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鹤》筱行

2、懵懂初见时

　　“阿娘，我想去河边玩，就一会儿好不好？”
　　八岁的阿璟昂着头，扯着母亲的裙裾，眼神里满是期待。
　　“马上饭菜就要熟了，你这时辰跑出去做什么？”
　　“但我和伙伴他们早已约好了，，，”
　　阿璟的脸上开始露出难掩的失落。
　　于氏并不是一位蛮横的母亲，对儿子的管教也一直轻松自在，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脾性，平日里根本是足不出户，不是在翻书，就是拿着父亲做给他的破竹笛依窗研究，邻里间不知道的，都以为于家养的是丫头。可这几日，阿璟总是在近晌午的时跑出去，说是与伙伴们约好在河边玩耍。做母亲的难免担心生疑。但是转念一想，孩子能够找到伙伴，多走出去玩玩是不错的。况且孩子父亲就在诺河边不远处的田地里，应该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也不是不好，你愿意多交朋友，母亲也很高兴。只是，在河边一定要多加小心，莫要湿了衣服又惹风寒，你本体弱，又要许久才好……”
　　“知道了，我片刻就回。”
　　伴着极快的脚步，阿璟的回答也很快消失在风中。
　　没有人知道，阿璟去诺河边，是有秘密的。

　　春末的诺河河畔，时有微风拂过，柳条轻搭在河面上，顺着微波漂浮荡漾。那只小小的生灵就在枝条后信步，仿佛在等着阿璟到来。那是一只小鹤。这只小鹤看起来有些呆蠢，翅膀并未发育完全，还粘附着一些杂草和湿泥。在诺河边看到鹤并不是一件过于稀奇的事情，这个小小的山镇气候宜人，每年都能吸引到大批的白鹤从此经停栖息。但是这只小鹤，有些特殊。
　　阿璟曾听祖母说过，鹤是仙人的坐骑，也是充满灵性的，千年为苍，两千年为玄。白鹤是最普通的，但若是见了玄鹤，应当就是仙人的化身了。而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只小鹤，显然已是通体乌黑。那日初次见到，远远望去，阿璟以为看到的是坠下的老鸦，然而走近后，便为小鹤的样子所折服了。这只幼鹤虽是形态蠢笨，却又傻萌可爱，本就孤单一人习惯了的阿璟，仿佛寻到了自己专属的宝物。第二日，他满怀期待再次到来，发现小鹤就在树荫下，眼睛有神地盯着自己来的方向。那一刻，阿璟仿佛寻见了另一个自己，同样孤独，同样对知心的伙伴充满了渴望。于是，自那一日起，他便每日定时来到诺河边这颗老柳之下与小鹤相见。
　　他们或是相对无言，小鹤任凭阿璟抚顺着自己的羽毛，享受得轻眯起眼睛；又或是阿璟讲着自己昨日偷偷挑灯读到的神话故事；阿璟也喜欢带着自己的破竹笛，给这只幼鹤吹奏，而鹤果然极通人性，跟着节韵挥舞着翅膀……
　　每一次，直到听到母亲呼喊的声音，阿璟才会记起时间，与小鹤告别。
　　时间总是轻描淡写地流淌而过，诺河岸边的这座山镇仿佛被遗忘在了静谧的角落里，所有的一切仿佛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不知不觉中，阿璟与小鹤已相伴了三年。三年间，阿璟的伙伴们悉数搬离了山镇，镇子里的草屋瓦房起起落落。不变的是冬去春来，静静流淌的诺河，是在老柳下不用约定便会遇见的一人一鹤。

　　这日，莫名在晌午时刻下起了雨。天空阴沉，却又仿佛在深远处透着光亮，甚是怪异。阿璟一心挂念小鹤，想偷偷出门去。
　　“璟儿，”母亲的声音依旧平静，“今日可不必去了吧？雨着实太大，我有些心慌，你陪陪我可好”
　　阿璟有些慌张，这样的天气，母亲必然不会放行。不知为何，他有些担心起那只黑色的小鹤来。雨如此大，它那样弱小真的没事吗？若是翅膀打湿了，又要如何飞回巢阙呢？它的父母也会像母亲关照自己这样不让它离去吗？
　　可是再多的想法也是无用，他不愿告诉母亲真实的事情，也就只能等到雨过天晴。然而阿璟不知道，这一次失约，竟是一次告别的错过。
　　雨下了整整两个时辰，出门看去，竟有一些老妇人跪在青石板街的街边，嘴中念念有词“老天爷息怒，莫再降如此大雨”，“神灵莫急，归路慢慢走啊”。阿璟不信这些，只是压抑的氛围让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河水已归于平静，柳条上的水滴落下还会激起些许涟漪。光景似往常。只是，那只小鹤不见踪影。一片黑羽粘挂在树根处，似乎是小鹤留下的告别信。阿璟脑袋里一片空白，蹲下拾起那片羽毛，双手将其轻扣在自己心口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阿璟又来过诺河边多次，却再未见过那只通体黑色的小鹤。终归是孩子，伤心过，又重新回到心灵孤寂的状态，时间再久些，也开始了淡忘。但未来的波折，似乎并不想如此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