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弥境

1、失忆

　　“病人的身体情况现在比较稳定，但是精神状况现在不太适合交流……”
　　“听她母亲说是失忆了吗？”其中一位警官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从病人现在的状况看是失忆了”
　　“大约什么时间能好，我的意思是说她这种失忆是短暂性的还是长期脑部损伤之类的，额，我也说不大好，我想您懂我的意思”
　　“嗯，我明白，但是现在这个还不好说，失忆可以是剧烈外部创伤导致的机能上的失忆，这个你们也知道病人有头部创伤，当然，也可以是强烈的刺激后导致的心里上选择性失忆，这些原因病人都具备，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医学上无法给出论断”

　　七月流火，盛夏的午后阳光强烈而炙热，闷热的气息蒸腾在空气里，偶尔的风，却只是让人更觉热浪袭袭。902病房的窗外正对着一颗高大茂盛的杨树，树上的知了似乎也在释放自己的燥热，不停的“嗡 嗡 嗡”的叫，没有开空调，只开了一半的窗，还好有那颗大树的遮挡，阳光才没那么赤裸裸的直射屋内，反而在房间里洒下斑驳的树影。病床上的女孩脸色略显苍白，蹙着双眉，闭着双眼，鼻孔张合微快。

　　满眼的黑，伸手不见五指，感官似乎刚刚恢复，好像什么在“嗡嗡”的叫，热，湿热的空气夹杂着发霉的气味，周围都是充满恐惧的喘息声，什么东西从额头流下来了，黏腻而温热，舒窈伸手抹了一把，嘶——钻心的疼，突然，门被踹开，强烈的光线刺入黑暗，让人不自觉的闭眼，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面目，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打开的门仿佛给黑暗打开了一个世界，却不知通往死亡还是生命。房间里略微骚动，“救命”“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救命”“不要杀我”随着一个声音出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舒窈下意识的感到这样不妥，忽然“砰”的一声——
　　倏地睁开双眼，一瞬间的迷茫后，舒窈看见妈妈正将保温桶里的热汤倒出来。
　　“呀，醒啦，这个保温桶哦，赶明儿得换个新的，每次打开都砰一下，每次都是，这东西啊年头长了就是不行，哎，你热不热啊，空调也不开……”看着妈妈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忙活自己的午饭，又去关窗开空调，舒窈的心渐渐的从那个梦里平复下来。
　　“妈你真烦，一来就絮叨我”随手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又拿了遥控器，按开了电视机。
　　杨欣如身形一顿，嘴上却轻斥道“要吃饭了你吃什么苹果啊你，你快点起来啊，别总躺着”边说边进了卫生间，关了门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响，却控制不了身子的颤动。
　　出事以后，原本活泼可爱的女儿一直是呆呆木木的，杨欣如永远忘不了自己在昆明市急救中心看见女儿在病房里直直的看着自己和她爸爸走近却不知所措的表情——陌生而无助。回到南阳以后，依然未见好转，问什么都不知道，问多了就怕的不行，要不就是静静的流泪。自己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儿，看着女儿这样，剜心的疼。只是医生嘱咐过，尽量要用最平常的状态和病人相处，才有利于病人身心的恢复，自己和老舒压着内心的苦，每天像没出事那时候一样说说笑笑，今天是有了效果吗？老天垂怜，天可怜见，又听见那句“妈你真烦，一来就絮叨我”，那是每次去女儿自己的小公寓打扫卫生时女儿常说的，以前一听就生气，和女儿见面就吵，现在听起来却亲切入耳。努力的平复内心的激动，忽然想起要告诉老舒一声，掏出电话刚拨通又赶紧挂断了，想想还是回家说吧，赶紧洗洗手，对着镜子深呼吸几次后，开门出了卫生间。
　　三天后。
　　“你说你着急出什么院啊，再养养”杨欣如一脸不满的收拾女儿的东西。
　　“养什么啊，头不疼眼不花的总让我在医院待个什么劲儿。”
　　“那你也得回我和你爸那边，不许回公寓”
　　“得了吧您，咱俩见面就掐，我爸都不知道帮谁好了，是不是爸”
　　“是，是，好，想去哪去哪”舒江海看着女儿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性子，压抑了近两个月后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哎我说你能不能有点立场，昨晚在家怎么说的，怎么说变就变”
　　“哎呀，哎呀离的也不远，不远，方便。”
　　“还是老爸好，啵，亲一个”舒窈笑颜如花。
　　杨欣如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双眼灿若星辰，笑容艳如朝霞，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失忆没什么不好，就让她彻底忘了，永远不要想起来”这是舒江海在昆明看见舒窈的当天晚上对自己说的，现在想起来，觉得太对了，愿一切就这样吧。
　　“准备好了？”何子枫的声音打破了杨欣如的思绪。
　　“小何回来了啊，好了好了，你看看，好不容易休息还让你过来”
　　“举手之劳，杨阿姨不要总这么客气，那，我去开车，你们十分钟后就下楼吧，这个要拿下去吧”说着拿起了舒窈的行李袋转身就出了病房。
　　“妈，人都出去了，能收收您那慈爱的目光吗”
　　“你这孩子……”

