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陌辸

4、第四章 软肋

　　高中那时候，顾熙以为顾晓讨厌他。
　　全班人也从顾晓的各种恶作剧和兄弟两的种种恶语相向中得出这么个结论，故而从一开始每逢组队就把两个人往一起凑变成麻利儿拆。
　　其实初见的几天顾晓挺罩着顾熙的，会赶跑欺负顾熙的小孩，会给顾熙零食吃，给顾熙公仔玩，拉着顾熙到处跑……但这些在一个沉默而死寂的夜晚之后，天翻地覆。
　　顾熙很纳闷顾晓为什么可以因为他们爸妈组成家庭而讨厌他那么久，因为他从来不讨厌顾晓，自问也从没做什么对不起顾晓的事。
　　顾熙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记事以来他爸就没管过他，那天他壮着胆子想去劝爸爸别再喝了，结果他爸一巴掌将他掴倒在地，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撞到桌角上，疼的他哭到妈妈下班回家。
　　可新爸爸对他很好，好到他忘记那不是亲爸爸。

　　下午五点半，天色很蓝，远远点缀着几朵白云，似一幅图锦。
　　两人一起等公交车回家，顾熙一脸怨恨地瞪着顾晓，他竟在器材室里呆了近一个下午。
　　没错，顾晓关的，他自己承认了。
　　下午体育课顾熙一个人在器材室整理器材的时候，顾晓举着两个篮球走进器材室，他放好球出去时伴随着一个微弱的“咔哒”声。当顾熙意识到那是维系着年久失修的门的钉子掉落了的时候，回身想去拉上门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时极为不巧地走进来一个隔壁班的女生，徐茜。
　　更巧的是，当他和徐茜尬聊模式开启了许久，总算把巡检时间给盼到，老师却当成了小情侣幽会。他们怎么解释都被当成欲盖弥彰，最后女生涨红了脸恨不得把头埋到自己胸腔里，顾熙也不由得红了脸干喘气。
　　放学之后，顾熙赌气地不等顾晓自己先走，顾晓却追上他，嘚瑟地说：“帮你逃了一节课，怎么还那么凶呢？”
　　顾熙这才知道关了门是顾晓搞的鬼，当下也没管太多，大庭广众就冲顾晓吼：“……顾晓，你他妈神经病！”
　　吼完才发觉尴尬。

　　公交站人很多，顾熙和顾晓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顾熙越想越气，和顾晓打一架的心都有了。
　　顾晓本来转悠着脑袋东看西看，然后就慢慢感觉到脊背凉飕飕的，顺着这凉气看去，反而得意地笑了笑，凑过去挨近顾熙道：“哎，顾熙，你可别这么看着我，火气这东西啊，它不是说收就能收的。你记得初中那会跟我打架打输的那个耗子腿吗？他那眼神跟你现在比起来差远了啊。”
　　顾熙越听脸越黑，顾晓却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但他可足足记恨了我一学期呢，你别忘了咱两可是有共识的，不在爸妈面前闹，这儿离家也就五站路，哥哥怕你一会儿装不出来。”
　　顾熙牙磨得咯咯响，眯着眼睛道：“没关系，不就是装好兄弟嘛，打着笑也是笑。”
　　顾晓拱拱眉：“打可以，但得打是亲骂是爱吧，你缺得了我配合？”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跟爸妈告发你？”
　　顾晓得意地晃着头，“凭你比我更不希望家里闹翻啊。”
　　顾熙感觉自己牙床都咬疼了，但无言以对。顾晓说的对，他重视这个家的和睦安宁，比顾晓更甚，所以顾晓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但他不能，也不想。
　　顾晓的妈妈因难产而死，导致他在母亲的事情上有很重的心防，能接受新妈妈已属不易。加之他从小家境优越，个人条件也好，很少体会到生活的困苦，以致于在某些意义上，顾晓更倾向于他自己的喜好和心情。
　　也许顾晓只是慢慢褪去孩子心性，开始懂得体谅人和爱护人，所以才慢慢愿意在父母面前做让步。但顾熙不一样，和母亲相依为命那段日子他深深体会到亲情的可贵，新爸爸的出现也几乎弥补了他对“父亲”的所有遗憾。
　　他小时候的生活境况很糟糕，没有玩伴，只有对他不管不顾的父亲和早出晚归的母亲。他的世界很昏暗，因此所有来自外界的光都是他所无比珍视的东西，尤其是那样叫“家庭”的事物。
　　当然，顾熙也不恨他生父，他只是不明白。
　　顾晓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了，得意地吹了吹口哨，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把顾熙吃得死死的。

