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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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那端仿佛被掐断了声儿，过了好半晌，才传来迟疑的问话。
“……你，是阿暖吗？”
在得到钟离暖肯定的回复后，电话那端的钟昱霖态度稍变，语气变得轻柔了不少，带着疑惑和小心。“你怎么——”
“……”钟离暖三言两语地跟他解释了一番，然后说：“辰辰现在和我都在我外婆家，跟你们通个气，堂哥和堂嫂不用担心。”
钟昱霖自然是不太担心的，出于他老爹钟董事长对钟离暖的重视，他们长房的一家子都对这个小堂妹莫名地客气周到，甚至有时小心翼翼。
钟离暖当然有她的行动自由，宋璟辰跟她待在一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好，晚饭都吃了吧……那大堂哥叫人过去接他吧，哎哟这会儿也不早了，打扰你外婆休息了啊！”
钟离暖就在旁边打电话，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声音多少也是能听清一二。宋璟辰正襟危坐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先前还绷得住一副“随便、无所谓、都可以”的样子，在听到钟昱霖要派人来接时，终于还是紧张地颤了颤眼睫。
“……没事，不麻烦。今晚，让辰辰在这里过夜吧。”
听到这话，宋璟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说话的少女，然而钟离暖余光都没给他一个，继续一本正经地同手机那头的人交涉。
“对，明天就是周末了，你们要回老宅……我明天下午也会回去，到时带他一起过去。就不用麻烦跑这一趟了……”
“嗨，这真是……”漏音的手机里传来钟昱霖的笑声，“那好吧，就这样，我这边还有事，那就先挂了，辰辰麻烦你了，阿暖。”
“没事，大堂哥再见。”钟离暖低声道。
挂了电话，她将手机还给宋璟辰。大概被这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意外冲击的还没缓过神来，男孩儿呆呆地接过手机，过了一会儿，才迟疑说：“我今晚，不回家？”
钟离暖眼神疑惑，说：“不是你说，不想回去吗？怎么？”总不会又变卦了吧，那麻烦了，她刚刚还跟大堂哥瞎安排了一通。
宋璟辰：“没……”他不想回，她就能让他真的不用回去，还主动帮他交待好了说辞。宋璟辰第一次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有点了不起。
他似乎摸着了钟离暖的本性，不似她表面上一贯呈现出的冷淡，其实很容易心软……
“你先继续写会儿作业，我去跟外婆说一声，顺便给你整房间。”钟离暖交代完，便起身忙自己的去。
宋璟辰连忙应道：“好，谢谢。”
少年时期的宋小朋友还想不了太多深沉复杂的层面，可是心里已经先一步对条理分明、言出必行的钟离暖产生无条件的信赖了。
直到……洗澡前，他接过一套睡衣，蓝色的，还印着俏皮可爱的小碎花。
“……”
钟离暖：“是我小时候留在这边的睡衣，凑合着穿吧。”
这房子从落成以后，只住过外婆到她妈妈和钟离暖三个人，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给这小孩儿找男孩子的衣服呢？
他要嫌弃，她也没办法了……反正，是不许他不洗澡不换衣服就爬上自己的床铺的。
自知已经麻烦了人家，接下来必须要做个懂礼貌的寄宿者，宋璟辰还能怎么办呢，颇有些丧权辱国地抱着他今晚被准许睡觉的“通行证”，进了浴室。
钟离暖趁着宋璟辰洗澡的时间，将自己的被子整出来，准备抱到外婆房里跟她老人家一起睡。
外婆的房间门半掩着，由于双手抱着被子，钟离暖不便敲门示意，直接侧着身子走了进来。
老太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一个相框，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匆匆忙忙擦了擦眼睛，努力换上笑脸：“阿暖啊……”
钟离暖抿了抿唇，眼神黯淡，“外婆。”
“小辰辰那边你都给他收拾好了吧？”
钟离暖走过去将被褥枕头在床铺的另一侧放下，边整理边说：“收拾好了，我临时让他留在这里过夜，只能过来吵您，跟您挤一张床啦。”
“嗨，有什么关系，你尽管过来跟我一起睡，这么冷的天，两个人挤挤还暖和……说起来，那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嗯。”钟离暖应了一声，整理好了以后，又几步绕到老太太身边坐下。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被折起来的信封，塞到了老太太手里。“这个，给您。”
外婆一捏这牛皮纸信封的厚度和触感，就知道是什么东西，手一推就要还给她。“你这孩子又是——”
钟离暖不肯接，轻声却坚定地道：“外婆您收了。我现在都不能住在您身边了，有什么事都照应不到。您当初同意送我回去，我现在想想是有道理的。别的不说，至少在经济方面，他们是都不敢亏待我的……”
老太太眼里顿时流下了泪，声音颤抖而难过。“阿暖啊，是外婆、外婆没用啊……”
她保不住自己的女儿，现在也没能力保护好外孙女。反倒是，还要她半大的一个女娃娃照拂……
“这钱外婆是真不能要，外婆还有退休金呢，过得下去！你一个人在那边，自己留着花！”
钟离暖目光放空了一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过老太太手里的相框，注视着照片里温柔端庄的女人。“我答应妈妈，要好好生活，会照顾好外婆的。”