　　“小何，平时都不怎么见到你啊”
　　“人家小何是脑外的主任，哪有时间”舒江海插言道
　　何子枫笑着说“平时加班确实挺多的，所以也不回家了，一般就住医院宿舍了。”
　　“哎，一转眼你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
　　“杨阿姨不老，我觉着阿姨一直都年轻漂亮没怎么变，您看您身材也不错，上次学校老师体检我看您和叔叔的身体素质都很好啊。”
　　“哈哈哈，还是小何说话好听”杨欣如说着使劲从后面扭了一下坐在副驾驶的舒窈。
　　“哎您这可不好哈，一边听着好话一边掐我，您是在暗示我说话不好听吗？”
　　何子枫笑着看了一眼舒窈，还是那样的眉眼盈盈，还是那么欢脱调皮。
　　舒窈的父母和何子枫的母亲都是南阳大学的老师，南阳大学是一个老牌的一本理工主打的学校，但是在当今竞争严峻的时代里，无论是专业还是师资，软环境合适硬件设施都逐渐的落后了，所以虽然名声还可以，但是报考的人却逐渐减少，后来国家扶持老牌高校的时候，将土木专业和列为国家211工程重点项目，舒窈就是毕业于这个学校的土木专业。
　　舒窈和何子枫都住在南阳大学的教职工小区里，何子枫比舒窈大五岁，何子枫从小就特别突出，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一直是小区里孩子们的标杆人物，也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何子枫确实优秀，重点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北大医学院，后来又到美国xx医学院进修，学成归来后拒绝了北上广大医院的邀请，回到南阳市第一医院。
　　周末的城市总是让人觉得拥堵异常，长长的车队，六十秒的红灯，人来人往的各色人群，并没有因为天气的炎热，烈日的炙烤而变少，人们总是想方设法的对抗着大自然的坏脾气，打伞、戴遮阳帽，吃冰淇淋、手持冷饮，来来往往的热情不比太阳的热度逊色。
　　车子缓慢的移动着，左转方向的车辆要等六十秒的红灯，而最后等到的绿灯只持续十秒，每辆车都慢慢的向前移动，耐着性子捱到待转道前几辆的位置。舒窈的父母早就疲惫的睡了过去，舒窈歪着脖子眯着眼睛，看着旁边的车辆停滞一会后突然加速，周而复始。
　　何子枫耐心的开着车，时不时的伸手摸摸空调风，似乎是怕直吹后面的老人，又将温度调到二十四度，睡着了也不会太冷，忽然发现舒窈直立起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远去的黑色老款雅阁“舒窈？舒窈？”
　　“啊？”舒窈回神转过来看着何子枫，表情里却夹杂着说不出的情绪。
　　“怎么了？”何子枫伸手摸了摸舒窈的头。
　　舒窈就木木的看着何子枫的一举一动，感觉到何子枫温热的掌心后下意识的正了身子，“没事，有个人看着眼熟”
　　何子枫疑惑的看了一眼舒窈。
　　“想不起来是谁，呵呵”眯起眼睛，翘起嘴角讨好的对何子枫笑了一下。
　　“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如果对你恢复有帮助的话”
　　“知道啦，何大夫！”
　　何子枫看着前面的绿色信号灯，驶了出去，情不自禁的翘起了嘴角。
　　“冰箱里都放好了你爱吃的菜，自己要是愿意动弹就做点，要不就回来吃，不要总吃外卖，再说一个女孩子总让送外卖，现在那坏人多啊，你说是不是啊小何”“哎你撇什么嘴，让你回家你不回”
　　“好好好好知道啦，保证，向组织保证，向组织敬礼，你们下去吧，何子枫还等着呢”何子枫上来送完行李以后，简单看了一眼舒窈的小卧室，随后便得体的出去了，说怕楼下占着车位不好。
　　舒窈半推半就摇头晃脑的把父母推了出去，门一关，长出一口气。隐约听见了电梯的响声，然后爸妈唠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十一楼足够高了，足够屏蔽了楼下孩子玩闹的声音，老人下棋的声音，邻居打招呼的声音，足够安静了。这是属于自己的天地，属于自己的安静，所以舒窈慢慢的放下了微笑，靠在了沙发上。
　　刚才是谁，是他吗？可是怎么可能？就像出事那天，当时舒窈看见他的一刹那的惊讶，是他吗？看起来像，又那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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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