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夭》刘馋馋

1、楔子

　　夜色盛开如同黑色的琉璃之花，群星则是花粉，春风一吹，满天“花粉”飘落到地上……
　　这并不是流星雨，哪里会有流星雨会将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卷入其中，哪里的流星会拖曳着血色的尾焰。
　　天上火光，人间万象，一座皇城，皇帝被将军戕杀在金銮殿上，血色铠甲的将军低声狞笑，“哪怕今夜便要死去，我也要坐上你的宝座！来，朕为瑶姬击鼓！”
　　刚刚成为皇帝的将军弹剑作鼓，血色宫装的妃子缓缓起舞，如同仙人列于云间！
　　一座城墙，有卖馄饨的老两口依旧在老时间老地方准时出摊，老太太拿着颇不圆整的面皮拍在老头的额头上，“你压这样的皮，谁还来吃？”
　　老头是个惧内的，颤抖着手指，“可是……”
　　“可是个屁，星子掉下来也用不着你这只聒聒鸟，还不赶紧好好压你的皮！”
　　“老母虎”一抖，老头差点吓出个屁来，这时一个喝得醉熏熏的汉子提着酒壶来了，“姚老太，给朕上馄饨！”得，这竟又是一位皇帝！
　　“屁！”姚老太边骂边下馄饨，汉子拿酒盅给老太太也倒了一杯，“往日多吃你家不少馄饨，今天这壶酒，便当还了！”他脸上有些肉疼，这以前可以喝好些天的！
　　一座青楼，姑娘们将门口的乞丐迎进了门，乞丐抓住一个姑娘的手轻轻揩着，“这是为啥，姐姐怎么作践自己！”
　　姑娘用手指头戳他眉心，“姑奶奶死到临头要积德！你管得着吗？”
　　乞丐把她一把抱着，说道：“这种大好日子人家有家室的哪会来窑子？今天爷爷吃点亏给你暖被窝！”
　　看着乞丐张扬义气的脸，姑娘毫不在乎的将脸贴在他黑黝黝的胸膛上，她觉得有些脸红，做了这行还是第一次，细如蚊蚋，小声说道：“望君怜惜！”一根白玉雕成的手指画圈圈。
　　一处富贵人家，高门大院不外如是，许多佣人走来走去，一派忙碌气象，只不过他们是在跟争抢主人家的东西，少年坐在门槛上，少年以手捧脸，看着血色的流星，“爹，星星快来了！”
　　一家之主大马金刀的坐在门槛上，一脸威严，“嗯！”
　　少年瞥了他爹一眼，说道：“爹，你这样坐累不累？”
　　一家之主威严堂堂怎么会露怯，说道：“嗯！”
　　“爹，我有些冷！”
　　一家之主将他身上那件长跑脱下来给儿子盖在身上，儿子悄悄端正坐姿，父亲则悄悄歪下头，灯火下两人的影子一模一样。
　　还有金盆洗手多年的飞贼拿着一本账簿挨家挨户拜访，说自己欠了对方的钱，要还自己偷到的财宝。
　　有老梨树一夜开红花，花木下刚好一处人家。
　　一处狐狸洞，有狐脸人身的老头拿教杆教小狐狸识字，“记住，这两个字叫作人肉”，他舔了舔嘴唇，“这可是世间最好吃的，可惜你们还没来得及长牙。”
　　这些都是人间的故事，虽然瑕不掩瑜，在这冉冉的辉光之下仍有更加疯狂的黑暗，但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不是吗？美好的说不尽，丑陋的却不值一提！
　　视线逐渐拔高，可以看到无数白光湛然的山峰正飞翔在空中，其中一座小山上，有一对师徒，师父正在教小徒弟飞剑，“看到没有，飞剑的精义只有一个字，快，像师父我这样有自己本命飞剑的剑仙，弹指便可取人性命于百里之外！”
　　师父说得好听，飞剑却颤巍巍的，就像爱吃馄饨的某个酒鬼一样，飞不过百米便一个猛子扎到地上，师父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小徒弟翻了个白眼，轻轻一拍腰间飞剑，如白龙出海飞剑越飞越高……
