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渣男幸福指南》荀香九

32、回到绥吉I

　　刘志驽刚刚从机场集散口出来，就看到侯泰强背着手站在接机的隔离带后面。尽管周围有不少人伸着头等待自己的亲友，但在刘志驽的眼中，强叔是万绿丛中一点血红色，每次看见都打哆嗦。

　　侯泰强是刘老板的副手，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个子不高，身材也不是普遍意义的健壮，而是场子少见的儒雅。而他身边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一看见他就疯狂挥手，不是堂妹诺诺又是谁？

　　侯泰强也一眼注意到了刘志驽，顿时冷下一张脸，等刘志驽微带愧疚地走到面前，抬头扫了一眼，转身离开。刘志驽匆忙从隔离带尽头转出来，拉着行李箱，紧跟其后，没话找话地说：“强叔，麻烦你来接我啊。”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的。”侯泰强不咸不淡地说。

　　刘志驽嘿嘿一笑，说：“诺诺也来啦？”

　　“来呗。”诺诺说，“周末在学校呆着太累了，跟强叔出来散心。”

　　侯泰强始终走在他们前面，以刘志驽对侯泰强的理解，绝对是被诺诺烦死了。他追上两步，问：“我爸呢？”

　　侯泰强头都不回地说：“在大棚。”

　　这是个不妙的信息。刘老板宁愿在大棚给果树喷农药也不愿意过来接他。刘志驽朝诺诺看了一眼，她也笑微微地回了个眼神。现在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个个鬼精。刘志驽硬着头皮跟在侯泰强背后，想了半天，又问：“场子咋样了？这么急着让我回来？”

　　侯泰强总算稍微停下脚步，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最近见过庞盛捷吗？”

　　刘志驽惊讶地暂停了脚步。得有两三年没联系了，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以为小白胖早就离开绥吉，到外地去打工了。这么说，他还在？

　　“挺长时间没见的了……最近他回来了？”

　　“一直都在。”侯泰强不耐烦地说，“看见他，你跟我说一声。”

　　“找他？”刘志驽跟着侯泰强背后，“强叔，你说工商一直抓咱们，是因为他？”

　　“现在还不能这么断定。”侯泰强简单地说，“你遇到他的时候，告诉我。说到底，星海是你的，你不能总在外地不回来。”

　　刘志驽不吭声了。他心里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之前在外地呆更长时间的也有，却不像这次，三番两次地打电话来催。工商那边能有什么急事，必须他亲自回来应付，还不是强叔怀揣着私心，非得让他回来。

　　具体什么事儿虽不知道，但强叔和小白胖是真过不去，这一点他是看出来了。当年就是侯泰强把小白胖从场子里赶走的，连知会都没一声。也没说看在他面子上好聚好散，手段之雷霆万钧，实在有点令人心冷。当然，没发现小白胖消失，他也有一定责任。当时他被白晓妮闹着结婚，头晕脑胀；周围朋友又一团一团的，用刘适择的话说，全是狐朋狗友，一个大活人丢了愣是没人发现，还是白晓妮旁敲侧击提点，他才发现小白胖有一阵子没冒头了。再一联系，竟然人间蒸发。

　　那时候可不比现在，普通人根本买不起手机，一个人说不见就是不见了。一点办法都没。不是他不关心小白胖，场子里来来去去，有些人忽然不见实在太正常。只能说小白胖走都不打一个招呼不太地道。刘志驽当时没往心里去，后来才知道是强叔撵走的，撵走了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去质问侯泰强。

　　当时侯泰强为什么撵小白胖，他并不是很清楚。场子里的老大说撵谁，那就是撵谁，不管小白胖是惹了侯泰强的眼，还是犯了原则性错误，都是侯泰强一句话的事。现在叫他留意着小白胖的消息，也是他一句话的事，显然也不是在尊重他星海老大的地位，只不过当家的是他刘志驽，侯泰强不方便越俎代庖。

