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应珣》月奕

351、美人命薄（6）

　　钟离落醒来时已是傍晚，钟家的人和甘家的人都在，可钟离落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还是一样的病房，还是一样的医生，但原来陪他在病房里的人却都不在了。

　　乐正瑾不会再来照顾他了，蓝宇还在国外念书。钟离落环视着这一屋子的人，每个人都对他很关切，可细究起来，即便是血亲，和他竟也相识未满一年。

　　面对大家担忧的面容，钟离落莫名觉得心里发空。因为他体质太差，医生不敢大量用阵痛的药物，所以将药量精准控制在了一个比较小的范围，虽然不至于让钟离落疼得受不了，但却是持续不断地煎熬。

　　全身各处的疼痛像是缠人的毒蛇一样附着着钟离落的意识，让他无暇顾及他人的小心照料，他什么都不想说，什么表情都不想有，他只是觉得心里很空。昏迷之前的所思所想他都记得，而且记得特别清楚。

　　那么冷，那么疼，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再醒来的时候，他还是念着乐正瑾，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片段走马灯一样闪现在他脑海里，铭刻进他的心中，越想忘记就越清晰，像是噬人的枷锁，越挣扎就越锁紧，没个解脱之法。

　　旁人都以为钟离落是因为身上难受，才对谁都淡淡的，所以没有人多想什么。

　　及至夜间，甘家的人不便在此逗留，钟念珣因为连续熬了一天一夜，钟廷江怕他身体支撑不住便也让他回去休息了，病房里只余钟廷江和李管家。

　　人往往在夜里痛觉更加敏感，从傍晚开始到后半夜，钟离落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处越来越痛。凌晨三点多，钟离落痛得一口气恨不得分两次喘，陈医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钟离落身体勉强允许的范围下增加了镇痛的药量，病床上的人这才勉强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小憩过后的钟廷江起身看了看钟离落的情况，床上的人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似乎甚是昏沉，看样子不会很快就醒来。钟廷江于是与李管家对视了一眼，示意李管家可以给乐正瑾打电话了。

　　“时间这么早，他……可能未必会即刻过来吧。”李管家拿着手机犹豫道。

　　“昨天是他主动联系的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可是他亲口说的任何时间，只要可以让他过来，他随叫随到。想避开其他人，又不能让落儿知道，只好现在了，顺便看看他是如何随叫随到的。”

　　“可是，我们也可以一直不让他过来不是吗？”

　　钟廷江抬头望了望窗外还未完全放亮的天色，想起了昨天乐正瑾在电话里那恳求的语气，不禁轻叹了一口气，自从上了年纪，他便很少心软了，可他这几天一直在回想着钟离落昏迷之前的话，虽然不甚明了，可他莫名地觉得那些话与乐正瑾有关。

　　“去给他打电话吧，就算没好处，也不会有坏处。”钟廷江扬了扬手。

　　李管家应声走出病房，拨通了乐正瑾的电话。另李管家吃惊的是，响铃一声后乐正瑾便迅速接起了电话，声音里完全没有睡意，问过病房号后，李管家竟然已经在电话里听见了脚步声。
　　可更另李管家吃惊的是，只不到五分钟，乐正瑾竟然已经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一时间，连钟廷江都愣住了，他望着乐正瑾那满是血丝的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猜测道：“你一直在医院里？”

　　“是。”乐正瑾只是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之后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病床上。

　　“整夜没睡？”

　　“嗯。”乐正瑾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病床前，想抬手抚一抚钟离落那苍白的脸颊，可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犹豫了一会儿后，转而轻轻地理了理钟离落额前的碎发，指尖所过之处，满是温柔。

　　站在一旁的李管家清楚地看见乐正瑾的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有那轮廓锋利的侧脸，此刻竟然写满了心疼与悲哀，凄凉又无助。

　　李管家有些不可思议，询问地望向钟廷江，可钟廷江的视线完全在乐正瑾的背影上。

　　乐正瑾坐在病床边的那一刻，天仿佛突然就亮了，晨光一点一点洒进来，让钟廷江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眼睛，一瞬间竟然有种乐正瑾一直在钟离落床边的错觉，好像他和李管家才是刚刚进来探病的。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因为被声响惊动了，钟离落轻哼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安稳。

　　“乖——”乐正瑾条件反射一样哄着病床上的人，俯下身子，浅浅地吻了一下钟离落的额头，随着钟离落呼吸的频率极轻地拍着他的胸口，仿佛曾经有过千百遍的练习一样，一系列的动作异常熟练。

　　没过多久，钟离落便睡稳了。入院以来，这张苍白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恬静”二字。

　　钟廷江渐渐皱起了眉，可在看到钟离落睡稳了之后，皱着的眉头又松开了。李管家跟在钟廷江身边许多年，别说是表情，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钟廷江的心思，这样看来，钟廷江应该是同意乐正瑾暂且留在这里了。

　　可是床边的乐正瑾，根本没留意任何一个人的想法，他眼睛里只有钟离落，全心全意地盯着病床上的人，旁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