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难船》霍散人

8、第8章

　　两个月之后。
　　尉铭的白色别墅里。

　　“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尉铭一脸平静，自沙发里问她。
　　内心暗自涌动下，他表面掩饰得很好。老天还是眷顾他，叫他把她找了回来。两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叫思念刻骨，不能解脱。
　　韦凝也是佯装随意，将那宝蓝色的细高跟一脱，风情万种地侧躺在沙发上，对他像挑逗却不是挑逗，似笑却非笑，漫不经心吐出几句：
　　“洛杉矶？意大利？亦或是，Canada？”
　　有没有人说过，韦凝说英文时，模样是如何的勾魂摄魄，特别是偶然间随意冒出一句。这也说明你喜欢的人，怎样都具有魅惑力。
　　尉铭的眼神一时深沉难测，可他还是学着她似笑非笑的可恶样子，慢慢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他缓缓俯身对她，她丝毫不见慌乱。他在她耳边呢喃低语，很轻很轻，呵气在她的耳廓引起她心弦的阵阵不适。他自然不会好，双手微抵着沙发边缘暴露的青筋，透露出他极力忍耐的克制。
　　他说：“这两年里，你玩得很开心嘛。”
　　韦凝笑得妩媚至极，当初喻玲人也这样对他笑过，不过后者真是厌恶，前者才是心魔。韦凝拿着那涂着克莱因蓝的指甲盖，轻轻戳着他的胸膛俏生生道：
　　“哎呀，你说对了。”
　　尉铭一下子就笑了，心道这才是她嘛。
　　若是这样，他自有把握。只要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样的她只需见一次就好。

　　尉铭顺势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不禁去触碰她的双唇。那里正涂着如血的鲜红，他触碰上去，很快，他的手指也被染红了。
　　他兀自盯着那颜料般的红色，慢慢开口，声音是极力控制的低哑：
　　“那你玩好了，这次回来可有想过，要怎样补偿我这两年里来的空缺？”
　　“空缺？”韦凝装作听不懂，惊讶着，“你怎么会有空缺呢？你只要招一招手，就会有多少女人心甘情愿奔到你的怀里。”
　　尉铭知道她还在生气，他就怕她不生气，那才难办。他渐渐正经起来，认真凝视她，问：
　　“可我招了手，你会来吗？”
　　韦凝不免一怔，继而笑得十分随意:
　　“当然，你这么惹人喜欢。”
　　她的手，不自觉贴上他的胸膛。尉铭望着这样的她，心里的那份歉疚之意油然而起。他再懒得跟她调情骂俏似的说话，直起身将她拉起，缓缓抱在了怀里。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良久才闷闷地道歉道：
　　“韦凝，对不起。”
　　韦凝听得瞳孔放大，心跳随之猛烈起来。她一时无法消化，竟一把推开他面无表情道:
　　“你说错了，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其实她内心早已震惊得不可言喻。对不起这三个字，尉铭何曾对她说过，从来没有。难道是自己消失两年再次出现他的新鲜感又来了么，不行，她不能再被他骗了。极力掩饰眼神的慌乱，胡乱穿上鞋子后，她起身就走。
　　尉铭一把抓住她：“你要去哪里？”
　　韦凝挣脱：“我要回家。”
　　尉铭丝毫不放，他说：“这就是你的家。”
　　“不是不是！”她忽然失控大喊：“这里不是！”
　　他听着难免痛心，起身将她抱住，不管她如何挣扎他就是不放。曾经的事导致她现在对这栋别墅非常敏感，他唯有一点点去安抚她，他说：
　　“我去过洛杉矶。”
　　韦凝挣扎的身子陡然僵住，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点点说出来。只要仔细去听，就会明白这些全是他的真心，没有谎言。
　　“我还去了云南。我去找你了，因为没有你的两年已是我最后的极限。可是我没找到你，我去了那过世婆婆的墓前，我听一个大爷跟我说，婆婆走的那天，你哭得很伤心……”
　　“大爷问我，是不是伤了你的心，你才会跑到云南那里去的。我回答他是，我是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会哭成那样。”
　　韦凝的双眼不争气地红了，她兀自想要挣脱的力气瞬间没有了，原来不论是在异国还是在云南，她唯一渴望的只有尉铭这真实温暖的怀抱，仅此而已。
　　“我还去坐了那绿皮火车……可是怎么办，那火车票被我扔掉了，早知道就带回来了。我在火车上只呆了三个小时，因为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全都在看着我……那时我就在想，你坐在那里的时候，是什么能让你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一坐就是五天的。”
　　“后来我知道了，我一下那车我就知道了。是我，是我惹的你伤心，是我害你难过了那么久。对不起韦凝，你原谅我。之前我没明白过，现在我明白了，不算太晚是不是？”
　　韦凝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狠心一把将他推开，哭得梨花带雨，她道：
　　“天知道你这些话我期待了多久，可是为什么你现在才明白。你说不晚，可我觉得晚了。你说要我补偿你这两年的空缺，可我的两年，不，是七年，你打算怎么补偿？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算了么，江尉铭，你休想啊！”
　　她转身就跑，他拦也拦不住，尉铭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哭成这样，他更是慌了，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不能让她离开这里，否则他又要找不到了。
　　他从背后一把将她环抱住，死死地抱住，他拼命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要你立马原谅。也不会就一句对不起就算了，我会娶你！韦凝，我要娶你！”
　　韦凝猛地怔住，接着她的泪水流得更凶，她说：
　　“江尉铭，我虽然傻，但不会一直傻。你这样拙劣的谎言谁会信呢？你要娶我？你是谁，你会为了我舍弃掉外面的花花世界么？别让人笑话了。”
　　若是五年前尉铭这样说，韦凝一定会信。可是现在她怎敢相信。若是他一时新鲜过去，她怕是会更加悲惨。可是，她好难过啊，真的好难过，有谁能够明白她的感受，她最爱的男人说要娶她，她却害怕极了。
　　但是她错了，尉铭是认真的。
　　他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信。但你可以看着，我是不是在骗你。”
　　说完，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楼上走去。
　　在清楚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韦凝害怕地喊道：
　　“江尉铭！你放开我！”
　　“不放。”尉铭死死抱住她，步伐加快。
　　韦凝震惊他的不要脸，破口大骂：
　　“江尉铭！你简直无耻，你这个疯子！”
　　尉铭不理，他说：“你骂吧，反正等下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饶。”
　　韦凝气得直咬他：“……你衣冠禽兽！”
　　尉铭却笑了：“是么？既然江太太这么骂我，那我索性就当一回好了。”

