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缉妖录》夜樵

11、来客

　　南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华灯初上，一对对的少男少女行走在街上，颇有一番浪漫的风韵。南河盘根虬曲，蜿蜒着向前，好似一条纯正的黑色缎带。

　　“怎么了？走丢了吗？”叶清猗蹲在一个小女孩面前，轻柔地问道。

　　星浊见了叶清猗之后，便拉着她往南城里面走，那里面可谓是应有尽有，凤凰丝带挂满了树枝，虽不是火树银花的场景，却已经令人叹为观止。鸳鸯绣球，鸳鸯方巾，鸳鸯纹饰的包……整个市区都是一派爱情洋溢的景象。

　　这凤兮节虽然是求偶节日，但人群中也不乏成亲多年的夫妻，领着孩子外出游玩，这不，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便是和父母一起出来的，人来人往，她一不小心同父母脱了手，现在正嚎啕着喊阿娘呢。

　　“你是在哪里发现阿娘不见了的？”叶清猗低声问。

　　“不知道……我记不清楚……”小女孩嗓子里像含了一块棉花，哭哭啼啼的，可能清猗这一问，便问到了伤心之处，哭得更厉害了。

　　清猗只好站起来，抓着小女孩的手，防止她又被人群冲散，然后有些无奈地朝星浊望了望。

　　“没办法，我们只好带着她在这市区走走，看看能不能碰见她的父母。实在找不到的话，便将这小女孩放到南城巡卫部，让他们去查吧。”

　　清猗没说话，全是默许。

　　于是两人便沿着这街道找来了。走着走着，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便突然凑到了星浊身边，拉住了他的手，星浊一惊，连忙低头朝女孩看。

　　她不哭了，只是抬着头看星浊，眼里有点胆怯，又有点欣喜。她轻轻摇着星浊的手，星浊便蹲了下来。

　　“怎么了？见到了你的阿娘阿爹了吗？”

　　看着星浊蹲了下去，清猗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小女孩摇头，只是指了指星浊腰间的名牌。每一个南城巡官都有一个名牌，有且只此一个，她就不停地戳那个星字，嘴里念叨着:“星星……星……”

　　清猗听闻，便想道:小女孩约摸着不过五六岁，浊字或许认不得，但那星字应该是认得的，她这样指着，意思便是在同父母走失时，看见了星星，或者类似星星的物体。

　　讲想法讲与星浊，星浊便抬头看，只见天空一片深紫色，黑云一朵压着一朵，完全没有蹦出点儿星星的意思。

　　哪儿还有星星呢？

　　清猗四处观望，突然灵光一闪:“南河！”

　　这倒不假，长长的南河就傍着南城而流，每逢凤兮节便有人在那河中放河灯。从这小女孩的身高和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来看，当时她确实只能看得那么高，而这南河的荧光流火，确实就像满天繁星一般。

　　两人随即走出街区，沿着南河岸开始慢慢寻找起来。

　　现在南河里已经是星星点点的了。想要放河灯的青年男女，还会用一张小纸条写上自己心上人的名字，然后将这小纸条附在船身上，以寄托美好的思念，求得相守团圆。

　　果然还没有走出多远，小女孩便“呀呀”叫了起来:“阿娘！”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虽然吐字并不是很清楚，但因为兴奋喊出来的那声阿娘还是让人心头一暖。

　　“阿玲！”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立马就听到了这声音，由于人太多，她一开始也只是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寻着寻着便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脸上的焦急瞬间化成了喜悦。

　　看着面前一对母女终于紧紧地抱在一起，清猗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嘱咐了几句，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去哪里？”星浊喊住她。

　　“这里人太多了。我要回叶家山庄。”叶清猗一副执拗的势态。

　　“放完河灯，再回去，好不好？”星浊语气里又是试探，又是愉悦，竟然令叶清猗一下子失了神。思考了片刻，她终于还是同意了。

　　两人来到一方木桌前，拿了纸条。星浊两下便写好，回头看清猗，她皱着眉头，迟迟下不了笔。

　　“要思考这么久吗？”此时人很多，大家都在桌上拿小纸条写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所以，星浊要同清猗讲话，就只能凑的近，不然不仅会被旁人隔开，也听不到他究竟在讲什么。

　　清猗看他凑得这么近，一下弹开，把纸条收了起来。星浊挑了挑眉:“什么都没写，怕什么？难不成……是心虚？”

　　清猗突然就怔住了。她发现时光突然退回到了她小时候。那时，南穹还没有建立，但是他们也会出山庄过凤兮节。当然，因为他们年纪不大，约摸也才七八岁，每次都是父母出门，顺便捎上他们。

　　星浊没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放河灯的事情。等到星浊来了叶家山庄，星浊每年都非要碾在叶清猗身后，缠着她陪他放河灯。

　　两个小孩垫着脚，拿小纸条拿笔，歪歪扭扭地学着大人在纸上写字。每一年，叶清猗的纸条上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风叠锦。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在那时叶清猗的眼里，这无非就是最完美的爱情了。再者，风叠锦从小就气质非凡，玉肤玉骨的，任哪个女孩子看了都会喜欢的。

　　她每次下笔之前，星浊就已经写好了。他这人真是闲不住，一写完就来偷懒叶清猗的纸条。

　　“干什么干什么呀！！走开！一边去！”她气呼呼地轰走星浊。

　　“唉，看一下都不行吗，你真小气。”星浊一脸沮丧，灰溜溜地走开。虽然吃了“闭门羹”，但是他每次都会偷偷去看她的纸条。

　　为了偷看她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名字，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万种支开她的方法。

　　到了放河灯的时候，叶清猗也会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学着大人的样子。那个时候心里什么愿望都没有许，只是看着别人这么做了，自己便也这么做。

