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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异父异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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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陈戴猫。”少年生硬地站在厅里重复一句话。
许故溪坐在屋子正中间的椅子:“这位小公子,他战死了。你可以去看他的尸体,他的眉毛和陈钦的眉毛一模一样,浓的和两把扇子似的。他的鼻子也和陈钦的鼻子一样,中庭长鼻尖翘。”
少年有些犹豫,警惕地看着许故溪,他的目光在许故溪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儿。
为陈戴猫之死哭泣的…不会是坏人吧……
可为什么是个女人……
“文森文竹呢?”许故溪盯着少年,“他们在哪?”
少年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意识到他一直等待着的希望已经不存在了,没有再做抵抗,把两个孩子放到小床上:“他们死了…为了保护我们……”
少年的船只本来沿着东海岸往南航行,结果在快到既夕岛的时候被一支西姜船队发现,商船队被炮火瞄准,文森文竹两兄弟送三个孩子上了子船,留下来和西姜船队打交道。
海船上的东西一沉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西姜军想要东西,他们就会派人过来,船上有许多商人和家眷,交出财宝了事是最方便的方法。
女人孩子容易被欺负,也可能被抢走当奴隶,就被放入子船,结果西姜人登船洗劫完后,竟然想要轰沉商船。
西姜船队和商船纠缠的时候,子船逃了。
“我们失去了航线和方向,随波逐流,被醒姑的一支船队发现,让我们做苦力来偿还船费,脚上被绑着麻绳,日日夜夜地缝制东西。”
“有几个船上的女人可怜孩子们,一直用她们的奶水喂养他们,她们是船上海盗的女人,为我们说话,我做的活也少了些。”
“天气凉下来后,我们的船队不知道又和谁打了起来。攻上船队的不像是西姜人,也和船队上的不认识…最后船队毁了大半,剩下的逃了出来,帆和人力都不够了…没有那么多男人来启动浆,帆也破了。”
少年模仿侵入者说了句话,许故溪摸着猫的手一停,那是藤州话。
“我和其他人,还有女人们都被派到底层踏桨,但是还是不够,在风暴里我们失去了一切,他们说我们在随着暖流南下,没有多久就能到达狮负。”
“前夜船撞上了礁石……然后我们就被发现了,我们不知道这里的人是西姜人还是狮负人,没想到听到了…宁冈话。”
许故溪听到这里,问:“还有一个孩子是…?”
少年试探地回:“是陈钦的……妹妹。”
异父妹妹。许故溪明白了:“那她呢?”
少年有些紧张:“她说,她和陈戴猫缘分已尽,和离也久。她说孩子无辜,孩子和父亲的缘分也没有尽,她没有能力保护这两个孩子,希望陈戴猫念在父子亲情,照顾陈钦。”
许故溪走上前看两个孩子:“那她自己呢?”
少年有些哽咽:“她说她的夫君忠义,忠于他的君主,她也要遵守她的诺言留在他身边,她相信陈戴猫的信义……而且她已经将刀磨快了。陈钦…没有父母了,没有生母,生父,也没有…继父。”
许故溪呆了好一会儿:“两个孩子,我会将他们养育成人,如果我死了,也会有别人来养他们,他们会平安长大的。”
“既然如此,我就告退了。”少年一拱手。
许故溪一动未动:“你要去那里?”
少年头也不回:“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里没有我的事了。”
许故溪搭箭对准少年:“你也没有家可以回了吧。”
少年眼睛微微惊恐地瞪大,箭簇刮断少年扎发髻的发绳,一头油腻腻的脏污长发贴在少年额间。
“你是陈钦……异父异母的姐姐吧…..”许故溪问,小公子和还有一个孩子在相貌有一些相似之处,既然送来的都是孩子,那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应该也是孩子中的一个,她应该随了陈钦继父的长相。
虽然衣服不合身,但如果少女自己不出声解释,的确很难看出来男女。
“我是他们的庶姐。”少女见已被识破,不再掩饰。
“一个孤身女子,要去哪里?”许故溪问,少女是觉得她和陈戴猫无关,所以不好留下来吗?经过这么长的日子,还没有抛下两个婴孩,足以见少女心性坚韧,守信守义。
真正发生的,只会比她讲述的更加复杂困难。
“我可以自食其力。”少女答,一双黑瞳静静望着许故溪,短黑的眉毛有神,“我会缝衣服,也能去船队上帮忙。”
少女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岁。
“我身边缺一个人,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许故溪问。
“将军是一个好人,聪娘愿意留下。”少女一拜。
许故溪被哇哇大哭的陈钦惊得后退一步,将猫放到一边:“我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如果你那样想,就不要留下来。”
在天亮之前,刀光浸月。
朝来看着前面的阴影,微微一笑对区那说:“那是朝那城,是狮负的黑龙,龙在岸边歇息,离开了,剩下的就是朝那。和提提不一样,以前是重镇。”
“这把海咽给你,这是最好的陈词铁打成的刀。”朝来点点区那腰间的宝石佩剑,“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别戴了,人家到时候都要对着你打,就为了把这几块宝石挖下来。”
区那木木地点头,把佩剑塞进去,接过海咽刀。
他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可这把刀好像巨石一样,他好像拿不动似的,这把刀不是放在他的手上,而是吊着他的心往下。
“你和陈将军关系很好?”朝来声音低沉,“我唯一的兄长就死在对岸。你是余人,陈将军也是余人,和我们不一样,可陈将军不一定就做错了。”
“他被追封大将军的事,会被记录在狮负的碑石上,也会留在提提城的城砖上。”朝来摩挲着虎口的茧子,“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得不得那一车赏赐,一个姓名,一个首阶的荣耀。”
“杀人剑……走沙场……平天下…..”区那问,夜色在他脸上留下一些阴影,“大丈夫死而无憾……吗?鸣江侯……又在哪里呢?”
