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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经舒兰兰这么一宣传,袁沁芳落魄资本家女儿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这时候报考师范院校的多是两种人,一种是没受到什么冲击,家境优渥的娇娇女,她们看中的只是教师行业受人尊敬休假多,日后工作也比企事业单位清闲;二就是家境不好的工农子弟,因为在这念书不单免学费,连饭食都有学校提供。

      当然也有稀里糊涂调配过来的,那都是少数。

      虽然唐诗不觉得资本家女儿和贫下中农的女儿有什么区别,可在新同学的心里却画下了一条无形的界限。

      有钱的嫌她是落毛的凤凰,不配与己方为伍;没钱的觉得这大小姐穷是穷了,却还是不改资本家本色,特立独行不讨喜。

      弄到最后,宿舍里八个人也只有徐建军的骨灰级粉丝郑秋燕还能像往常那样谈笑自如,也不知是为了就近打听偶像的消息,还是天生的乐于助人心眼好。

      不过这些小插曲都与唐诗没什么关系,她每天忙着去图书馆收集数据还嫌时间不够,哪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人类幼崽的复杂心理。

      自从三年前恢复高考,老校区的图书馆也得到了扩建,很多损毁的珍贵资料也陆陆续续补齐了,正好便宜了急需扩展数据库的竹子。

      每天早起,唐诗就背着从食堂打来的小菜和馒头去图书馆占座,从最后一排书架挨本往前扫描。

      她的精神力高脑域开发也远远胜于常人,看书就跟玩似的,说是一目百行也不为过。

      这在别人眼里就太过夸张了,也是唐诗不知不觉犯了众怒的原因之一。

      偌大的图书室里多少晦涩不明的专业书籍,就连高年级学长都得字字句句琢磨抄写,有不明白的还得交头接耳探讨一番,轮到你这新来的小菜鸟,翻书和扑蝶似的一秒一翻页,这不是哗众取宠么!

      为了规范学习氛围,也是为了给新来的学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图书管理员还特意关照了一下风评堪忧的前资本家小姐,趁着人少的时候说了句“读书要精细,不能囫囵吞枣。你糊弄知识,知识就会糊弄你。”

      正读在兴头上的唐诗眨眨眼,“我没糊弄人啊,不信您随便挑出来一页考我。”

      管理员压根就不相信这么个看法能学出名堂来,以为这孩子是故意抬杠呢,最后摇头晃脑地惋惜着走人了,还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的评语。

      这下可好,唐诗的外号又多了一个朽木大小姐。

      混到正式开课那天,名声在外的坏处就显出来了,全班三十二个新生,除了男同学要注意影响,女的都不愿意挨着这么一号人物。

      好在学生虽少教室够大,唐诗自己占一排座位也没人管。

      整点铃一响,刚刚还勾肩搭背哥俩好的男同学立刻目不斜视端正姿态,比等待首长检阅部队的新兵蛋子还紧张。

      又过了几分钟,大家伙都坐不住了。

      “老师怎么还没来啊?”

      “就是,别的专业老师可都和气的很,还会在课后请学生回家吃饭呢,到咱们这反而坐起了冷板凳。”

      “孤陋寡闻了吧?”

      有志竞争班长的宁海洋观望了一下走廊,悄声说道:“咱们的任教老师可不是普通的老师,是业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乔教授!”

      怕同学们不信,他还配合着翘起了大拇指,“乔教授可是早年第一批跟着出土文物出国的专家,要不是中间荒废了十年,眼下还指不定多威风呢!有小道消息说,去年一开课校长就专程去他下放的地方请人回来任教,老头脾气倔愣没答应。”

      “宁海洋,你就吹吧!”

      杨春安比他志向还大,自然看不惯竞争对手占了上风,“乔教授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学校还用从别的系抽调考生填补名额?在座的同学们,你们有谁报考文献专业的请举手。”

      余下三十一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连同唐诗在内,没一个举手的。

      “杨春安,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宁海洋一见形势不妙,反驳道:“主席他老人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换成学习不也一个样吗,如果不是国家有需要,学校还用费劲巴力的请回来乔教授?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还要争辩,坐在最前排的一个白净姑娘腾地一声站起来,激动地喊道:“起立,老师好!”