　　回到家，顾晓掏出钥匙开门，故意在钥匙触碰到锁眼的那一刻停下了。
　　他转头看了眼顾熙紧绷绷的脸，使了使眼神。
　　顾熙嫌恶地瞪回去，然后把头扭过一边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原本绷起的脸渐渐已慢慢柔和下来。
　　顾晓开了门，兄弟一前一后走进去，顾晓喊：“爸妈，我们回来啦！”
　　爸爸顾平绍似乎刚回家，领带都没取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应声转过头来看他们。张慧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碟子菜，让两兄弟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哎，马上来！”顾晓应了声，同时绕到顾熙身后，双手扶上他双臂推就着他往房间走，“走，放书包。”
　　顾熙习以为常，冲爸爸笑笑，乖顺地走向房间。
　　房门一关上，顾熙立刻把顾晓的两个爪子拍掉，解下书包往自己凳子上一砸就转身出了房间。
　　顾晓盯着顾熙的背影，很受用地扬了扬嘴角，慢悠悠放下自己的书包，再慢悠悠地走出房间。
　　吃饭的时候顾晓特意给顾熙夹菜，友爱地说：“不多吃点长不大哦，虽然再怎么长也长不过哥哥。”
　　张慧好笑，也给顾晓夹了菜，道：“晓晓也多吃点。”
　　顾晓乖巧道：“妈，我这成天噌噌往上长，再多吃怕小熙压力太大。”
　　有本事别吃啊，怎么不见你修仙？顾熙瞪他。
　　“真不懂你们兄弟两整天赚嘴上便宜有什么意思。”顾平绍说，指了指那碟五花肉，“今天这肉不错，肥肉少。”
　　顾熙看了看，满脸堆笑挑了一块肥肉到顾晓碗里，道：“顾晓啊，光往上长有什么用，太瘦了也不行的，我是觉得你缺脂肪，得多补补。”
　　“我哪瘦了，还要减呢。”顾晓刚要夹起那块肥肉还给顾熙，谁知顾熙眼疾手快伸了筷子过来直接压住。
　　“那是你自己没察觉，我见天看着你瘦下来，都替你急了。”
　　“你错觉。”
　　“不能吧，不然……爸妈你们看看，顾晓是不是瘦了？”
　　顾平绍和张慧都瞅了瞅顾晓，弄得顾晓有点没来由的慌。
　　果然顾平绍点点头，“小晓的确是瘦了啊。”
　　“可不是。”张慧也附和。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偏爱又开始了！
　　“知道你学习压力大，但伙食得跟上啊，咱们家又不缺钱。”
　　“我……我吃不惯那么肥。”顾晓眼睁睁看着老爸也挪了一块肥肉到他碗里。
　　“吃吃就习惯了。”顾熙乐着把筷子收了回去。
　　“没错，以后每天给你多准备两块。”顾平绍说。
　　“那我可让卖肉的多给我点肥的了。”张慧说。
　　“不是，你们仨还统一战线坑我吃肥肉啊？太没天理了吧，这碟子里就没几块肥的，全到我碗里了？”顾晓绷不住了，摊开来抗议。
　　“谁让你占小熙便宜了，这是礼尚往来。”顾平绍好笑。
　　“那他占我便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帮着我一致对外呀？”顾晓不平。
　　“可能是……我讨喜，你讨厌。”顾熙一边嚼着饭一边笑道，筷子捣弄着碗里的米饭，一双眼睛都快弯成了新月。
　　顾晓欲哭无泪，视线却很久没从对面少年的脸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