　　“师父，飞剑好看吧！”“……好看。”
　　“那以后还装吗？”“不……不敢了……”
　　另一座山上，这是一座巨峰，上面有无数人影穿行，持火把把整座山峰都点燃！
　　这些人中有老有幼，穿着统一精致的道袍，他们正立身在火焰当中，而天上是成千上万的飞剑正割裂云气穿行在夜风中，有不修边幅的昂藏男子，脚踩飞剑持酒壶与夜风共饮，喝干最后一滴酒，男子扔掉随身多年的酒壶，喊道：“我辈剑修，修剑为何！”
　　“杀！”海量的杀气与声音一同拔地而起！
　　“今有天魔入世，欲焚我界，我辈剑修，该如何？”
　　“杀！”杀气已如龙卷，压抑而生机勃勃！
　　“请诸弟子拔剑！”
　　“铮”拔剑声如龙吟般响起，龙卷好像真正活了过来，变作纯粹而冰冷的龙，势要吞食掉天上的那些坠落的星辰。
　　与杀意勃勃的剑宗弟子对立的是另一座巨峰，上面花开正盛，草长莺飞，正是踏青的好时光，长生宗宗主是个须发尽白的老头他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身后跟着一众弟子穿行在花草林木之间。
　　弟子们人手持一面星光璀璨的小镜子，镜子上正是剑宗誓师大会时的场景，剑气化龙，剑光成凤，当真让人看得热血沸腾！
　　白头宗主轻轻打了个响指，所有的小镜子一起碎掉，众弟子敢怒不敢言，毕竟宗主最讨厌的便是剑宗宗主雄阳生，据说当年便是被此人成功抢亲！
　　白头宗主走得有些累了，弹指一缕剑气削下一座石像的脑袋，众弟子惊呼，白头宗主拉着小姑娘坐在石像脑袋上，挥了挥手，说：“不用大惊小怪，我的剑道修为一直不比雄阳生那厮差！”
　　“不是啊，师祖，那座雕像是已经飞升的第三代祖的雕像啊！”
　　宗主摇摇头，说道：“没事，那便说明砍对了！”
　　“这……”
　　“都坐下，最好也砍了那些雕像坐上面，要不是这群老货，唉……”
　　一众弟子席地而坐，做到他们最常坐的草地上，白头宗主轻咳一声：“剑宗修剑，自然逐杀！我长生宗追求长生，最讲究天人合一，然而正值此覆灭之际，我宗也要为天地尽一份力！众弟子可敢与我一起念度人经？”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笑而不语，可还用说话，剑宗蛮子都上了，我长生宗自然不甘人后，而且我们可以更决绝！
　　第一个人开始念经，而后闭上眼睛，生机迅速消失，一身修为全被身下的土地吸收，身体枯萎只剩一颗青丝缭绕的金丹，第二人如此，第三人如此……
　　最终在场只剩白头宗主与小姑娘两人，他拉着小姑娘的手，说道：“想不到刚刚找到你的转世，便要一起死去，实在是恨呐，若能在有来生，必不让雄阳生那厮得逞！”
　　小姑娘看不懂，白头宗主却如风吹花瓣一样消失在原地，什么都没剩下，小姑娘无聊，拿起一颗金丹埋在土里，念念有词，“奶奶说，栽下种子长出树来！”
　　正应其言，长生宗所在的巨峰内，一股气息疯长，一抹绿色直抵天际，“哇！好大的树啊！”
　　紧随其后，在撑天巨木与剑气龙凤之外，有金光佛陀拈花而笑，檀香阵阵，经文朗朗；有邪念魔头仰天长啸，血气逼人；有刀罡横空，化作血色刀山，霸气逼人，刀刀直指剑气龙凤，而后一声冷哼，这才偏转刀锋，用刀的和用剑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有浩然正气化作不落长河，轻轻一嗅，满是墨香；有仙子抚琴，有百鬼夜行，有魔猿翻天，有金鹏混海，有阿修罗嘶吼，有群海来袭，总之，修仙一世，最终都是人间气象！
　　随着血焰流星降至，这一幕幕群像剧到达高潮，却又戛然而止，转眼间所有横亘夜空的异象全都消失，众山哗啦啦坠落便要砸向人间，但这些失去浮空法阵的群山还未坠落，便全部变作齑粉，纷纷扬扬如同人间今夜又下一场雪！
