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应珣》月奕

329、不敢想起

　　星期四的午后，萧落端着一杯咖啡走进了乐正瑾的办公室。

　　“瑾先生，您的咖啡。”萧落小心地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嗯。”乐正瑾放下手头的资料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怎么这么甜，她们没和你说我的咖啡只放奶不放糖吗？”微愠的语气。

　　“对、对不起，我马上去换一杯。”萧落赶忙拿起了杯子。

　　“回来。”乐正瑾看着萧落那惊慌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放下吧，下回注意。”

　　“好的，我会记住的。”

　　“这些细碎的事你有时间做做就好，把精力主要放在业务上，下午两点有个短会，会上主要讨论刚刚接手的一个经济类案件，你和我一起去，然后针对这个案件写一份解决思路给我，不用很复杂，写你的想法就好。”

　　“好的，那我先去准备了。”萧落对自己能参加这种会议显得很兴奋。

　　“嗯，去吧。”乐正瑾说罢便又看起了手头的资料。

　　看了一会儿后，乐正瑾下意识地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这孩子究竟放了多少糖？”乐正瑾无奈地揉了揉眉毛，起身将剩余的咖啡倒进了洗手池里。

　　下午的短会开得很顺利，大家都是有经验的律师，案件也不是特别复杂，所以众人只是简短地说明了情况，然后讨论了这个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以及收费问题就散会了。

　　可这对于刚入职的萧落来说却并不简单，散会后，他从乐正瑾那里借来了案件有关的详细资料想用来研读，乐正瑾于是把和这个案件类似的卷宗也一起给了他。其实乐正瑾只是想让他多看看，多参与，并没指望他制定出什么具体的解决方案，毕竟萧落才刚毕业。

　　下午五点，晚饭时间，公司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了，一部分加班的员工也都去吃饭了，可乐正璇知道乐正瑾这个工作狂一定还在办公室，于是便去找他想把他叫出来吃饭。

　　乐正瑾办公室的外间，三个助理都还没走，见乐正璇来了，于是便一齐站了起来。

　　萧落刚来三天，一直接触的是公司里的律师们，自然不认识乐正璇。于是办公桌和他在一边的王助理好心地小声提醒道：“这位是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萧落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原来眼前的人便是乐正瑾的姐姐，于是他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瑾呢？不在办公室吗？”乐正璇向宋助理问道。

　　“老板和一个做地产生意的王老板出去谈事了，大约六点多才会回来。”宋助理答道。

　　“哦，我找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怕他不吃晚饭再把胃病弄复发了。等他回来，你们给他准备些点心，他出去应酬从来都吃不饱。”

　　“好的。”三人一起答道。

　　乐正璇点点头便要往出走，一回身正好看见了萧落，于是便又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萧落？”

　　“是的，总监。”萧落欠着身子恭敬地答道。

　　“把头抬起来，别太拘谨。”

　　萧落应声直起了身，满脸的不明所以。

　　乐正璇打量着对面的人，长相倒是蛮干净阳光的，还带着点呆萌的气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和钟离落的长相是两种类型，钟离落实在是太妖媚了。

　　“在瑾的身边好好学东西。”乐正璇见好就收地说道。虽然她总觉得乐正瑾把萧落招进来与钟离落有关，可萧落是真心想来上班的，她不能对萧落造成影响。

　　“我会努力的。”萧落真诚地说。

　　“嗯，你们忙吧。”乐正璇说着便出去了。

　　“哇，你觉不觉得老板和总监都很留意你？”王助理对萧落说道。

　　“有吗？可我只是个刚来的呀。”

　　“听说你在学校里成绩很不错，而且刚毕业就通过了公司的第一轮面试，老板肯定是想先把你放在身边培养，然后再委以重任。”宋助理笑着说，她已经32岁了，可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后辈倒是满喜欢。

　　“希望如此吧，可今天下午的案子我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弄懂，而会上的其他人却好像都觉得很简单的样子。”萧落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沮丧。

　　“你才多大嘛，公司里那些参会的都是经验特别丰富的律师，你不懂很正常啊。”王助理摊了摊手又说道：“不过可惜我和你宋姐姐都不是专业学法律的，案件的事就帮不上你了。不如我们先去吃个饭吧，公司餐厅的饭菜特别棒。”

　　“好呀。”萧落很庆幸刚一入职就能碰到这样的同事，两位姐姐的话让他倍受鼓舞。

　　快七点的时候乐正瑾才回来，见外间的三人仍在工作，于是扬了扬手道：“你们下班吧，我这没什么事了。”

　　“好的。”三人一齐应道，乐正瑾最近经常自己留下来加班，刚开始助理们还都会随着老板的时间下班，后来发现乐正瑾真的从六点之后就没什么需要助理去做的事了，所以一旦乐正瑾让他们走，便也就不再推辞。

　　打开里间的门，乐正瑾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将领带调松了一些。刚才在饭局上喝了酒，虽然不多，可却让他的胃隐隐作痛。

　　最近他几乎每天都加班，倒不是因为工作真的忙到了这个地步，而是他有些害怕回到家里，家里有太多钟离落生活过的痕迹，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二人的回忆，每一样物品都能勾起他对钟离落的思念，他害怕自己的思念泛滥成灾、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希望自己可以不必在感情里陷得太深。

　　真是懦弱啊，现在的行为岂不就是在逃避吗——乐正瑾一边自嘲着一边走向办公桌拉开了抽屉，抽屉里一支录音笔安静地放置着，里面的录音他听了无数次，这是他全部的救赎，他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希望钟离落快点毕业，希望钟廷江到时候便可履行与他的约定，可是有一件事他却不敢去“希望”，三年的时间，钟离落真的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吗？

