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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18 终章 ...

  •   回到医院以后,阿河的状况就急转直下,越来越严重,各项指标都显示着,这个人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就连那天回家,也只吃了几口菜。肝腹水,下肢肿胀,颈静脉明显爆张,唇色泛蓝。郑医生告诉沈郁翔,阿河的身体各器官已经衰竭,如果强要再维持也可以,但是比起再次发作痛苦地离世,这样安宁地走会更好一些。“最多一两天。”他说。
      阿河现在随时会死。沈郁翔衣不解带地守在这里,他要在最后的时刻陪着他,尽管阿河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他父母已经到了,叶飒把他们带去了阿河家里,任他们苦苦哀求,硬是没告诉他们阿河在哪个医院。叶飒觉得自己干的真不是人干的事儿,特意通知了人家儿子快要过世了,又硬是不让人家见一面,这真是他自己做的孽。

      这天夜里,沈郁翔和衣睡着病床旁边的沙发上,迷迷糊糊中听到阿河叫他:“翔……”
      他本来睡眠质量特别好,自从阿河生病,就不自觉警醒了许多,马上醒过来看他:“我在呢。不舒服吗?”
      黑暗中,阿河睁着眼睛朝他眨了眨。翔打开灯,看到他面容平静。阿河费力地朝床边挪了挪,说:“上来。”
      翔顺从地坐下。阿河摇摇头:“躺上来。”
      “我身上脏。”
      “没事儿。”
      翔把外衣都脱掉,上床挨着阿河躺着。阿河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顺着摸到衣领里。
      “你瘦了。”
      “我这是精壮。”
      阿河沉默着笑。又过了一阵儿,他说:“我爸妈……”
      “在家呢,叶子照顾他们。”
      “嗯。”
      “你……真的不见见他们吗?”沈郁翔有点犹豫,他不确信阿河的决定是否坚定,还是在呕气。
      阿河没回答,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问:“翔,你爱我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问问。”
      翔叹口气:“我真不知道。爱情可能真的没有理由。”
      “那你再说,你喜欢我什么?”
      “你好看,善良,懂事,聪明……”
      “我没让你在这儿罗列优点。”阿河叹口气:“虽然你说的都对。”
      两人对着微笑了一会儿。
      “我现在的样子还好看吗?”
      “好看。”
      “滚蛋,我还没瞎。你说,如果我爸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怎样?”
      翔没法回答。
      “我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肯定会心疼,肯定会埋怨。可是他们是不是后悔对同性恋的看法,是不是原谅了我,我不确定。我也没原谅他们。如果最终,他们还是不能接受,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有分歧,那么见这一面不过就是加深彼此的怨恨吧?如果他们看到我要死了,才原谅了我,那……该多凄凉。翔,我不想死前还那么复杂地顾虑一番,你明白吗?”
      “……明白。”
      “那你要保证,如果我断气儿之前,我爸妈要来,你千万要顶住。我就靠你了。”阿河捏捏翔的肩膀,委以重任。
      翔握着他微凉发紫的手揉搓:“好,一定完成任务。”
      “谢谢你。”
      “不客气。”
      阿河摇头:“谢谢你……”
      翔有些诧异:“谢我什么?”
      阿河不说话。谢谢你理解我。谢谢你支持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从头到尾。契而不舍地追求我直到我接受,强制我参与到你的生活里,将我们的感情坦诚地告诉你的母亲,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也不放弃我,甚至包括形婚,包括让孩子认下我。谢谢你尊重我最后的任性。谢谢你爱我。
      沈郁翔看阿河半天没说话,将他轻轻揽进怀里,在他耳边不住呢喃着告白,就像他每天都不疲倦做的一样:“我爱你。”