　　一位见多识广的老夫子在屋外饮茶观星，见状仰头将“雪花”吞下腹中，嚼一嚼就着茶水咽下，赞道：“宁成齑粉，不伤一人！这是山上的好味道！”
　　一座残破书院中，长眉枯发的老者叩问三座倾颓的雕像，“值天道塌，我能救几何？”雕像自然无法回答，老者缓缓爬起身来，身手竟极其矫捷，一脚踹在其中一座雕像的头颅，而后指着雕像滚落的头颅，哈哈大笑：“明明是你们贪心不足，却要由我等子孙来承担代价，也罢，今天毁你一座土偶，算是收些利息！”
　　他的笑声越来越高，最后竟然远超山巅，在整个人间回响，笑声别有力量，安抚惊慌失措的人，小孩子打个哈欠竟也渐渐沉沉睡去！
　　血焰流星好像也听到了小声，一闪一闪，似在疑惑？似在愤怒！
　　老者的身形拔地而起化作金光璀璨的巨人，然后出拳，平平淡淡的一拳，没有任何异象的一拳，便如同街上流氓打架的一拳，一拳过后，有流星粉碎，但更多流星仍坠落到地上，砸穿老人的金身。老人缓缓坠落，手脚具丧，心里喃喃自语，“当年被先生哄去读书果然是个错误，我就适合打拳啊，哈！出拳！”老人坠落的身躯化作金光，再贯穿一颗流星，然后化作漫天金色光点掉入世间每一处生灵的眼眸中。
　　有金色光点化作一层薄薄的膜覆盖在每一个生灵的眼上，里面孕育大神通，大法力，一个盲人得以重新视物，挥舞手中拐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这竟然是个“盲侠”，剑锋直指血色流星，“杀！”
　　刚刚登基的将军黄袍荷戟，身后跟着文武百官，再远处是美人歌舞，他瞳孔流淌金色，终于看清来者究竟为何物，长戟裹挟滚滚血气，“山河沦丧，众卿家还不随朕杀敌！”
　　身后百官多有人不服这个“乱世贼子”，他们同样也不缺乏血勇，但此刻没有一个人动手，神情淡淡，弓身行礼，“臣等遵旨，杀！”
　　皇帝与众臣踏御道，出城门！
　　卖馄饨的姚老太和姚老头一人拿一把菜刀，“杀！”
　　酒鬼没有菜刀，但他有更好的武器，专属于酒鬼的武器，砸碎酒壶，手持瓷片，“杀！”
　　青楼红帐里，姑娘趴在乞丐胸膛上，“好人，你在说什么？”
　　“杀！”
　　坐在门槛上的父子二人，手牵手，拿着板凳腿，“杀！”
　　老狐狸在黑板上写下一字，横撇竖纳，杀意饱满，“孩子们，这个字叫杀！”
　　“杀！”“杀！”“杀！”
　　人间有杀气，敢叫天地风云江汉河水俱倒流！
　　山脉起陆，河流腾空，皆化作长龙飞空而去，龙吻对准天空上的星星噬咬，好一副人间画卷！
　　血焰流星坠地，杀声断，龙身折……
　　而在一处蒙蒙虚空中，两颗巨大的神木正纠缠植根在一颗“土球”上，一颗树冠为金色，树叶本身与叶脉都有金色琼浆流淌在其中，飞来风一吹，金色树冠沙沙作响；另一颗树冠为血色，即使风来也不动，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当中！
　　金色神木上有一枚叶子开始变作血色，血色神木上则有一枚树叶变作金黄色……
　　同时，在树荫之下，正有九个身影站立着，其中一个身姿窈窕的说道：“轮回已经开始！”
　　“我们又要多一个同伴了，真是太好了！”
　　“我不需要同伴……”
　　“只有九个人能站在这里太过寂寞！”
　　“人都是选好的，我们十人将共享所有的世界！”
　　“我不喜欢你的说法，我们只是牧者！”
　　“神棍！”
　　“肃静！”
　　“最后一枚叶子将结出道果，他是我们最后一位兄弟，在此之前，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