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针》淡且独

10、吵架

　　回去的路上，林路和方铮并着骑着自行车，热浪一波一波的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方铮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将衣服撩了起来，嘴里还在抱怨：“真他妈热啊！”

　　林路扭头去看他，差点被一片白皙的皮肤闪了眼，他立刻把目光甩开了：“我今天捞了个飞来横祸的班干部。”

　　“啊？什么班干部？”方铮看着他，林路这性格，怎么能适应得了班干部啊？

　　林路苦笑了一下：“纪律委员。”

　　“纪律委员？这么招人恨的班干部你干什么要接啊？”方铮惊得直接吼了出来，“你他妈不知道啊？万一你记个名字惹了哪个傻逼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林路骑着车，心情跟正在被车轮碾压热浪炙烤的地面一样煎熬。

　　他突然就不想这样了。

　　“不会的，”他看着方铮，“我不会的。”

　　“我看你他妈合着就是把整个七大洲四大洋的水都灌脑袋里了吧！”方铮还是吼他，“傻逼了吧！”

　　林路从今天早上就一直攒着压着的那股火被他这通吼直接给点炸了，炸得他理智全无：“我傻逼？你他妈多能耐啊！你怎么不今天也跟着方桉去网吧打游戏呢？你跟我在这闯死啊！”

　　方铮也被气懵了：“你想我去是吧？好啊！要他妈不是为了和你一块儿回家你当我不想去啊！”他说完，也没理林路的反应，方向一拐，直接踩上另一条路，头也不回的骑走了。

　　骑得飞快。

　　林路停在原地，手捏着车把，梦里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包围着他，他低着头，粗重的喘息着。

　　很久之后，他才抬起来，面无表情的骑车回了家。

　　极速二楼，方桉和刘振正杀怪杀得热火朝天了，突然就听到一声沉重的踹门声，吓得他俩手一抖，屏幕上“你已死亡”四个大字闪亮登场。

　　“我.操！谁啊！”方桉抬起头骂了一句，“……方桉，怎么是你？”

　　“就是我。”方铮沉着脸走过来，把书包往一个桌子上一甩，在方桉旁边坐了一下。

　　“你不是回去了吗？”刘振侧过头问。

　　“回屁！”方铮啧了啧，“我回去就是犯贱！”

　　方桉算是看明白了，他说：“怎么？你俩吵架了？打起来没？……你舍得打他不？”

　　“你他妈再多说一句我现在打的就是你！”方铮点开游戏，闭了闭眼镜，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了不少，“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打游戏吧。”

　　本来已经打算发作的方桉被他这偃旗息鼓的状态都整无语了，他扭过头，看着屏幕，决定不和这个表弟计较。

　　夜幕降临，方铮终于在游戏中厮杀了个痛快，将心里那些不爽和憋屈都发泄在了游戏中，他偏过头看同样已经玩了个爽的方桉，问：“走了？”

　　“嗯。”方桉看一眼时间之后，关掉了电脑，“这都快八点了啊！我妈估计得问我怎么回的这么晚。”

　　都八点了啊！方铮觉得挺奇怪的，自己居然没有太过惊讶和害怕，要是换作平常，八点还没回家，他肯定会提心吊胆的担心回去的时候老妈会拎着竹条子在门口候着他。

　　真是被林路气得连担心都顾不上了！

　　“诶，”刘振看他们俩都要走了，自己还想接着玩呢，便想拉住人，“你们就回去了，也才八点啊！我十一点回去我妈都不会管我呢！”

　　“那是你，”方铮无动于衷，“我不行。”

　　“我也是啊！”方桉就见不得方铮这副拽得不得了的样子，总感觉他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被人揍的，于是他打着圆场，“我们俩妈都特凶，抽起人来欻欻的那种！真玩不了！”

　　刘振乐了，他把电脑关了，站起来说：“那行吧，我也不玩了，一块儿走吧！”

　　电视里面在放着快意恩仇的江湖武侠剧，林路盘腿坐在沙发上，旁边大风扇哗哗的吹着，他眼睛盯着屏幕，看了两小时了，但连电视里男女主角是谁都没记着。

　　爷爷已经去睡了，林路刚刚借着出去散两圈步的由头从方铮家无意的路过，从一楼摆自行车的地方的空无一物中看出了方铮他妈的居然还没回来。

　　他突然就有点担心了，方铮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不像方桉那样一点就炸，但也差不离。自己下午的那一通吼，林路想都不要想就知道方铮没回家的原因肯定是去网吧打游戏去了。

