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拾骨》隐山

7、7、

　　“哎，小同志，你怎么又来了？”

　　京市动物园熊猫馆，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作人员急冲冲赶来，不厌其烦地劝解道：“都说了好多遍大熊猫没有个人认养的，赠送给别的国家是外交需要，看着挺聪明的孩子怎么偏要认死理呢！”

　　“我不认了还不行吗？”

　　唐诗揪着滚滚可爱的圆耳朵，把一块谷物坚果压制的蜂蜜奶条送到大熊猫平平嘴里，“老同志，我可是花钱买票进来的，你总不能不欢迎游客吧？”

　　自打初次见面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神似族人的萌物，还认真地考虑过收养的问题。

　　看不懂人类眉眼官司的平平抓着奶条嚼个不停，嫌东西小吃得不过瘾还主动伸爪讨要。

　　坐在树上望风景的两个兄弟见平平竟敢背着自己吃独食，急忙连滚带爬地滑下来，呜呜叫着挤到笼子跟前。

　　“可不能随便给大熊猫喂食吃啊！”

　　一错眼的功夫就让三个大宝贝塞了满嘴的食物，可把老研究员吓得够呛，急忙抢来唐诗手里的东西亲自尝了尝，确认无害后才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去年有孩子喂油炸的东西给平平吃，害得它病了半个多月。”

　　他将手里的食物喂给急着往外拱连鼻子快要压扁的大熊猫，就势摸摸毛茸茸的脑袋，温声道：“它们不会说话，难受了只能躺在地上打滚，看着疼人啊……”

　　不甘退居二线、自感备受冷待的竹子呵呵冷笑，“徒有其表，卖萌可耻。”

　　“说什么呢，一股子酸味！”

　　唐诗轻轻弹了它一个脑奔儿，“改明儿我也给你做几件黑白猫造型的外套，保证让你美的天怒人怨。”

　　竹子一扬小短脖，“稀罕！”

　　看过大熊猫，唐诗又带着竹子去了趟古玩街。

　　袁汉生留下的遗物大多是些珍贵的文物，他能攒下这些家底，也是多亏了家中那位早年应职于洋行买办的老爷子。

　　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哪怕后来袁汉生觉得风声不对，早早地带着妻女投奔远在会州省的岳家也没能逃过死劫。

　　年节人们多逛庙会，反倒把古玩街衬得货比人多，怪冷请的。

　　唐诗一边溜达，一边拿着从供销社买来的江米条磨牙，“竹子，你说这舒菡和那位港商是怎么搭上线的？”

　　竹子藏在大衣里面，只露出一双无机质的眼珠子，“根据我收集到的现存资料记载，古时的毒妇之所以能狠心杀夫，多半是找到下家了。”

　　“碰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否则又怎么解释一个弱女子是如何泅水过境的，她可不信舒菡还有那个体力，只怕是有人接应。

　　唐诗正在这四处撒网，一个穿着棉猴的小贩就喊住了她，“哎，妹子，新进的好货，瞧瞧？”

　　天寒地冻的，连摊子上的瓷器也浮了一层霜，触手冰凉。

　　唐诗蹲下盯着一樽涡纹方耳杯，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前几天还在皇帝的寝宫里见过，这么快就挪窝了。

　　乐得有人上当，小贩信口胡诌道：“妹子好眼力，这东西拿回去摆在屋子里，谁见了不得夸你一句书香传家有底蕴！”

　　唐诗手指一用力，杯体两侧的漆面就花了一块，“你这做工也太粗了，流水作业也要敬业啊！”

　　竹子最不愿意听这个，猫头又钻进了内兜里，腹诽道：“流水线出来的又怎么了，早晚有一天得教你知道我的厉害！”

　　“哎，还真是！”

　　小贩懊恼道：“早先进货的时候我看着还好好地，怎么才摆了半天就花了！”

　　他也不敢想还有谁能凭借一指头弄坏了漆面，这东西至少也得上百度的高温才能乳化，想要讹人也找不到科学依据，只能自认倒霉，“那我给你换一个吧。”