　　星浊看着她眼睛轻轻闭了起来，可爱翘卷的睫毛像小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的。他也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反正他的愿望，永远都是她。

　　这一恍惚，叶清猗愣了半天。

　　星浊嘴角轻轻上扬，看着她:“怎么了？你还不写吗？”

　　“写……你过去一点儿，不准偷看！”叶清猗嗔怪。

　　“好，不看。”星浊答应道。

　　他这么听话，没有和她吵吵闹闹，她反而不习惯了，抿了抿嘴唇，看了他一眼，便写下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再回过神来，星浊已经抬起了两艘小纸船。“走吧。去放河灯。”

　　河边围满了人，河里也尽是河灯，整片南河流光溢彩，五光十色，好似天上的银河，带着一颗颗美丽的小星星去到了最遥远的天边。

　　太好看了……十年没有踏出过叶家山庄了，叶清猗眼里都噙着泪水，这南河在凤兮节的时候，仍旧还如儿时一般好看。

　　星浊慢慢俯下了身，叶清猗见了，也蹲下将手上的船只放进了河内。两只小船摇摇晃晃地，跟随着大部队飘走了。叶清猗久违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了愿。

　　正在这时，天空上“砰砰”的声音惊了叶清猗一下。原来是南城有人放烟火了。

　　“清猗，快看。”星浊把清猗往自己身边带:“我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天空了。”

　　清猗微微笑着，竟然脱口而出:“我也是。”

　　星浊马上就捕捉到了这句话，低下头来看叶清猗，只见她深邃的瞳孔里都是彩色的光。

　　“你……为什么十年没有见过？”叶清猗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回头与星浊对视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以前都是爹娘带我来，有人陪着，凤兮节还有点意思，可是后来，爹娘不在了，也没有人陪我了，我便不出来了。”

　　“风叠锦那家伙，没有陪你吗？”

　　叶清猗听到这个名字，眼眸深处一暗:“不，是我自己不愿出来。”

　　她情绪有些低落，星浊便也没有再问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烟火放完了，叶清猗回过神来，看见不少大人带着自己的孩子现在河边，笑着闹着，将她们的手伸到河中，轻轻拨弄南河里的水。她便也俯下身去，拨弄了起来。

　　河中倒映出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只是因为经历过战斗与痛苦，已经将长长的头发束于脑后，一颦一笑之间透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灯火掩映间，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天真可爱，肥嘟嘟的脸上都是脱不去的稚气。一晃居然已经这么多年了，那河里的面目也跨越了回忆，栩栩如生。

　　……等等。这河里，好像真有什么东西。

　　“啊！”叶清猗一个惊吓，猛地往后退去，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星浊见了俯身去扶，正准备问怎么了，没想到被那河里的一幕惊呆了。

　　这南河水中……突然浮现出一张人脸……不，不对，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爹爹！”稚嫩的童声从远处传来，竟然是那个之前走丢的小女孩！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睡在河里，只是她的母亲，已经在一旁绿着脸，泣不成声。

　　南河畔马上就被围了起来，一个个巡卫神情严肃地守在河边，不发一语。而外围站着许多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这河里突然出现的浮尸。

　　不远处，叶清猗正在向那妇女和小女孩询问情况。

　　“……我，我先前一直和孩子她爹在一起，只是孩子突然不见了，我急死了，就和她爹到处找她。是她爹说，这么找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到时候就在这儿的茶馆门口集合。……我这不就去找了嘛……我就沿着河岸找，才找到阿玲。我抱着阿玲等了很久，孩子她爹都没有出现……没想到……呜呜呜”女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呜咽起来了。

　　星浊刚跑去问了在外面指指点点的那群人，三两步走回来，把情况同叶清猗说了:“这人是一个药铺老板，平日里为人不错，没听说同谁结了什么仇。检查了他的尸体，是被内力所伤，筋骨寸断，看样子像是江湖中人下的手。”

　　江湖中人？为何入南穹城内？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叶清猗不解。

　　她起身，沿着南河岸观察，看了看那药铺老板的尸体位置，又看了看这长长的南河。

　　按照这样的水流速度和药铺老板失踪的时间来看，他应该是在距离尸体出现处十五到二十米的地方被抛下水的。叶清猗遂往那个方向走，只见两人相约的茶馆就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探头望去，有一条窄窄的小道，蜿蜒在茶馆旁边。

　　叶清猗走了进去，静静端详这小道里的一草一木。几根棍子，一捆麻袋，两个竹篓……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忽然，一样东西闯入了叶清猗的视线之内。她蹲下去拾起来，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巡官的名牌，那上面竟然写着——“星浊”！

　　叶清猗惊愕，转过身去，眼神直逼那星浊的腰间。索性，星浊的腰上还挂着自己的名牌。

　　她松了一口气，开始暗自思忖起来。名牌一人只有一个，这人有个假的名牌，就说明他一定是假扮了巡官。这里人山人海，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需要扮成普通人混入人群中便可，他这样大费周章扮成巡官，肯定是为了去一个只有巡官能去的地方——巡卫部！

　　可是如何能找到这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盯上了我腰间的名牌！”星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叶清猗喜形于色。

　　“对！你说的没错！”叶清猗激动地开口。

　　看着叶清猗这幅样子，星浊脑筋转的飞快，马上就理解了叶清猗的意思:“‘盯上了我的名牌’，你是想说，阿玲当时之所以看见了我的名牌，不停地指着星字，意思并不是星星，而是因为她是个小孩，她的高度，刚好是这名牌佩戴的高度。也就是说——她有可能见过另一个‘星浊’！”

　　“没错。”叶清猗接道:“走，我们再去问问阿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