她以前年纪小，懂的事情不多，但是也知道父母的这桩婚姻不是双方都情愿的。是她已经去世的祖父，做主为自己的小儿子定下的。其中似乎涉及到一些利益，钟离暖的父亲不舍得违背。
只是有些人，装得了一时，蒙骗了一个单纯无辜的女人。却不肯，干脆蒙骗她一生……
钟离暖知道自己有个只小一岁的妹妹，是她爸跟外头真爱的女人所生。可笑的是，当年她妈妈直到她七岁了，才发现了丈夫在外边的另一个家。
“……是他们对不起我妈妈的。”十四岁的少女，失去了她该有年纪的活泼纯真，眼神透着一丝坚毅与冷漠。“也是他们害您失去了女儿，所以这些钱，有什么好不收下的？”
她那连前妻丧礼都未曾露面的父亲，更讽刺的是，他连自己女儿的赡养费都不置一词。堂堂钟新实业的继承人之一，怎么可能缺那么点儿将女儿抚养到18岁的生活费？只不过就是当她不存在而已……
钟离暖从前竟然没有一点察觉，自己的父亲对她有厌恶到如此程度。
前妻逝世，这个男人携小三和小三的孩子往海外一躲，仿佛就能躲过国内的一切纷纷扰扰。只能让留在国内、还要点脸的大哥帮他稍微收拾一下烂摊子，好歹在颍城世交圈里，给钟家留点名声。
钟离暖一到钟家，她大伯就给了她一张自由支配的卡。每个月，这张卡上都会打入上万元的赡养费。对于还是学生的她来说，已经是非常绰绰有余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待遇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所以平日里一方面积攒部分个人积蓄，另一方面则每隔一段时间给外婆接济一回。
“哪怕不够给您换豪宅，但至少能让您过得轻松一些呢。”钟离暖勉强玩笑道，“外婆，您可不能累了自己，苦了自己。您要健健康康的，不然以后我受了欺负，还有谁会真心护着我呢？”
这番话里不知哪点戳到了老太太，她终于不再顽固推辞。心想，也对，就当给阿暖将来嫁人攒嫁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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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好了外婆，钟离暖轻掩上房门，准备也收拾洗漱一番就寝了。才迈出一步，就听到浴室门开的响动，一抬眼，对上了宋璟辰局促紧张的目光。
漂亮精致的小少年，穿着她那蓝色小碎花睡衣，洗得白里透红的脸颊，黑亮水润的眼睛，睫毛颤啊颤的，更像个好欺负的小女生了。
许是才与外婆谈了个凝重的话题，此刻眼见的画面又如此喜感，两者反差的冲击太大，令她心中那份隐隐压抑着的忧思只得败退角落，钟离暖竟然奇迹般地感觉到一阵好笑。
随即，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宋璟辰还来不及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就毫无预警地窥见钟离暖彻底展颜欢笑的模样。他觉得她此刻笑着的模样很好看，很想再多看几眼，这种渴望的念头甚至压过了他身为一个小小男子汉、自尊被挑战的恼羞成怒。
宋璟辰：“……你给的衣服太长了。”衣袖子和裤脚都被他叠了两叠。
他试图通过一本正经地讲点什么缓过这份尴尬的样子，更让钟离暖觉得好笑。不过好在她素来稳重沉静的秉性及时发挥了作用，冲着宋璟辰点了点头，说道：“你将就一下吧。过来，我给你拿吹风机，把头发吹干才能睡觉，知道吗”
……
夜色渐深，冬末的寒气浸透了紧闭的窗户，室内传来一阵阵吹风机的嗡嗡声，温暖的水汽沿着窗户的边缘勾勒出一片斑驳的白雾。
钟离暖坐在一旁看着宋璟辰一板一眼地将头发吹干，又黑又软的短发再度呈现出微微的卷曲，她忽地就想起小时候在楼下便利店里养着的混血黑色小泰迪的软毛……唔，不知道手感是不是也是那么相似。
宋璟辰偶尔会偷瞟过来一眼，看得出少女是在走神。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感觉眼神中有一丝难以描述的古怪。
不过这不影响他将紧绷的情绪完全放松下来。这里真像他想象中温暖的家啊，看似平淡却温情脉脉的琐事，充满人气的温馨小屋，还有身旁陪伴着的人……真好。
直到入睡前的一刻，他都还在想，虽然和阿暖姐姐才碰面不过三次，但是居然已经熟到可以借宿她家了。十岁的小少年心中有种暗暗的喜悦，他觉得钟离暖又聪明又厉害，遇到她以后就会有好事发生。
如果，今天以后，还能经常跟她见面就好了……宋璟辰怀着自以为是不太切合实际的憧憬，渐渐沉入香甜的睡眠。
……
另一边，钟离暖侧卧在外婆房间的大床上，清醒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投射在空旷的室内，脑海里再度回荡起嘈杂的许多声音——
“……那东西竟然留给她了？”
“是不是疯了！难道当年的婚约，真的是不可告人的那回事？”
“那也太龌龊了……”
“呵，所以这几年，我养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那声音起初只是模糊的窃窃私语，到最后却像是被人按了放大音量的按钮，越来越大声，逐渐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少女闭上了眼睛，有一行水线顺着眼角滑出，途经脸颊的轮廓，最后在冬夜的空气中彻底冰冷，顺着脖颈隐没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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