      等到大伙全都随着这声口号下意识的起身问好,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肩不挺腰不直、面色黝黑一脸树皮,像老农多过像教授的小老头。

      大概是此人的形象与大家想象中的资深学者相差甚远,连信念十足的宁海洋心里也禁不住七上八下,杨春安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比起和宁海洋斗气争夺一时之利,他更担心往后的学业和毕业分配问题。

      小老头进了门把书本往讲台上一撩,“以后见了我不用大呼小叫,我不信那一套。”

      主动问好的女学生羞得面色通红,低头呐呐不语。

      单从面容上辨不出喜怒的乔教授回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今天我们讲《论语》……”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没人敢打岔举手提问题,只顾着埋头记笔记,就这还磕磕绊绊跟不上老师的语速。

      末了铃声又响,乔教授扔下一句话,“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回去把学习的内容抄写一百遍,临堂检查。”

      堂下坐着的人全都傻眼了,“我不是听错了吧?”

      确定没听错后,众人又赶紧翻看课程表,得知还有两天缓刑时间才悄悄松了口气。

      开学第一天,不论是公共课还是专业课的课余时间全都围绕着乔教授独出心裁的教学方式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赛。

      有说找班主任抗议的,有说找指导员诉苦的,可惜不管怎么慷慨激昂,全班同学都跑去买了一打作业本,谓之有备无患。

      晚上唐诗回寝室,郑秋燕正在吃糖醋小排,翠绿的青菜铺在米饭上看着就馋人。

      “哎,我听说你们专业的乔教授第一堂课就把学生们训得哭爹喊娘,只差下跪求饶叫皇阿玛了。”

      郑秋燕嚼着脆骨,笑嘻嘻地问道:“有这回事儿吗?”

      “你从哪听来的,也太能夸大事实了。”

      唐诗打开柜门把躺在衣服上落灰的竹子拿出来,又从抽屉里取出饭盒,“乔教授是挺严肃的,每个人的脾气都不一样。有人和风细雨就有人雷厉风行,只要课教得好,谁还管那些。”

      “那你们班的秦琴怎么说乔教授凶巴巴的啊?”

      趴在郑秋燕上铺的孟玉珍掀开蚊帐,“她可就住在隔壁,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哭鼻子了呢。”

      “那你问她不就得了,反正我没觉得乔教授哪里有错。”

      刚入学学业不紧张,很多学生都是牺牲了最后一节课跑去食堂打肉菜,像唐诗这种坐到最后一秒的人本就轮不上热乎吃食了哪还有时间说废话,吃完饭还得去图书馆呢。

      至于那位喜欢和别人诉苦的秦琴,她还不信对方真有勇气不完成作业。

      果然,到了第二堂课,不等新选出来的学习委员点名,所有人都乖乖奉上了崭新的作业本,字迹还极为工整,全无胡写乱画搪塞交差的。

      乔教授还是初见时的那身衣服,讲课的语速也没有放慢,课后作业依然是熟悉的一百遍。

      面对如此顽固不化的老教授,如愿当上班长的宁海洋也只能幽幽叹了一声,“人在屋檐下……”

      每天写作业占座收集资料,唐诗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直到临近国庆节见着过来告别的万秋才想起了学校招待所还住着三个舒家人。

      往常总听人说南方的水养人,可是到了万秋这里却颠倒了过来,看着远比在老家的时候憔悴多了。

      “芳,舅妈得回去了。”

      万秋习惯性地抿起耳边的碎发,露出一抹细碎的白,“眼看要秋收了,家里的庄稼离不开人。你要是遇到难处就打电话回去,或者找兰子也行。她找了一个技术员的活又在南京路租了一栋房子,也算是在海市安上家了。”