　　慌张地关上抽屉，乐正瑾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因为一旦开始想便会没完没了，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一旦破灭，于他来说便是万劫不复。

　　两个多小时后，乐正瑾放下手上的资料起了身，有些无奈地抚了抚胃的位置，从回来后到现在，乐正瑾的胃越来越疼，身子愈发昏沉。也许真的是累到了，乐正瑾于是向门外走去，打算回家休息。

　　外间的景象与他想的不太一样，他本以为三个助理早已回家了，可打开门后却发现外间竟然亮着一盏浅黄色的读书灯——萧落仍在办公桌前，虽然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缓步走到桌前，乐正瑾有些好奇地看向被萧落的一只手压着的资料。这是下午给他的卷宗？这么厚一沓，他难道想一天看完吗？视线向旁边移了移，一份纯手写的文案映入了乐正瑾的眼帘，拿起来细看，原来是下午案件的解决流程，虽然想法不太成熟，但逻辑倒还算严密。

　　睡着的人像是被翻阅纸张的声音惊动了，轻哼一声后动了动身子。

　　居高临下地望着桌子上趴着的人，本以为他会自己醒来的，可某人动了动身子后竟然又睡着了……浅黄色的灯光为萧落的面庞镀上一层暖意，看起来睡得倒是很安详。

　　“醒醒，回家再睡。”乐正瑾“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某人的梦乡。

　　“嗯——”萧落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在看到乐正瑾的脸后瞬间清醒了，“瑾、瑾先生，我一不留神就睡着了。”萧落不好意思地说。

　　“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这个资料还没写完，您先回去吧，我过一会儿再走。”

　　“本来也没想让你一天就写完。”乐正瑾把手里的策划放回桌上，“思路已经很清晰了，不用再写下去也可以。”

　　看似平淡的夸奖却让萧落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小的欣喜毫不掩饰地挂在了脸上。

　　乐正瑾哂然，眼前的人干净得像张白纸，小孩子一样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在自己领导面前也毫不掩饰。

　　“你家在哪儿？”乐正瑾问道。

　　“在鑫源小区，离这里不算太远。”

　　“鑫源小区吗？我顺路，带你回去。”乐正瑾淡淡地说，他知道萧落没有车子。

　　原本正在乐呵呵地收拾东西的萧落一下子就愣住了，“不、不用了，没有多远。”

　　萧落的话还没说完，乐正瑾便皱起了眉头——胃里突然灼热异常，愈发剧烈的疼痛让乐正瑾没有耐心再与萧落多说什么，“快收拾，跟我走。”

　　萧落不明白上一秒还和蔼可亲的老板究竟哪里被他给惹到了，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凶神恶煞”？一副不跟着走就要吃了自己的样子。萧落于是赶忙收拾了东西，同乐正瑾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都极为安静，萧落亦步亦趋地跟在乐正瑾身后走进了停车场。黑色的布加迪安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乐正瑾亲自坐在了驾驶的位置，车子启动后萧落却仍犹豫地站在外面，乐正瑾懒得回头，短促地鸣了一声车笛，像是在命令车外的人。

　　被车笛声吓了一跳，萧落手忙脚乱地上了车，像前几天一样，上车后就拘谨地缩在后座的角落里。乐正瑾也没去管这些，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布加迪发出一声欢快的声音，瞬间便窜了出去。

　　布加迪的起车速度太快，没有丝毫准备的萧落被惯性死死地压在了座位上，这就是高级跑车的推背感？可这车速未免也太快了，而且前面的乐正瑾仍在继续加速，老板开起车来也太狂野了吧！

　　乐正瑾沉默了一路，老板没有开口，萧落也不敢擅自提起什么话题，只好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这个城市的晚上很美丽，可车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怪异，明明在办公室里那么亲切，怎么突然就这么严肃了？

　　看的有些出神的萧落并没有发现乐正瑾脸色的异常，车里的空调开的很足，萧落甚至觉得有些冷，可乐正瑾的额头上却挂着细汗。

　　就要到鑫源小区的时候，乐正瑾却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的花坛旁。

　　因为停的太突然，萧落差点撞在前面的座椅上，“老板？发生什么……”想要发问的时候乐正瑾却已经下了车。

　　紧随乐正瑾的脚步，萧落下车后一时间却愣住了——乐正瑾正趴在花坛边干呕，身材高大的他却虚弱的像是随时会倒下。

　　“老板！”回过神的萧落从车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然后赶忙上前扶住了乐正瑾。什么也没吐出来，可乐正瑾的胃里却翻江倒海的疼，喝了一口水，才算稍微缓解了些。

　　“您还好吗？”萧落担心地问道。

　　“嗯。”乐正瑾的脸上血色尽褪，额角冷汗密布，可声音却依旧淡然。

　　“是不是胃又疼了？听说您有胃疾。”萧落用力地撑着乐正瑾的身子，搀着他走回了车边。
　　“嗯，你开车。”乐正瑾边说边向车的后座走去。

　　“啊？我、我不会开车。”萧落一脸无辜地说。

　　乐正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头晕得厉害，从这里到他家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以这种状态开车实在太危险了。

　　“老板，车里有药吗？先把药吃了吧。”

　　“药是颗粒，需要冲开水。”

　　一瞬间空气安静得可怕，再这么下去乐正瑾似乎要倒下了。萧落向不远处望了望，说道：“马上就到我家了，要不您先去我家休息一下，把药吃了吧。”

　　乐正瑾认命地点点头，然后坐进了驾驶的位置。

　　“您现在这个状态能开车吗？”萧落不放心地站在车窗外。

　　“不然走着过去吗。”

　　“要不我去打一辆出租车吧。”

　　“太慢了，上车。”乐正瑾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尽量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状态，等萧落上车后，勉强撑起精神来启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