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莲华诗》秋山石

15、第 15 章

　　苏尘跟着族中药老来到了青夫人房内。房内守着一干侍婢，而那传闻中已经走火入魔的青夫人正在床上疯叫乱舞。
　　那长老没有办法便使出了一捆仙绳将青夫人绑在了床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杀了我夫君，都该去死！去死吧！”
　　青夫人浑身灵气凌乱努力想挣开束缚，床上的被褥被她滚得一团糟乱。
　　长老引出红线，牵线诊脉，一束束灵气往她身上探去。须臾，长老收了线，叹了一口气道，“真气凌乱，仙脉受损严重，恐怕早已岔气入了魔。”
　　苏尘打量了那青夫人半晌也看不出眉目，只好和长老一边叹气一边退了出来。门外却是有苏四府大少爷守着。
　　苏允恒坐在轮椅上，低垂着眼眸没有看向他们。苏尘上前作了个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同那长老一同告了辞。
　　苏允恒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等到他们走远，苏允恒才缓缓抬头望向房门口。
　　“你们都去死吧！”屋里传出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群侍婢连连告饶声。
　　苏允恒静静看着那扇门，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才慢慢抬手摸向了头上那块白色麻布。他缓缓摩挲着，听着房里的声音过了半晌才渐渐消失。

