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和少林的日常》褚铭希

2、年下

　　他从来流连花丛，即使那些自诩了解他之人，也从未见过他独自一人饮酒之时。
　　仿佛，他从来都在灯火辉煌之中，永远都被众人吹捧。
　　明明是个道士，却爱着大红大紫的衣裳，偏生不显艳俗，反倒自成风流。
　　却不知，他也曾是个整日将道法挂在嘴上，一心向道的小道士。

　　那是武当与少林之间，一次普通的拜访。
　　虽说两派关系不差，不像武当与华山那样有世仇。但是，佛道两家在正统方面都有些自己的坚持，于是这拜访中也有些交流切磋之意，尤其是在武当出了他这个难得的好苗子之后。
　　长辈之间的对话，并非他所能插嘴，于是他便被交托给稍年长的少林，好好的参观少林。
　　武当还在襁褓时便被掌门抱回门派抚养，到现在，正是爱玩的年纪，却因天赋异禀，被同门师兄弟们所妒，故而一向独来独往，无人做伴。
　　第一次出门，身边难得有人陪着又十分耐心，因少林藏书甚多，虽不曾远游也知许多趣闻轶事，一个愿听一个愿讲，很快就熟稔起来。

　　自此此次拜访后，武当开始更加认真的学习道法，只为了能一直被掌门师父带去门派拜访，见到少林。
　　冬去春来，几个年头过去了，武当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门派里的师兄弟们有些还了俗成家娶妻，晚上开饭时，也常常聚在一起讨论山下村子里哪个姑娘好看，哪个姑娘身材好。而他却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
　　哪里好看，还是小和尚长的俊俏些。说起来，上次下山采买，偷偷买的酒师兄弟们都说这酒不错，不知何时能和和尚一起喝呢？
　　武当一面扒拉着饭一面想。

　　恰好，今年轮到武当坐庄，少林来访。
　　武当轻而易举的在一堆光头之中找到了他的和尚。
　　日头渐渐西斜，好容易才走完了那一套你来我往的客套，为来访的少林众人接风洗尘完，已是深夜了。
　　仗着自己身手好，武当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少林的住所，轻轻推开虚掩的窗子，这是他们的默契。少林正坐在床沿等着他。
　　“我偷偷买来的好东西，就等与你一同品尝了。”
　　“何物？”少林好奇
　　“美酒。听师兄们说是好物，就一直给你留着了。”武当献宝似的说
　　“我倒从未尝过，可出家人似乎是不能喝的。”
　　“我们并非贪图享乐而饮，只要不被师长发现就成了。走，我们去屋顶，今晚的月光正好。”武当怂恿道。
　　少林挣扎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两人相携至屋顶。
　　一人一坛，有了开头，其他事都在不言中。

　　酒过三巡，武当以臂代枕躺在屋顶，侧头看向少林。
　　微醺的脸连着耳垂微红。看起来就是比那些姑娘好看多了嘛。这样想着，武当感觉口干舌燥，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少林的唇。
　　少林疑惑的眨了眨眼，但并没有动。而武当看着少林的明亮干净的眼睛，轻轻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少林的嘴唇。
　　好软。好像…有些甜。
　　武当突然回过神，讪讪的移开了嘴。

　　“这是何意？”少林迷惑不解
　　“我…”武当一时语塞“这…这是我在山下见到的，表示亲近的方式，只能是最亲近的人才能做。”不知道自己出于怎样的心理，武当第一次对少林撒了谎。
　　“那，对师父也可以？”少林沉思
　　“不行！”武当下意识道“我们这样做了，以后就只可对彼此这样。”
　　“原来是这般，受教了。”少林合掌严肃地对武当说。
　　武当不敢再看向少林的脸，只得低着头道“夜已深，我这便去将酒坛子处理掉，你…早些休息。”
　　“阿弥陀佛，你也是，霜深露重，莫着凉。”少林微微欠身。

　　不敢再留，武当回礼后，就立刻飞身离开处理了酒坛子，回到自己的房内。
　　明明比我年长些许，却仍旧不懂这些事，就像是张白纸。
　　也幸好，幸好他不懂。武当心想
　　这一晚武当做了一整夜，仅有他们两人的

　　美梦。

　　第二天醒来的武当就如同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既羞涩又欣喜，恨不得睁眼就能见到心上人。向来不注重相貌之人，开始连一根头发的弧度都计较不已。

　　因为醉酒，他来到了演武场时，两门派掌门已在闲聊，少林立侍于掌门身旁。
　　武当礼貌的问了好，也站在自家掌门身旁，听着掌门间的互相吹捧。
　　却没想到，这是他二人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对立。

　　比武结束，少林以他们的暗号将武当叫了出来。武当到时，见少林低着头眉目晦明不定。想起昨夜，只当是自己唐突了心上人所致。

　　只听少林一字一句的说，
　　“昨夜之事，只当从未发生过，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也算全了相识多年的情分。”
　　武当一惊，“你若恼我，任你处置便是，为何要绝交！”
　　“我心意已决。阿弥陀佛”

　　他又想起那一日与少林相绝的一幕，或许不该说想起，应当是，从未敢忘。
　　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人哪怕一个衣角。
　　每一次到少林拜访，都只得到一句
　　师叔正在闭关。

　　这一闭关就是十多年。他从一个小道士变成了流连花丛的大侠，也因此丢了掌门之位，人人都说他一个道士，分明不该懂得情爱，可却让姑娘们因他动心，自己冷眼旁观。殊不知，他的情一直在那少林身上，收不回来的心，又怎么给的出。

　　“敢问可是无妄道长？”一个和尚渐渐走近，
　　“这是我师叔西去之时给你留下的信......”
　　武当愣住，接过，展开。

　　【不知君身可安否，那夜月色甚好，君美甚，吾心甚喜之。
　　然，君不日继掌门，不应与吾相亲，平白落人把柄，那日一绝，吾与君心同。】

　　“师叔因情而早逝。”

　　远处灯火通明，咿咿呀呀的歌声缥缈的唱着，不知是喜是悲。
　　冬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