　　***** *****

　　他将她带去了她曾经离开的那间卧室。
　　卧室里，他将房门紧闭，一把扯下领带的斯文败类模样，直气得韦凝拿起床上的枕头砸他。
　　尉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嘴角放肆上扬，他将枕头随手一扔，笑得风流无限：
　　“看来，我的江太太喜欢用强的……”
　　他两年没见韦凝一面，想也想过，念也念过，伤也伤过，如今韦凝就在他的面前，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她。这么多年的纠结伤情，全是拜她所赐。即便今后她会恨他，他也绝不放手。
　　眼看事态的发展毫无转圜的余地，韦凝心中又惊又气，无限悲伤瞬间上涌，她抿唇忍得格外辛苦。在见他那一张无所顾忌的脸时，她更是从床边滑坐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这一次尉铭见了，没有安抚，而是立刻冲到她面前，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他已然失去所有耐心，她的不信任不仅是在禁锢着她自己，也是在凌迟着他的心。他必须强势起来，此刻的温言软语不会起到任何效用。
　　他说：“你走了两年，我想了你两年！我到处去找你，想着找到了你这辈子便永远同你在一起，怎么都不再放手。可现在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呢？你不信任我，你怀疑我，你认为我对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全都是演戏！”
　　“我承认，我之前心里是有过周亚容。可那都已经是过去，我不想再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我们毕竟都要朝前看着。可是近几年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心里一直有你，自始至终你都在我这个位置！”
　　他狠狠指着自己的心窝，狠狠说道：“即使是在亚容在世的时候，你也存在于这个地方，一刻都没消失！我曾经讨厌过这样的自己，却也在这种讨厌中渐渐清醒，原来你比亚容更重要。我失去她为此沉痛了一年多，可我失去你，我会生不如死！你懂么韦凝！”
　　伴随着最后那句话落地，韦凝便彻底怔在原地。她满脸泪水，双唇微张，呆愣的模样显得那样的傻气和可爱。
　　他终于说出来了，她等了那么多年的话。
　　她爱他爱到骨子里，如今一切都实现时，她却觉得美好得那样不真实。