　　林路换了个姿势，把腿架在了茶几上，手枕在脖子下面，他闭着眼睛，感觉自己此时的状态就是坐立难安。

　　电视声音并没有开多大，因为林路怕吵到爷爷睡觉了，所以他很及时的凭借自己敏锐的听觉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女人尖锐的训斥声。

　　林路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他站起来把电视关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又突然觉得自己这种做法简直好笑，便真的勾着嘴角笑了出来。

　　第二天，方铮起得很早，他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户面前把窗帘拉开了，夏天早上亮得很早，即便是还很早的现在，外面也已经光亮了起来。

　　方铮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僵硬的脖子，想活动一下手脚的时候，因为牵连到后背的肌肤疼得没忍住叫了一声。

　　昨天晚上回来他简直是意料之中的挨了老妈的一顿毫不留情的竹笋炒肉，他没觉得委屈，他这个人性格实在是太别扭了，打个简单的比方，他每次没考好的时候都会内疚，因为没考好而挨打挨骂的时候也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因为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了，该罚。

　　但他别扭就别扭在，无论当时他有多内疚，认错的心有多真诚，事后他还是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再去犯那个错。

　　就像现在，哪怕身上的疼痛还提醒着他“你再敢那么晚回家就完蛋了”，他心里却还是在盘算着不然今天放学也去网吧打游戏吧。

　　简直是贱！方铮叹了口气，决定去洗脸刷牙。就在他转身准备从卧室走出去的时候，余光从窗户外面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拉开窗户把头探了出去，在清晨还算凉爽的空气中低头跑着步的，居然是林路。

　　这人不是从来都不喜欢运动的吗？

　　不是一跑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吗？

　　不是号称宁可抄课文也不想去操场跑一圈的吗？

　　逗呢！

　　现在居然在跑步。

　　方铮很想叫住他，问他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可张了口才猛然想起他俩昨天刚吵了架。

　　从小到大两人没少小打小闹过，不过都是闹着玩的，像昨天一样那么认真的吼对方还真没有过，方铮一时迷茫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去道个歉求个和。

　　可别扭的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不过是关心林路而已，林路还好心当成驴肝肺，是林路错了。

　　这么一想，方铮立刻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错，形象依然光辉伟岸，而且绝对不会向错误势力低头。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么想着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吃完早饭后，方铮和方桉并肩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林路的车也骑了过来，就在方铮胸有成竹的等着他来和好的时候，林路看都没看他一眼，飞快的蹬着踏板就消失在了方铮的视线里。

　　方铮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我操！”方铮张口就骂了一句。

　　“怎么？”方桉笑他，“真吵架了？真难得他还能和你吵架啊？你看我就说过他傲得很呢，这不就看都不看你就走了吗？”

　　“就你话多！”方铮吼他，“我他妈又不是瞎我看不到啊！”

　　方桉指着他：“方铮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迟早要和你打一架。”

　　“那你来啊！”方铮把车骑远了，回头看着他挑衅道。

　　“你等着！”方桉踩着自行车追了上去。

　　林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他骑得很快，因为他一慢下来敏锐的听力就能捕捉到方铮和方桉的打闹声，真是第一次觉得听力太好了也是个祸害。

　　到学校后，林路把车停好了之后，抓着书包就跑上教学楼了。

　　班上人来得都来得差不多了，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似的，林路从书包里抽出书本，想静下心来背一会儿书都不行。

　　来个人管管啊！纪律委员是死的吗？林路在心里骂了一句，过了两秒之后才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哦，纪律委员就是他自己。

　　林路看着班上几堆凑成小团体聊天的同学，他在心里给自己鼓气，竟然决定不想再这样没用下去，那就要拿出实力来证明。

　　“安静！”林路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句。

　　全部寂静了一秒，也就那一秒。

　　“这人谁啊？”大家反应过来之后有人问了一句。

　　“纪律委员啊！”另一个人回答，“昨天你不在不知道。”

　　又有一个人接了话茬，嘲笑的说：“而且我们这个纪律委员还是个结巴！你看，他吼了那两个字之后不就说不出话来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班上爆发出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