狮负人的船上终于被允许张起他们自己的三面旗,半面虎、夏字旗和白黑一。
白黑一是雪里拖枪旗,一片白里黑枪斜插着,就像折在雪里,在海风中劲响。
许故溪和白也坐在船头一言不发,几艘极快极小的船什么旗也没有打,往北边的小岛驶去。
“我不下了!”白也一把掀翻棋盘,长袖一拂扭到一边。
许故溪依然没有说话,戴着面具静悄悄地坐着。
白也见作怪使性子也不能让许故溪有点反应,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心下更慌。
“要是到朝那城,希王发现你人不在,不是更生气?陈戴猫不在,你更加应该留下吧。”白也不安道。
按照预计,朝那城应该正虚着,大部分人渡海劫掠,城中的人也不设防,他们乘胜追击应该能快速占领朝那城。
只是军心不稳,许故溪不打算管那些人了吗?
“我来履行和你的约定而已,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去抓住冯略柔吗?”许故溪偏头,獠牙面具下的丝绸白袍风吹滚动。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许故溪反问白也,“你要掌权,我要赫克不周的秘密。冯略柔不是个绕不过去的人吗?”
白也的目光追寻着面具上的反光,动摇的不是许故溪,反而是他吗?
狮负峡湾多雾,灰白色的晨雾像屈尊纡贵的云海张开有力的八只爪子,牢牢地扣在岩石的缝隙中,扎成密不透风的迷宫。
许故溪穿着轻薄的大袖纱罗衫,挂浅葱披帛,显出瘦削的脖颈和锁骨。
冯略柔心中郁郁:“这次去主岛的船再延后三天,那些俘虏都不愿意好好干活,码头还是没有发现?呸,不就是烧了个库房。”
“我们推测赵问星有私藏的玉簪翼,可能逃往王都,也可能逃向主岛。”
冯略柔冷笑一声:“那个人不可能回王都寻求庇护,钻营成这样,怎么会甘愿放弃。”
他低低咒骂着,声音响亮得回荡在异常安静的原野里:“那种小人,说不定就藏在岛的什么地方。那个没用的张家小子,竟然背叛了我,我一定要搞死他们。现在知道怕了?”
“就是这里没错吧。”冯略柔心弦一松,只要把者盾抓回来杀掉,赵问星就没有证人了。
五百人展开阵型,玉簪翼低飞护卫,冯略柔坐阵最中间,指挥包围者盾和十旬。
“想坐船逃走,哪有这么容易!”冯略柔大喊一声,这海湾码头边上的院子,已经被他们包围了,“都给我上!”
人烟稀少,正和他意,杀了者盾也不会被别人看见。
冯略柔恫吓道:“想要活命,就现在出来。”
滚烫的红色瀑布拍打地面。
冯略柔的护卫队被砍死了两人。
一支百人队从院子里杀出,飞快地切开冯略柔的阵型。
雾气弥漫最浓的时候。
冯略柔乘坐的玉簪翼机旋转着栽进沙滩边的海水里。
他吃力地高高昂起头,发现面前悬崖上站着一个女人背对着大海。
长袖舞动,钗环碰撞,亭亭玉立,披帛扬起像是要融化在浓雾里。
女人缓缓转身,白净脖子上的漆黑兽首面具没有温度。
冯略柔匍匐在沙子间,看见女人已经完全转过身来,在他再次眨眼之前,女人慢慢往前一步。
戴漆黑阴冷面具的女人姿态自然地跳下悬崖。
她纤瘦双手握住的刀向下割开风,裙摆向上和落雨平行,一对越来越近的獠牙划出风声。
“真想……”
冯略柔晕过去前听到女人说话了。
“…杀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