　　“别介，我就要这个，辨识度高。”

　　唐诗数出几张毛票，“咱也别按战国的钱算了，就这么着吧。”

　　小贩能说什么，找个冤大头总比砸手里强，二话不说收钱交货。

　　耳杯不大，唐诗只管往棉服里一塞，“给我收着，以后指不定就有大用处。”

　　竹子趁机又是一顿牢骚，“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等着一人一系统把这偌大的京市逛了个遍，新年也到了。

　　唐诗是不准备回林沙村过年的，她本就不是此方世界的人，家乡更是连新年是什么都不知道。

　　与其回去和舒家人相看两厌，还不如替悲催了一辈子的原主过点舒心日子。

　　她手里不缺钱票又有竹子帮忙制作各种单据，不论是招待所还是大酒店都可以就近入住，很是借着假期的空闲把附近省市的知名景点逛了个遍。

　　相较于潇洒自在的唐诗而言，老舒家这个年就过得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了。

　　早先约好回家探亲的大姑娘留在了北省不说，在海市混出了点名堂的大孙女又突然发话要嫁给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的孤小子。

　　老舒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自然看不出舒兰兰走的是重生女选夫路线，那是要多糟心就多糟心。

　　原以为自家孙女眼界一开再有姑爷帮衬，怎么地也得找个差不多的男人，来日也好提携家里。

　　哪知道她选来选去竟然看中了个破落户！秦恕这小子无父无母光脑顶上有块瓦片子挡雨，凭啥惦记老舒家娇生惯养的闺女！

　　“狼性！”

　　不好收拾家里人，他也只能拿外路种出气了，“翅膀还没硬就想着飞了，不怕一头扎死！”

　　“孩子小，不像他姑走过桥吃过盐，知道过日子的难处。”

　　李香在一旁说好话，“村里人都说那个姓秦的放映员不稳重，去了趟海市就飘飘忽忽不知东南西北了，硬是把好好地工作给辞了！你说这抛家舍业的就为了下海干些投机倒把的买卖，他能有好吗？”

　　“下海？”

　　老舒头剥着花生米，把碎壳拍得啪啪响，“海上风大浪大，多少人活活呛死了，他秦恕算个啥！兰兰教人糊了眼，我舒铁山还没瞎呢！只要我还喘口气，这事就别想成！”

　　无独有偶，舒铁山老两口寻思着怎么着也得把孙女的路摆正的时候，万村长家也同样是愁云惨雾无心度日。

　　“他爹，你说这可咋整啊？”

　　王大妞说话间就流了一行眼泪，“咋啥祸事都叫咱家摊上了？！”

　　头前闺女去了一趟大医院，排了好些天的专家号得了个输卵管堵塞的诊断。

　　她不明白啥堵塞不堵塞的，她就知道有了这个病，闺女想要生个孩子那是千难万难了。

　　不能生娃，那还叫啥女人？换做头几年老舒家的日子不好过那会儿，她还能让自家老头子想办法压服压服。

　　现如今人家那日子眼看着就跟开了花的芝麻似的往天上窜了，孩子他爹却仍旧是个说话没啥底气的小村长，还能拦得住女婿离婚么。

　　就是庆子念着旧情不舍得离婚，老舒头也能逼着他把事办成了。

　　“大过年的哭啥啊，怪晦气的！”

　　万村长呼嗒掉鞋窝里的碎石子，脸上净是愁容，“开春还是先把国强的婚事办了，快三十岁的大小伙子了，老是单着也不像话。等他将来有了儿女，就算秋子那门亲黄了，也不怕没人照顾。”

　　“我说万盛，啥事到你嘴里咋都那么简单呢？”