　　他只是在脑子里盘算，不说话，侯泰强也不说话，不知不觉走到了机场的停车场，刘志驽抬眼一看，又是路虎。这辆车买得好，成了全家的公共坐骑。

　　路虎倒不介意，沉稳地停在车位里，恍惚间有种时光逆流的幻觉。仿佛哥哥还在后面，踩着机场永远扫不干净的雪，像代言某个大衣品牌的男模特，骄傲而冷淡地低垂着睫毛。雪花落在他的围巾上，鼻尖冻得通红。

　　哥哥是那么漂亮文雅，面对他却那么冷淡无情。刘志驽想不明白他比余澄霜差在哪。诚然他们的外表不是一个类型的，但脾气秉性，知根知底，他完全不比余澄霜差。哥哥那么高学历高收入，完全没道理和那种玩咖在一起浪迹。要说玩，又有哪个人比得上他？为什么不跟他玩，要跟余澄霜玩？

　　侯泰强看刘志驽盯着车发呆，问他：“咋的，这车给你脸子看了？”

　　诺诺嘿嘿嘿地笑了，没说什么，刘志驽却觉得诺诺是唯一清楚发生什么事的人。他赶快把行李放到后面，爬到副驾驶上，把安全带拉成一条黑色的哈达。侯泰强也上了驾驶座，冷冷地看着他。

　　刘志驽祭出每逢混乱时必有的嬉皮笑脸，说：“强叔，你这么瞅我干啥，整得我怪紧张的。”

　　侯泰强长长叹了口气，发动车子，说：“你岁数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听出他话中有话，刘志驽短暂抉择后选择继续装傻。

　　“一直哪样了？一直傻呗？强叔，我还行吧，总得给孩子一个成长的空间呐。”

　　侯泰强斜瞟他一眼，跟着前面的车慢慢拐出去，说：“你还孩子呢？二十三的孩子？”

　　诺诺在后排放声大笑，刘志驽愤怒地瞧她一眼，见她专心盯着手机，左手像抚摸着真爱宝贝一样轻轻滑着屏幕，装得还挺像样，决定不理睬她。侯泰强接着说：“让你好好对待小黄，活着好好对待白晓妮，你做到哪个了？”

　　一阵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来。刘志驽挠一下鼻子，说：“这俩人又咋了，多少人排队抢着好好对待，还用得着我好好对待吗？”

　　“别嬉皮笑脸的！”侯泰强突然提高了声音。

　　刘志驽心头抖了一抖，笑容缓缓消失。

　　他知道了。

　　一定是他知道了。

　　强叔的消息怎么可能这么灵通？

　　侯泰强放平声音，说：“小黄跟白晓妮为什么打起来了？”

　　刘志驽迅速想过所有潜在的告密者，猜测侯泰强究竟是从哪个渠道知道的消息。那个人究竟怎么说的，从什么角度说的，他说这件事，究竟想干什么？

　　“嗯？哦，是有这么回事，不知道究竟咋整的。我把小黄送医院了，没啥事，缝针了。看着活蹦乱跳的。强叔，你咋知道她俩打起来了？”

　　侯泰强扫了他一眼，像是看一个后天痴呆：“抖音。”

　　这次刘志驽真正地大吃一惊。一是没想到侯泰强居然看抖音，二是没想到白晓妮居然在抖音上直播自己捅别人。他急忙掏出手机，点进白晓妮的页面，只看到她一个月前发布的骚猫舞，没看到这条新发布。

　　侯泰强扫了一眼手机屏幕，说：“是黄丫头的，不是她。”

　　没想到高学历的姑娘也用抖音。黄如琪在刘志驽心里隐约下了一个档次。他从白晓妮的关注找过去，果然看到了黄如琪。她发了一条躺在病床上的抖音，经过滤镜的脸有点像外星人，反而没有本人活泼动人。