　　“影生门？”
　　内宅中，林逐熙将今日打听到的事交代了一番，苏尘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却是没有任何印象，“秦墨不知道这个影生门为何会找上他们吗？”
　　“没有，他说他也一直在追查影生门，只知道可能是南疆魔域那边的人，不过他倒是交代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屋里众人一齐看向他，坐在床上的苏父也微微向他直起了身。
　　“他说当年他和师妹差点被抓的时候，不知为何那些人一直想吸他们的血，好像要他们的血做一件什么事。”
　　“吸血？”苏尘再次重复道，“吸血的话，这城中几具人尸好像都被吸干了血气，难道真的和他们有关？”
　　林逐熙肯定道，“有关，绝对有关。”
　　“师父为何如此断定？”
　　林逐熙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折扇，唰地一声打开了纸扇，“因为若是寻常沙魅，她吸干灵气还好理解，她要人血做什么，又不是有实体的妖怪要补充血气。况且，一个小小沙魅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在敛星城惹上苏氏，还不懂得掩饰妖气。我想，就算没有徒儿偶然碰到，她那妖气中的魅气也早晚会被发觉。”
　　苏尘点了点头，“没错，而且我认为这么大的案子就算真的是她所为，也会有帮手，否则现场不可能毫无痕迹。”
　　“所以！”林逐熙又啪地一声将扇子收在了掌中，“我觉得，这影生门就是那幕后凶手了！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他们会下手的绝佳动机。”
　　他站起身，背着拿着纸扇的手边走边说道，“我不清楚剑圣的出身，但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的师妹应该就是玄武后人。他们想要玄武后人的血，现在又想得到敛星苏氏的血，那么，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四方神兽血脉了！”
　　苏尘抬头看着他，想了想这其中确实有几分道理，“师父，他们要神兽后人之血做什么？这血有什么大用处吗？”
　　林逐熙沉呤了一会，“这既然是四方神兽血脉，自然会有大用处。但这推测或许有些牵强。要想知道那沙魅是不是和影生门有关，还得重新查探一番。”
　　苏尘闻言有些无奈，“重新查什么，本来也就没查到什么。今日我去城西四伯家看了看，那青夫人好像真的疯魔了，府里也是死气沉沉，四老爷和大少爷也一直呆在府里不怎么见客。”
　　“所以”苏尘摊手道，“我们一直在被动查案，却是什么线索都断了，现在就算开始查影生门，也根本无从查起。我今天也去问了阵中其他沙魅，她们除了看到过那离梦埋尸以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坐在床上的苏父突然道了一句，“药王大赛。”
　　“什么？”苏尘闻言有些奇怪的看向他的父亲。
　　苏父咳嗽了几声，继续道，“药王大赛上，谁要是能治好青夫人的疯症，我会以我全部身家相送，押他一个药王称号！”
　　李管家忍不住惊叫了一句，“老爷！”
　　“父亲你，，，不是怀疑她装疯吗？”
　　苏父喘了几口气，抓着床沿直盯着地上，恨声道，“管她真疯假疯，到时我便差人混进去对她使一番搜魂术，不怕她装疯卖傻。”
　　众人更是吃了一惊，“父亲！搜魂术乃是禁术，你想让青夫人魂飞魄散吗！”
　　苏父闻言却是笑了，“放心，她若是真疯，这么活着也不如死了。”
　　“父亲！”苏尘还想再劝，林逐熙伸手拦住了他，“苏老爷，林某确实听闻这搜魂术能控制人的心神，操控人的神魂。只是不说它危害无穷，就算不计后果，这搜魂术也不是轻易就能使成功的。”
　　苏父点头道，“这我清楚的很，搜魂术需要青夫人完全配合，否则一旦反抗，便是两人神魂俱损，不过，我手中有当年，我夫人留下的一面镜子，她族中的媚术我也有些了解，相信就凭那面迷心镜让那青夫人失去一时意识也是完全可以的。”
　　“……”林逐熙一时不知如何再劝。
　　苏尘看他父亲一脸坚决，知道再劝阻他也没用，只得恳切道，“父亲，这个办法太过狠毒，不到最后还是不要轻易使用，先容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服侍苏父歇下，苏尘和林逐熙走出了房门。林逐熙边走边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苏尘摇了摇头，“不知道，完全毫无头绪，当年还歹苏耀活在我眼皮子底下，可以天天跟踪着。现在他完全藏了起来，线索也全断了。”
　　“而且，，，”苏尘说着停下脚步走到了檐下，他抬头望向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在留云山懒散惯了，这次听到苏耀还活着虽然心里依旧气愤，却好像没了当初那般时时热血沸腾的决心。”
　　“莫要烦些有的没的”，林逐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为师替你想了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青夫人开口，不然你父亲就得下杀手了。如果敛星城这边果真没了其他线索，不如跟着我去找苏耀的踪迹吧。”
　　苏尘转头看他，“师父，你有办法？”
　　林逐熙笑着扇了扇扇子，“腾云城明月崖崖主，是我一下棋好友，他呀，是一个比我还神棍的人，然而推演星命，却是天下第一人。这次要找苏耀，只要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通过星阵查他的踪迹应该是行得通的。”
　　“明月崖？钻研星阵的明月崖？若真如师父说的这样简单就好了，可是但凡修仙之人都懂得屏蔽天机，以免他人轻易窥探，这星术真能轻易推算出来？”
　　林逐熙其实也有些拿不准，“这就要看我那好友和苏耀谁的本事更大些了，但也终归是一条线索，而且明月崖消息也多，可以顺便查一查影生门的来历。”
　　苏尘沉呤了一会，“师父说的有理，但现在只有一条，如何让青夫人开口，救她一命呢。”
　　林逐熙：“……”
　　林逐熙：“这就要徒儿想办法了。”
　　苏尘抿了抿嘴，这时倒是突然想起他的徒弟来，“诶，对了，怎么这么半天没有看到祐之呢”
　　“哦，那小子啊，正帮你盯着苏四府呢。”
　　苏尘有些担心，“这傻徒弟，修为不高，也不怕被人发现，唉！我还是去接他回来吧。”
　　苏尘立马转身赶去，林逐熙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突然就有些想念远在腾云城的容锦了。