      唐诗识趣的没有细究,原主宁可流浪在外也不开口向舒家求援,轮到她就更没有必要了,“我记住了。”

      万秋夫妻俩走的那天唐诗有课没能去火车站送人,倒是徐建军专门请了一天事假为二人践行,弄得很是情深意厚。

      在学校循规蹈矩猫了一个月,年轻的心又浮躁了起来。

      杨春安不知从哪牵头弄来了几辆二八自行车,说是要组织男同学载着女同学去郊游,顺便逛逛十里洋场。

      唐诗至今还记得绿皮火车咣当在铁轨上发出的颤音,自是对此类还不如走着舒服的交通工具敬谢不敏,主动发扬谦让精神把位置让给别人。

      校外有活动,校内也不能闲着。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筹备,老校区大礼堂也重新开放了,还多了两个助学窗口。

      左面是由学生自行开办的咖啡室,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勤工俭学的本校学生,卖的食物也比正经西餐厅便宜的多,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右面是一间私人承包的电影放映室,每逢一三五晚间利用礼堂的空闲时间播放国内近期上映的热门电影,半价。

      对于这件事,全寝室第一个跑去看电影的郑秋燕最有发言权,“外面看一场要五毛,这里只要三毛,剩下两毛还能去隔壁买瓶可乐,又不用搭公交,划算的很呐!”

      最后还不忘总结道:“起码能省出一份糖醋小排!”

      可能是糖醋小排的魅力太过惊人,当天晚上,寝室的七个女孩子全都决定要去看一场电影,就连唐诗也被郑秋燕拽上了。

      十一留校的学生不少,看电影也难免排队。

      郑秋燕挤到售票窗口时脚上的白袜子都被踩成了黑袜子,牺牲这么大,竟然不够数了。

      唇红齿白的售票员歉意地挂上暂停售票的牌子,“不好意思,这一场的票卖光了。要不你再等等?”

      郑秋燕举着一把毛票,只差没气歪了鼻子,“那不是还要一个多小时?讲道理,我可是十分钟前就在排队哎!”

      “十分钟前确实有票,可是谁让我没看见你呢!”

      售票员数了数仅剩的几张票,“还有最后六张,你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了。”

      “六张怎么够,我们一个寝室八人难得搞一次集体活动,你这不是破坏团结吗!”

      郑秋燕拿不定主意,又去喊等在一旁的同伴,“沁芳、玉珍,你们快来!”

      售票员听了她的话,起身往外张望,“沁芳?你喊的是老家会州的袁沁芳吗?”

      “对啊!你们认识的啊,这就好办多了!”

      郑秋燕兴高采烈地拉过唐诗,“你说的是不是她?”

      秦恕伸出胳膊把票递给后面的一个高个男生,收钱放下窗板,“认错了。”

      “哎,你这个人!”

      郑秋燕也没想到会搞出乌龙,“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去咖啡室坐坐?”

      孟玉珍冷下脸,“我都说了不要喊她来,你还非要假大方。”

      年纪最大的李青帮着打圆场,“一点小事,何必伤感情。这样,我留下来排队买下一场的票,你们回寝室休息好不好?”

      如果不是李青抢先开口,唐诗就要自动请缨了。

      一堵墙壁对她来说形同无物,只当是在图书馆消磨时光。

      郑秋燕有些心动,却又不好大大咧咧地应承下来,只得扭头去看孟玉珍。

      这时,锁好售票室的秦恕朝几个女同学招招手,“大礼堂没位置,放映室要不要看?”

      放映室只有十五平,大小和女生寝室差不多,摆着一台电影放映机和铁皮柜,外加一套折叠桌椅。

      一部电影需要四卷胶片接续播放,秦恕掐着时间把一本头按在了机器上,启动电源。

      “哎,出来了,出来了!”

      见到跃然于幕布上的画面,屏气凝神的女同学全都忍不住凑近摸了摸机器,“电影原来是这么搞的!秦老板,你的技术还蛮好的嘛!”