　　接下来，不再是隐忍地哭泣，她一下一下锤打着他的胸膛，在他一言不发再次强行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便也逐渐敞开心扉，全都说了出来。她的委屈与痛楚，恨意与爱意，七年来的所有，通通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知道我为了你这些话等了多久么？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何曾有一日跟我袒露过真心，何曾有一日对我说过，你爱我，你爱我胜过爱周亚容？”
　　“你没有，你一次都没有！你就只是同周亚容一起气着我，想看着我为了她吃醋到发脾气，想看着我为了你得罪所有的人！周亚容生气的时候，你就哄着，我去了云南两个月，你不曾打过一次电话给我。你非但不找我，我回来的那天你还那样待我……”
　　“我跟在你的身边五年，你有几次真心想过我？你说我在你心里不一样，可你为了周亚容，惹了我多少伤心，多少痛苦，你却从来不曾安慰我一句，你就是一直在气着我！”
　　“你气着我，你留周亚容在别墅里过了夜，你还让她睡在这间房里，你把我放在哪里？我一心只有你，这么多年也只有你一个，你却左拥右抱，还让别的女人占据了我的位置！占据了本该属于我，只有我才能拥有的在江尉铭心里的位置！”
　　一句一句，如同滚烫的热水一般，直浇在他的心头，疼得他眉间紧蹙，双眼发红。他却甘之如饴，嘴角含笑。
　　因为这就是他要的结果，这便是他要的结果。韦凝只有彻底的敞开心扉，忘却当初，才会踏踏实实的嫁给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江太太。

　　尉铭还是情不自禁去吻了她，吻去她的泪水，吻去她的失意。他同她一起坐在床边，拥着她，渐渐说起了那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一些事。而那些事，正是彻底改变韦凝的心意所在。
　　“我没有碰过亚容，一次都没有。”
　　“生日会那晚，她是住在了这里，但不是你这间房，你的这间房，我一次都没让她进来过。”
　　“她虽去了我的房间，但是不到一会儿我就出来了，我一下都没有碰她。跟她的那两年也是一样，一次都没有。”
　　“现在想来，我并不是刻意那样做。相爱的两人自会发生关系，但是面对她时，我心里很乱。因为我的脑海里，一直都在想你，我无力再去碰她。”
　　“我身边的女人是有很多，我愿意的话只会更多，但是我有些倦了，真的不想再任性游戏下去。我想过你们所有人，却在共度余生这一件事上，只想到你。”
　　“韦凝……”
　　他突然唤她，温柔至极：
　　“只有你，我想一辈子拥有。”

　　若是他骗她……
　　若是他骗她，这便是他说过最让她动容的谎话。
　　她一时震撼到双唇颤抖，泪水跟着再次滚落。内心只道，真好，真好，她的尉铭，真是会是她一个人的尉铭。
　　她亦是情不自禁，主动靠近他，主动靠进他的怀里。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顿时让尉铭无比欣慰。
　　慢慢地，他唇边的微笑扩大，静静问她：
　　“那江太太，嫁给江先生好不好？”
　　韦凝在他怀里，柔如一汪春水，半晌才闷闷回他：“我考虑一下下。”
　　尉铭随即眉眼堆笑，刻意凑近她耳边，低低唤道：“江太太。”
　　韦凝不说话，他继续唤道：“江太太？”
　　韦凝心里不爽：“谁是江太太。”
　　他低眉笑回：“是韦凝。”
　　“……”韦凝渐渐红了耳根，不想理他。

　　入夜，一片无限旖旎的春光里，尉铭再次喊她。这一次，韦凝一一回应。
　　“江太太。”
　　“嗯？”
　　“江太太。”
　　“嗯。”
　　“韦凝。”
　　“嗯。”
　　“江太太。”
　　“我是。”
　　……
　　…………

　　深夜韦凝熟睡后，尉铭悄悄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个深蓝色的盒子。他将那盒子打开，将里面的戒指轻轻戴在了韦凝的右手上，并在她脸颊印下了一个晚安吻。
　　他说，好梦，江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