　　苏尘绕着苏府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徒弟的踪迹，正当他有些疑惑时，身上的灌灌羽飞了出来，寻着穆天琅的气味飞进了苏府中。
　　苏尘找到穆天琅时，穆天琅正在后院柴房中劈着木柴。他一身家丁打扮，灰布头巾潦草地包裹着一头黑发，虽然隐藏了修为，但是因为气质逸群，让他整个人有股清贵公子一时潦倒的感觉。
　　苏尘忍不住想要取笑他，“我徒儿真是有长进啊，居然领了活计，以后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了。”
　　穆天琅看到他来，下意识的往四周看去，发现没有人来才松了一口气，“师父怎么来了。”
　　“徒儿都找到差事了，师父当然要来祝贺一番。”
　　穆天琅将斧头放到了一边，“师父说笑了，徒儿扮成家丁，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苏尘不禁询问道，“这苏府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就让你顺利混进来了？”
　　穆天琅交代道，“徒儿假扮了一个商旅的身份，因为和家人走散了，现在不得不在城中谋一个生计，正好听见这西城苏府缺人，所以我就找进来了。我一身练过武的身段也瞒不过去，所以他们就给了我一个劈柴的活干。”
　　“这苏府缺人么？”
　　“是啊，师父，我听说之前和苏老爷还有大少爷一起出去寻药的小厮死了大半，现在府里也忙着办丧事所以正缺人手。”
　　苏尘追问，“死了大半？为什么？”
　　“听说是因为在鸿西山遇到了狼群。大少爷不良于行，一时被拖住。保护他的小厮损伤了大半才从狼族中把大少爷救出来。”
　　苏尘点了点头，将怀疑暂且压下，“看来徒儿你打听到不少事啊，你待在这里可还有什么收获？”
　　“倒没打听到其他什么，不过有一处疑惑。徒儿发现这府里的大少爷比起弟弟来更关心弟媳。他一般都坐在青夫人门外守着，却很少去灵堂。”
　　苏尘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这苏允恒确实令人怀疑，或者他和青夫人的关系不一般啊。”
　　穆天琅有些遗憾，“只不过徒弟在府里比不得那些小厮，没有近身服侍的机会，也不能时时观察那位大少爷。”
　　“幸苦徒弟如此，情况为师都了解了，徒儿还是早早出来吧，这几日也有不少仙门之人来往苏府，而且明日留云山派的人就要来了，若是碰到被识破了身份就尴尬了。”
　　穆天琅没想到留云山的同门也会来这里，便应道“徒儿知道了，徒儿这就找个理由出来。”

　　因为苏府要办丧事的缘故，所以原定三日后的药王大会推迟到了七日后。苏族向各个来参加大会的修仙门派都送了厚礼以表歉意，各个门派的人也都表示了理解。而这场在众仙门注目下的葬礼办得分外隆重。
　　白布铺满了西城半边街道，哀乐早晚一响，法事一场接着一场，到了第七日那晚，众人都等着装尸入殓时，一条消息却惊传了出来。
　　苏尘听见青夫人自杀在自己夫君尸首前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青夫人没有死在他父亲手里让她魂魄周全也算幸事，然而青夫人一旦自杀，难道要逼着父亲把苏四府的魂都搜个遍吗。他敢断定他父亲的下个目标就是苏四老爷了。
　　正当他头痛时，林逐熙突然找到了他，语气居然带着兴奋，“快，清河，赶快看这陈情书，过了这时辰就得烧掉的！”
　　苏尘接过一沓白纸，薄薄的白纸上写满了黑字，“这，是什么？”
　　“这是青夫人的陈情书！现在已经过了半刻钟了，时间不多了，你先别问！”
　　但是苏尘忍不住又问，“什么？青夫人？你这，，从哪里得到的？！”
　　林逐熙只催着他看，苏尘皱着眉低头看去。那黑字墨水好像未干，将纸背都染透了，墨染的书面有些模糊。只看开头写了一句道，“奴久未见芒，甚念。今亦甚憾不得亲见。大人所托之事，奴亲力躬文，望能解君一忧。”苏尘往下扫了一眼，只看到了什么奴，什么望君能来一叙，来日定当把酒言欢云云。苏尘有些莫名其妙正要问他的神棍师父，林逐熙刚好也凑近看到了这第一张纸上的内容，连忙将前面那张纸翻过，“怎么废话这么多，后面，看后面！”
　　苏尘只得低头再次看去。
　　“陈氏小女青青，与苏氏允超本是伉俪情深。奈何一朝迷失心智，为人操控，身成傀儡，言不由己。其夫之命乃其亲手所夺，因痛而悔生，今已死谢罪。”
　　苏尘看得一愣，连忙往后看去。大致是青夫人亲手杀了苏允超但实在是因为被人施了术法，乃至半生懵懂糊涂，让那恶人得逞招致罪祸。
　　然而通篇却未曾交代到底是谁给她施了此术，苏尘快速翻着直翻到最后一页，那最后一页上只有一句话。
　　“此间事奴已知晓，不幸见敛星苏氏近日将丧事连连。十日未有，苏氏铭山将魂归地府，望大人早为之所。”
　　苏尘还未来得及反应，林逐熙一把将纸抢了过去。“这什么！该烧了，该烧了。”
　　他连忙将纸往空中一抛，一窜明火嗤拉一声窜了上来将白纸黑字吞了个干净。