　　王大妞一笔一笔地翻着老账，“当年要不是你大公无私让俺家国强帮着去看粮仓，他能让那些偷粮食的畜牲打断腿，摊上个‘万瘸子’的外号吗？是，乡里是发锦旗嘉奖状了，你告诉我那玩意有啥用，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把我好好地一个儿子祸害的连书都没心思念了，想要娶个媳妇还得叫人宰一刀！老田家现在张嘴就要八百块钱彩礼，你说这钱让谁出？要不我拿着嘉奖状去乡里找大领导问问？！”

　　万盛嘎巴嘎巴嘴，吭哧道：“咱家出一半，秋子帮忙出一半。”

　　“你还嫌咱闺女不够苦啊？”

　　王大妞一听哭得更欢了，“你让她咋在女婿面前抬头做人啊？”

　　“那你说咋办，是卖房子还是卖地？日子不过了？！”

　　万盛抹了把脸，“大不了算咱借的还不行吗，你不忍心为难闺女，就忍心看着儿子在眼前遭罪？！”

　　院子里，万国强阴着脸站在爹娘门口，最终还是一瘸一拐地进了里屋。

　　初三那天，万秋一个人低眉垂眼地挎着小筐回了趟娘家，整个人比地里挨了霜的茄子还蔫。

　　舒兰兰一早就在河道边上等着，见到红着眼睛的万秋就跟了上去，“小婶，今儿怎么回的这么早，是不是有事啊？”

　　不怪舒兰兰心急，她原本想着世人都讲究知遇之恩，若是能在秦恕还未发家的时候就跟着他，将来不管冒出来多少个红颜知己小妖精都越不过自己这个正宫娘娘。

　　谁承想只不过是口风上稍微漏了点苗头，家里的爷奶就死活不肯再让她往海市去了，这怎么能行。

　　万秋强颜欢笑道：“婶子能有什么事儿啊，不过是有点担心芳。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倔，不回家过年也不来封信言语一声。”

　　“小婶，你就别瞒我了。”

　　舒兰兰想来想去，与其指望只看得到眼前那点利益的亲妈助阵，还不如拉拢家中最有成算的万秋，“我都听说了，肯定是田雪花她家狮子大开口让你为难了。”

　　说话间她就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手绢，“小婶，这是我在海市赚的，没动大姑给的私房钱，奶不知道。”

　　“兰子，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万秋连忙推拒，她再不好意思和男人开口也不能拿隔房小辈的钱，要是让大嫂知道了更得闹翻天，“你误会了，婶真不是为了这个！”

　　“婶，事到如今，我就和你说句实话吧！”

　　舒兰兰死活不肯撒手，“我相中了乡里的放映员，可是爷奶嫌弃他穷不肯让我跟他，想让我去北省找大姑，让她帮我介绍对象。可是我不敢啊！我也是无意中才知道，大姑根本不是那个香港人的老婆，她是给人家当姨太太的！”

　　“你说什么？”

　　万秋惊讶的合不拢嘴，“这都是新社会了，怎么还有姨太太呢，兰子，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

　　“小婶，我没骗你，是真的！”

　　舒兰兰红着脸说道：“上次大姑在省城摆酒，不是中途扶着奶奶去了趟卫生间吗，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说的。”

　　舒菡没名没分是真，不过她却从未对任何亲人说过此事，就连舒兰兰也是在应邀去了港城后才得知的真相。

　　“兰子，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你爷最爱面子，要是让他知道这事是从你嘴里传出去的，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万秋捏住手绢，最终还是没舍得松开，“这钱就算是小婶借你的，等到将来手头宽裕了指定还你。”

　　舒兰兰点点头，反正万瘸子的婚事注定办不成，她也不怕万秋贪了这几百块钱。

　　节后没几天，万村长敲锣打鼓的把彩礼送到了未来儿媳妇田雪花家，未免夜长梦多，商定好的吉日就在开春那天。

　　怕什么来什么。

　　婚前月余，吃了小半年中药的万秋在舒兰兰的陪同下回海市复诊、顺便替弟弟添点稀罕物件的当口，准新娘田雪花不见了。

　　林沙村一下子就炸窝了，只因前后几十年还是头一次有舍弃爹娘出逃的姑娘。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说田雪花是跟着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私奔的，也有说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总之不管怎么说，先前定好的亲事算是落了空。

