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白鹭少年》饴之

16、16

　　狗狗买好之后，湛依依便决定开车把晏晏送回家。晏晏在弄堂口叫停，和车里的两人一狗挥手道别，一蹦一跳往家里去了。
　　时间刚刚好，正值下午五点半，天际透亮，烧着一片火红绚烂的烟霞，笼罩在这片市井居民区上空。湛依依摇下车窗，吹来几缕惬意的风，宁谧的弄堂里，家家户户冒出袅袅油烟，还有隔得远远也能闻到炒菜的香气。湛依依“哦哟”一声，一派兴趣盎然，偏头问湛青：“晏晏家是哪一户？”
　　湛青淡淡瞥了小姑一眼，指了指窄窄长长的弄堂：“里走左边第二户。”
　　“家里有女主人没？没有吧。”湛依依自问自答。
　　“......”
　　“我觉得我俩眼光不错，看上一家人。”某人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姑，晏老师可能对你没兴趣。”
　　湛依依不以为然：“......他要对我有兴趣倒怪了。”
　　语毕，转而戏虐问他：“那你觉得，晏晏对你有没有兴趣？”
　　湛青微微顿身，缓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覆下来，露出一截过分漂亮的脖颈。他抿唇不言。

　　自家侄子的反应尽数落入她眼里，这小子对自己有什么误解，看起来生得这么好看，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湛依依扬扬眉，无奈一笑：“你对自己真没自信...”
　　湛青抬起眼，闷声：“如果她深入了解我，也许会怕我。”

　　即便，她有好感，他没自信把全部的、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

　　湛依依了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斟酌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青子，答应小姑。不管怎样，不要再抗拒别人的靠近。”

　　他们老湛家都偏爱他，却是早已把他当做一个稳重自持的成年人对待。说到底，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这样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孤立独行惯了，无人敢靠近，他也早早关上了那扇心门。
　　他没有推开晏晏，努力接受她的好意，并且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回馈她的好意。
　　她看到丝微湛青的变化，他在努力对一个小姑娘好。

　　湛依依很开心，在这样的年级里，早熟冷淡的湛青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一个一腔豪言说要照顾他对他好的小姑娘。

　　—

　　吃过晚饭，晏倾之去附近的清河公园打看人下象棋，嘱咐晏晏洗碗。
　　晏晏洗完碗，便爬上楼，回房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当她爬到床上，拉开窗户准备透透气的时候，余光瞥见大门口，昏黄氤氲的路灯下，默默站着一个唇红肤白的清冷少年。少年显得有些踌躇不定，右手手里小心翼翼举着什么东西。

　　妈呀，又是湛青？
　　今天她行了什么运，湛青又是主动打电话又是找上门的。
　　晏晏支着脑袋，透过窗框看楼下的少年，昏黄灯光下那一截冷白优雅的脖颈线条。鲜花绿植的盆栽间，一只误入花丛的白鹭。

　　她凑成脑袋欣赏了好一会儿，湛青也没有发现她。晏晏方才笑吟吟朝楼下一声大喊：“湛湛。”
　　清越透亮的声音自头顶上空传来，湛青抬头，便瞧见二楼窗户边钻出的小脑袋，和一张笑眼明媚的脸。晏晏朝他招了招手：“你怎么来了呀？”

　　晏晏突然脑补，自己好像在绣楼上私会情郎的闺中小姐，小姐朝情郎挥手帕，情郎手执相思红豆汤。
　　神经病，什么跟什么啊？晏晏暗骂自己的脑洞。

　　屁颠屁颠跑下楼，打开大门，湛青举着一个抹茶绿的甜筒，画风诡异的站在门口。
　　“......”

　　晏晏盯着包裹着红色“M”纸巾，尖尖的脆皮蛋卷上面，绿绿的一坨冰淇淋有些融化。她默默吞了吞口水，有些一言难尽：“这、这是...干嘛？”
　　湛青神情稍稍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顺路去麦当劳买的，请你吃？”
　　“......？？”就为了这个？
　　湛青垂下略略尴尬赧然的眼：“是...这样，请你帮个忙。”

　　晏晏跟着湛青走出弄堂，随手取走他手里的甜筒，伸出舌尖小小添了一口。湛青挪开视线，默默松了口气。
　　“嗯！好吃的也！虽然有点融化嘿嘿...其实我下午就想买来着，可惜排队的人太多，就放弃了。”她面露惊喜。
　　说罢，看到弄堂口停的那辆熟悉的车，下午她才刚从上面下来。

　　湛青从车里把那只秋田牵出来，一手拿着一大包狗粮，湛依依拉开车窗，在车里遥喊了一句：“北京家里让我带青子回去，这狗...，哦大白鹅，可以放你家里养几天吗？就过完国庆...”
　　晏晏愣了愣，又窘了一窘，大白鹅太让人出戏了吧...她支支吾吾：“我不晓得我爸同不同意我养宠物——”
　　话未落，湛依依勾唇，扯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放心，我和你爸爸报备过了，他同意了。”像只狐狸。