　　“躺在病房的第二间，我以为我从来不会进医院，没想到我也有被情敌刺伤的那一天~手臂的伤口，痛不过我的心口……”

　　“你回家慢慢看吧。”侯泰强说，“小黄没报警，算是对得起你。你可真行，让你好好照顾人家，你给照顾到医院去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讲讲。”

　　刘志驽收起手机，说：“没啥好讲的。俩神经病干起来了，我还能讲啥。”

　　诺诺呵呵冷笑一声，说：”强叔，你看二哥多牛，考上名校的都神经病了，那我算啥啊？“

　　侯泰强犀利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把刘志驽的心事都挖出来。车子一转弯，前方豁然开朗，他们从停车场出来，直接上了高速，东北的夏天到了，高速两边垂柳依依，树叶碧绿，天空湛蓝。

　　侯泰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难得露出一点疲惫：“刘志驽啊刘志驽。你们这些小年轻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我叫你好好对她们，你能听吗？你也在上海，怎么没拦着她？这事儿要是没有你掺和，给她天大个胆子她也做不出来。黄家丫头什么背景你不知道？怎么还能让白晓妮把她捅伤了呢？”

　　事情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去了，又渐渐将期望中的止损线抛在后面。那天晚上刘志驽赶到现场，并没能第一时间找到黄如琪。他又拨通了她的电话，顺着手机铃声，看到靠在两栋建筑中间的她，一条腿蜷在胸前，脚上的高跟鞋不翼而飞，另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平伸在地，脸色苍白如纸，裙子被染成夜色般漆黑。

　　她紧闭着眼睛，手机在她身边无望地响着。刘志驽还以为她失去了意识，想晃晃她。手碰到黄如琪肩膀的一刻，她猛地睁开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的脸，似乎能烧透他的眼睛。

　　“是白晓妮。”她口齿清晰地说。

　　刘志驽点头，说：“好，我知道了，现在我要送你去医院，你能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吗？”

　　黄如琪刚刚抬起手，痛得皱了一下眉头，说：“叫救护车吧。”

　　刘志驽这才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太久没混场子，对血腥场面的耐受已然降低。他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说：“你挺坚强啊，这都没死。厉害。”

　　黄如琪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说：“死不了。你放心吧。就是疼。不过现在也没那么疼了。刘志驽，如果我死了，你就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刘志驽后背吓得一抖，说：“我给你叫救护车，你可别变鬼跟着我。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行。”

　　黄如琪微微一笑。刘志驽打了120急救电话。他猜上海的救护车肯定‘召之即来’，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短暂平静里，刘志驽解下黄如琪的装饰丝巾腰带，扎在她上臂止血。这时他才发现黄如琪的伤口已经不太流血了。

　　黄如琪看着他忙乎，忽然说：“刘志驽，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你和这件事有关。是不是你让她来捅我的？”

　　刘志驽不敢看她，只短暂地一摇头。黄如琪发出几声冷笑，中间夹杂着痛苦的吸气声。

　　“不可能。”

　　“真的。”刘志驽说。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是很准的。”黄如琪冷静地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如果她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怎么可能对我这样？你到底跟她说我什么了？你看着我，刘志驽，你怕什么，爱上我也很正常，我是你女神，你难道不爱你女神？”

　　刘志驽终于转过头：“女神。那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吗？”

　　对着黄如琪挑起来的眉毛，他镇定地说：“你不要报警。白晓妮流产了。就是前几天。如果把她抓到看守所里，她可能就活不成了。”

　　黄如琪盯着他，脸色煞白，眉毛渐渐皱成一个川，刘志驽不知道是她失血过多，还是受到了惊吓，但此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幸亏刘志驽不需要在沉默中煎熬太久，几分钟后救护车就到了，从车里跳下三个医生护士，把她抬到担架上，再抬进车里。刘志驽跟着跳进车子，看医护人员帮她处理伤口，做些专业抢救的事。黄如琪一直执拗地盯着旁边，拒绝和他目光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