      秦恕边观察胶片边笑着回道:“那是,论起放电影,我可是熟练工了。”

      趁着从售票员升级为秦老板的乡下小子还在回答七嘴八舌的问话,唐诗将小熊放在了正对着屏幕的机箱上,“坐稳了。”

      竹子趁人不备,模仿电影里的西部牛仔做了一个拔枪的动作,正中红心。

      一场电影看得姑娘们兴致盎然,唯独亮灯时散落一地的瓜果皮壳让人脸红。

      李青二话不说就拿起扫帚打扫干净,如果不是秦恕婉拒,她还想用油布把机器擦一遍再走。

      郑秋燕几人在前面嘻嘻哈哈,落后一步的唐诗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锁着几百件电影胶片的铁皮柜,“秦老板,你打算招小工吗?”

      仔细清理油刷的秦恕抬起头,“是有这么个想法。”

      “那你看我成么?”

      同样是收集数据,看电影可比看书有趣多了,唐诗忍不住想要毛遂自荐,“我也挺喜欢放电影的,不信的话,你考考我?”

      “丫头,放电影可是一门学问,不是谁都行的。”

      秦恕摘下手套,“一旦操作失误卡住胶片,温度一高可就烧废了。你知道一盘胶片多少钱吗?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个柜子里存着,你觉得,我敢冒险给你试吗?”

      唐诗暗自嘀咕,“你以为就你有身家吗,我的也不差……”

      想到储物空间里的陈年旧物,她心里还是很有底气的,“我先给你压点钱,要是出了问题你直接扣下当赔偿金。”

      早年唐诗还是一头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滚地熊幼崽时,曾经收集过很多中看不中用的漂亮石头,没想到换在人类世界却成了价值不菲的珍稀矿产,别的好处没有,拿来对付衣食住行却是足够了。

      秦恕见她不像是玩笑,一时也觉得有趣,“那你就在这再待一场。我在旁边看着你弄,成了再说。”

      这有什么不成的,九十分钟过后,唐诗盯着变黑的幕布意犹未尽,“要不咱们加映一场?”

      秦恕顿时哭笑不得,“那不得赔钱?还是算了吧。”

      照旧锁好办公室下了二楼,正碰上咖啡室结业下班, ‘经理’紧走了几步跟上,“恕哥,这账本……”

      “节后再说。”

      秦恕推上停在门口的自行车,“这几天多上点货,生意好了,来年春天咱们再添一台冰淇淋机。”

      得了准话的经理乐呵呵地走了,登上车子的秦恕转头笑了,“你还跟着呢?晚上六点,记得准时。”

      黑灯瞎火的,行动自如的小熊也不怕人看见,抬手就朝着滚动的气门芯来了一枪,“有什么可神气的,不就是有一个小型数据库吗,知道‘卸磨杀驴’四个字怎么写吗?早晚把你吃干抹净!”

      唐诗知道竹子此时多半想着诸如‘英雄无用武之地’、‘虎落平阳被犬欺’之类的落寞之语,也不接这个话茬,带着它逛到宿舍楼熄灯才回去。

      早起气氛又有些不对,只因有人猜测昨夜唐诗闲散在外多半是和大有出息的老乡花前月下了,这次就连宿舍中的大姐林青也跟着欲言又止,眼神中还藏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唐诗正愁着如何恢复独行侠的状态呢,立即配合着抬高下巴做出傲然状,越过七女捧着早已熟记于心的课本去了教学楼。

      刚走到楼底花坛跟前,打天上扣下来一提搪瓷饭盒,散落一地的正是人见人爱的糖醋小排。

      神情狼狈的马光荣弯腰捡起摔掉了好几块瓷片的印花饭盒,更心疼的却是彻夜排队买来的一刀排骨。

      避无可避,唐诗只能硬着头皮与几步之遥的中文系讲师协同愧领随之而来的训话,“马大坎,滚你奶奶的,老子不吃你的断头饭!”

      她循声抬头一望,那位不顾五讲四美扯着嗓子在校园里破口大骂的可不就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一百遍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玄学真的佷玄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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