　　接到电报的万秋险些没急昏过去，匆匆开了点补药就赶回了老家。

　　只有顺势留在海城的舒兰兰心里明白，除非她再走前世的老路，否则这辈子都没机会遇见那只沦落到港城的流莺了。

　　林沙村的变故唐诗一无所知，田家和万家为了彩礼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还在犯愁新布置下来的作业该如何完成。

　　本来旅游回来挺高兴的，怎料人称鬼见愁的乔教授又有新花样，不让默写一百遍了，改成声情并茂朗诵古文。

　　凭着唐诗的记忆力，你让她把整本教材背下来都不算为难人，换成摇头晃脑吟诗颂词可是难到家了。

　　最后没办法，还是靠着广播里的老先生才解了难。

　　到了课下，一贯冷着脸的乔教授没急着走，“最后一排的女学生，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唐诗左看右看，旁边除了黑板就是摆放在墙角的卫生用品，只能认命跟上。

　　乔教授是老资历，如今又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学年里的人都害怕跟他打交道。正好新盖的办公楼宽敞，校长就独给他批了一个单间，也能方便整理科研资料。

　　闷头耷脑跟着进了门，唐诗就被那一整面墙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给镇住了，恨不得全都搬回去扫一遍。

　　乔教授见学生的眼睛黏在他辛苦保存的古籍上收不回来，自己先转去桌子后面倒了一杯热茶，吹了两口浮叶子说道：“爱听《隋唐演义》？”

　　“嗯，嗯？”

　　唐诗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才觉出不对，“您听出来了？”

　　“这不废话吗，我又不是聋子！”

　　乔教授拍了拍手边的收音机，“让你读个课文就那么难？”

　　唐诗实话实说，“比放电影难多了。”

　　“行，还算老实。”

　　乔教授仰头点着书柜，“去，随便挑一本，要是还能按照今天的架势给我来上一段，我就再让你拿本新的。”

　　唐诗一听喜出望外，赶忙去书柜找了一册书签最少的捧在手上，“《隋唐演义》播完了，换《石头记》行吗，那书我有磁带！”

　　乔教授挥手赶人，“先背下来再说！”

　　唐诗走了两步又折回去从挎包里拿出一盒京八件放在桌面，“给您配茶吃。”

　　眼见小老头又要吹胡子瞪眼，赶紧带门走人。

　　回到教室，宁海洋一脸关切的迎上来，“乔教授喊你干嘛呢？”

　　古典文献专业看着高深莫测其实也就能糊弄一下不知底细的外行人，真要学了这门知识就该知道到底有多坑，没有知名教授领路刚毕业的愣头青多半和“学以致用”四个字挨不上边，混得最好的也不过是留在母校当个助教，为这还得打破脑袋。

　　远的不说，年前的徐建军休学事件，如今就有人改口风说是留校名额闹得，要不怎么那么巧，偏偏是最有希望中标的热门人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大丑。

　　唐诗还不知道就这一会子功夫班长的心思已经转到毕业分配上了， “乔教授就嘱咐我了一句话。”

　　这次不单是宁海洋急着等答案，就连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杨春安也转了过来，“乔教授说什么？”

　　唐诗一脸严肃，“没事儿少听点评书。”

　　宁海洋听完一怔，随即面色古怪道：“怪不得我听你朗诵课文时就觉得别扭，原来是因为这个……”

　　旁人一想也是，袁沁芳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期末成绩也不出众，刚入校时风评还不好，乔教授再怎么老眼昏花也不会选中她啊。

　　无形中排除了一个潜在对手，班级里的课间气氛再度活跃了起来，久别重逢的同学们又开始吹嘘假期的见闻。

　　重新坐回冷板凳的唐诗也不在意，心想要把乔教授那些书都看完，还得抽空去书店多买点磁带回来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拜拜榜单娘娘，阿米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