　　晏晏圆眸轻瞠，嘴巴微张。
　　啊？晏倾之不是下象棋去了吗。

　　然后晏晏便瞧见自己爸爸，从清河公园的方向走过来。他可以称作是气急败坏大步迈向湛依依的悍马前，在车窗前摆着手机，低声呵斥：“这位家长，别拿你生意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不吃这一套。”声音隐着愠意。
　　湛依依嬉皮笑脸：“晏老师，您也别端着人民教师的架子教训我。我又不是您学生。”
　　说完，啪地一声关上车窗。

　　晏晏目瞪口呆。
　　她老爸，单身女教师心里的温儒谦和的绝世居家好男人，多年来炙手可热的结婚人选，也没哪个阿姨一上来就把他气得半死的啊。
　　她显然是想多了，湛青小姑压根看不上她家老爹啊，甚至看起来针锋相对。

　　湛依依带着湛青走后，晏晏牵着大白鹅，默默跟着晏倾之身后往家走。
　　晏倾之突然顿足，回头和她解释：“咱们就养几天，你理解老爸一下。不然国庆后去上班，你就会听到你爸在十八中自挂东南枝的消息。”
　　晏晏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湛青的小姑好恐怖。

　　—

　　国庆七天长假过后，七号晚上，晏晏去学校上晚自习。
　　湛青回来了，可是他旁边的位置空着，林文静不在。
　　一直到第二天正式上课，林文静也不在。正是班头刘昱虹的物理课，刘昱虹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林文静生病请假了，明天就来了。再无多言。

　　第一节课下。
　　晏晏拿着水杯去教室最后面的饮水机打水，后门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女孩，那女孩一屁股坐在挨着后门的桌子上，问后排的几个男生：“湛青在不在？”
　　“哟，稀客啊。芫姐来我们班干什么啊？”孙奥笑嘻嘻，回头环视一周：“湛青没在，嘘嘘去了吧。”

　　孟芫偏了偏头，余光就瞥见饮水机前，弯腰默默打水的学生妹妹头，她跳下桌，朝晏晏的背轻轻一拍：“好久不见呐，晏晏学妹。”
　　背后的突然袭击，吓得晏晏够呛，她直起腰，水杯溅出几滴水，打湿手背。她惊魂未定：“孟、孟芫...学姐你吓死我了！”
　　孟芫凑近她，似笑非笑问：“问你个事儿呗？你晓得湛青现在住哪儿不？”

　　嗳？问这个干什么啊。
　　晏晏捏紧水杯，一脸警惕地盯着她，缓缓摇头。“你是他姐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住在哪儿。”

　　“行呗。”
　　孟芫没在多纠缠她，她看了一眼在一边看热闹的孙奥，随口说：“你以后不要瞎逞强，强出头没好果子吃...做什么都是一头热。”
　　孙奥摸了摸耳朵，嬉皮笑脸：“是是是！芫姐说的是！”

　　和孙奥聊了两句孟芫便走了，晏晏打好水回到座位上，正巧彭冠林湛青回了教室。
　　彭冠林死皮赖脸拉着湛青去上厕所，路上嘴巴就没个把关：“男人之间的这千古之谜，我终于给破了。湛青你果然没让大家失望，嗯，尺寸不错，很大。”
　　湛青回头，表情冷漠，盯着他：“你最好把你手机里的黄色小说删掉。”
　　彭冠林操了一声，“什么叫黄色小说，明明是修真小说好吗，人家只是双修好吗！妈的，你怎么知道我看小说的哦，你是不是偷窥我好久了！”

　　话刚落，一低头，就见端着水杯，神情一言难尽的晏晏，站在过道里，一动不动。
　　她反应过来，埋下血气上涌憋得通红的脸，飞速蹿进自己的位置，坐得端端正正。

　　刚刚的男生之间的荤话她全听到了！！
　　彭冠林这个老变态，干嘛带坏她家纯洁的仙子！！可恶！！！
　　话说回来，唔，真的很大吗？

　　“......”
　　晏晏拧开水杯，手有些抖，哆哆嗦嗦喝了一口。
　　停！你在想什么呢？！

　　湛青坐回位子上，他垂眼，黑亮的碎发刘海耷拉下来，他单手捂住了一只眼。
　　牙关紧绷，耳根泛红。第一次有打人的冲动。

　　彭冠林还没坐稳，晏晏突然又站起身，她走过来，拿起书朝彭冠林的肩膀就是一下，她瞪向彭冠林，气嘟嘟斥责：“死变态！你再敢带坏我们家湛青试试！”
　　周曼不明所以：“发生了啥哟？”
　　晏晏顺口答，低声咕哝：“没啥，彭冠林小唧唧。”

　　“？”
　　“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莫？”
　　晏晏僵硬，顿住：“......”

　　连忙看向前排少年的背影，毫无动静，应该没有听到什么。
　　她松了口气。

　　身后的女孩走后，回到自己位置。
　　湛青的唇际不禁上扬，弯成一条悦然的弧度。他垂着头，半捂着眼，浑身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