　　苏尘没有说话，似乎正发着呆。林逐熙打量他的模样有些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于是咳了一声打破安静道，“这陈情书是我，，，一位朋友，，”
　　苏尘打断了他，“师父居然如此神通广大，可是地下鬼界的朋友？”
　　林逐熙知道他应该是把最后一页看了个清楚，于是叹了一口气老实交代道，“为师看青夫人魂去不久，所以想了这个法子，趁她还未清掉前尘旧忆，就拖了冥府中的朋友帮了这个忙。”
　　然后没想到这瞳奴居然还写了这么一句！
　　苏尘依旧一脸平静，淡淡道，“我虽然有一种被师父戏耍的感觉。但是，我想到能把师公都找回的神棍师父，想必，确实该有这么厉害的朋友吧。”
　　林逐熙忐忑回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相信了，总之，，，就是这样了。”
　　“嗯。”苏尘站起了身，“徒儿知道了。应当，该是这样。”他说着就往院中走去，林逐熙想叫住他，却终是没有出声，只目送他走出了房门。

　　一连几日，苏尘天天往苏父房中跑，甚至连药王大会都没让他从各方邀请中现身。他一天到晚都杵在苏铭山房里，一开始苏父还有些不习惯。
　　“你天天呆在房里干什么，现在连青夫人都死了，还不去盯着苏凯杰。”
　　苏尘捧着药碗，没在意苏父的抗拒，“父亲莫恼，我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青夫人是被人操控所以杀人，操控他的人孩儿也有所猜测。”
　　苏铭山推拒着那一勺药水，“这话你已经交代过了，既然确实和苏耀所使傀儡术有关，还不加紧调查。”
　　“父亲只管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吧。况且，现在苏耀藏得这么深，就算抓到了苏四府的把柄可能也抓不到苏耀，毕竟这是长久之事，急不得一时。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父亲的病。”
　　苏父却不听劝，怒言，“不管能不能抓到苏耀，你也要亲自盯着他们！我不需要你来伺候，整天这样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苏尘听言却是毫不动容，依旧劝道，“父亲，快喝药吧。莫耽搁了身体。”
　　接下来几日，苏尘雷打不动的服侍在床前，苏铭山看赶不动他，所幸也不再管他，任他在眼前继续转悠。

　　终于到这晚，苏父喝完药不久却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父亲！”
　　苏父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抓住苏尘的手，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苏尘将他扶趟在床上，伸出另一只手替他理好他额前的头发。
　　他对着父亲轻声道，“父亲，还不够啊，再留一天吧。”
　　苏父紧紧闭着双眼，忍着身体的剧痛，嘶哑着嗓子道，“够了，已经够了。”
　　苏尘又去擦拭苏父嘴角的残血，“父亲，您还，后悔吗？”
　　“后悔什么？”苏铭山睁开眼，红着满眼血丝看着苏尘，“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苏尘微微笑了，却是哑声道“父亲，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苏父良久不能言，他松开抓着苏尘双手，似乎想伸手想摸苏尘的脸，苏尘连忙凑了过去。只听父亲在他耳边低低道了一句：“你是我的孩子，也是白溪的孩子，这就够了。”
　　苏尘埋首在他怀中，听着耳旁越来越粗粝的呼吸声，他紧紧抓着苏父的衣角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父一手扣着他的头，再次闭上了双眼，声音几不可闻，“我，，现在后悔了啊，，后悔只看着仇人，忘记看着你了。为父，，忘记了。”
　　苍白的手无力垂落下去，只留下一声重重叹息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