　　林路什么话也没说，他直接冲了出去，对着背对着他和另一个人笑得最欢的那个嘲笑他的男生的背直接踹了一脚，那个男生没防备，瘦得和跟麦秆子一样的身体猛地就往前栽了下去。

　　课桌座椅发出一阵稀拉声。

　　“靠！”那男生捂着被磕着了的额头，反过身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林路，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着拳头朝林路扑了过来。

　　林路从小到大没打过架，但从来没少挨过打，怎么能在无法逃避的挨打中将自身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少，他再熟悉不过。

　　于是，在那男生扑过来的同时，他很迅速的往旁边闪开了。

　　那人应该也是个没打过架的，直愣愣的扑空了，还摔了一脚。

　　“操！林路你他妈找死是吧！”那人粗着嗓子骂着爬了起来，指着林路说，“你凭什么打人！”

　　看够了热闹的班长终于在全班同学的互相讨论当中出面了，班长是个看着挺老实的架着一副眼睛的男生，他站在林路和那男生之中，伸出手把两人隔开了，劝道：“算了，都别吵了，这才开学第二天你俩就想因为吵个架请家长？”

　　那男生还是指着林路骂：“是他先他妈的动手的！”

　　林路没说话，冷笑了一声。

　　“操！你他妈还笑！”那男生忍不住了，想甩开班长直接去揍林路，班长关键时刻还是起来作用的，旁边也有人冲了上来，拼命帮忙拦着那男生，班长在那男生一片生殖器官的问候中大声的和林路商量：“不然你就道个歉？毕竟是你先动手的。”

　　林路仍旧没说话，他在大家热切的注视中慢慢的走向了讲台，然后拿起教棍在讲台上狠狠的拍了一下，全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林路小声的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用每个人都能听到的毋庸置疑的声音说：“对！我，是结巴，又，又怎么了？有谁，规定，结巴不，不能管，管人了吗！现，现在，我是，纪律委员，你们，谁，谁要是，不服气，尽管来！”

　　这一通雄赳赳气昂昂磕磕绊绊断了好几趟的宣言几乎用尽了林路所有的勇气，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别人嘲笑他而做出如此强势的反击，从小到大他都已经习惯忍受了，但从昨天开始，他就是不想再这样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遭受所有人的嘲笑和质疑？

　　林路说完之后，也没下来，就这么站在台上，不卑不亢的看着他们，像是想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介于可能全部同学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结巴的发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带那骂骂咧咧的男生都一起懵住了。

　　于是林路又说：“我会，好好，当这个班，班干部！”

　　台下还是没人理他。

　　就在林路撑在讲台上的手都有点儿止不住的发颤的时候，一阵掌声从门口传了出来。

　　林路猛地扭过头看向教室门口，年轻而又严厉的班主任举着两只白皙的手为他鼓掌，脸上也带着激励的笑容：“鼓掌啊同学们！我觉得林路同学很有勇气，他值得我们的掌声。”

　　林路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无措的低低的喊了一句：“周老师。”

　　周老师朝他一笑，又看着同学们：“愣着干嘛！鼓掌啊！”

　　全班就想起了一阵响亮的掌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情愿还是在老师的威压下的妥协。

　　林路在一片掌声中快速走回了位置。

　　这一天林路都过得心神不宁的，总觉得上课有很多道逼人的灼灼目光在瞪着他，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自己那嚣张的一番话，势必会引起别人的不满。

　　其实如果是以前，哪怕是反击，哪怕是忍不了，他也不会像今天那样冲动，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心里还攒着对方铮的怒气，他没办法去找方铮发泄，只能四处乱撞的想寻求一个出口。

　　这件事就成了那根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放学的时候，周老师把林路和那个男生都叫进了办公室，公正严明的将两个人都训斥了一顿，才挥挥手放人了！

　　两人出了办公室之后，林路从老师口中的训骂中得知了这个男生叫杨理，他叫住一脸火气的王理，他想了一天，觉得杨理是过分，但自己也过火了，还是应该道个歉，但在杨理不屑的转过头瞪着他的时候，已经到嘴边的一句“早上不好意思了”硬是被他吞回了肚子。

　　最后他说：“以后，注，注意点，别，嘴贱。”

　　愣是把杨理气得差点儿没在办公室给他来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