的双倍宠爱。
希望大家注意饮食，爱护自己的胃。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