      星期二早上,宝心接到翔的电话,让她带着孩子们过去。
      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潘小姐无言地看着她忙忙乎乎准备打车,叹了口气,自己开车跟着她们一起过来。到了医院,黎嵩跟叶飒都在,还有一对神情委顿面貌凄楚的老夫妇。潘小姐想,这大概是那孩子的父母了。
      沈郁翔堵着门,不顾他们怎么说,都固执地不让他们进去。阿河母亲无助地以手掩面,不住哭泣,断断续续地叫着阿河的名字。潘小姐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推着儿子:“你干什么?你就让他们进去吧!当父母的想看看孩子最后一眼,你凭什么阻挠?”
      沈郁翔丝毫不为所动:“阿河说不见。叔叔阿姨,他不恨你们,只是想平静地走,他为别人着想了一辈子,希望你们最后能成全他。”
      阿河的父母顾不得当着人面,嚎啕大哭起来,潘小姐看得转过身抹眼泪。
      宝心带孩子进病房去看了阿河一分钟。他全身的管子都拔掉了,虽然瘦骨嶙峋,但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怜,只是显得异常疲倦。孩子们被吓到了,宝心把他们领了出去。
      最终,病房里只剩下几个成人和郑医生。沈郁翔握着阿河的手坐在床头,其余的人站在旁边。
      阿河这时候是清醒的,他睁开眼睛看他们。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郑医生问。
      阿河费力地开口:“……抱歉啊,没能给你创造医学奇迹……我这身体,也没什么能捐的了……”
      郑医生后退一步,低头。
      阿河又转向叶飒,埋怨:“让你多事儿,你负责安慰我爸妈……”话没说完,他呼吸急促,看起来很难受。叶飒脸上挂着泪,咧着嘴紧紧憋住哭声,拼命点头。
      又停了一会儿,阿河看着黎嵩:“你也老了,找个好人定下来吧……”黎嵩咬牙朝天翻了个白眼。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却愣是没一句好话。阿河刚转向宝心,还没张口,她就突然后撤几步开门跑了出去。阿河轻笑,独自呢喃:“这个废物,还说要陪我到最后,就知道她受不了……”
      最后,阿河转了转眼珠,定定看了翔好一会儿,吐出三个字:“不许哭……”然后环视一周,微笑着闭上眼睛。翔觉得阿河的手突然沉了下去,他走了。他说不让他哭。于是沈郁翔用力憋住,紧紧攥着阿河的手垂下头去。
      郑医生走上前来准备测试生命体征。
      可是阿河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翔惊讶地抬头,阿河半睁着眼睛朝向他。阿河的瞳孔正在扩散,这表示他的视力正在丧失,实际上他已经看不见了。阿河动着嘴唇,气若游丝,翔赶紧把耳朵附过去。
      阿河最后一句话说完,勾起嘴角,像每次恶作剧后那样露出狡黠的笑容。
      翔愣了半晌,突然笑出来。
      阿河的表情定格了一秒,然后渐渐松弛,□□从他脸上消失。
      悲哀的气氛被他诈死的行径骤然冲淡,连郑医生都吓了一跳,才敢上前试探阿河的生命体征。然后他后退半步,宣告病人已经去世。
      沈郁翔笑着笑着,声音就变了调。
      刚刚阿河拼尽最后的气力说的是:“你他妈……还真不哭啊……”
      他用生命最后一点时间,跟沈郁翔开了今生最后一个玩笑。如果刚才他要是哭了的话,阿河肯定会睁开眼睛说,就知道你不听我的话。他永远有办法对付他,哪怕在生命最后一秒。翔笑着,朝阿河俯下身去,极力压制住眼泪,却发出难以自制悲恸的呜咽。

      宝心坐在门外发呆,又一次生离死别,她又一次选择了逃避。孩子们乖乖坐在她身边,被肃穆的气氛压制住了。郑医生和黎嵩叶飒走了出来,朝他们摇了摇头。宝心知道,阿河走了。此时,阿河的父母终于破门而入,病房里响起痛苦绝望的哭声。
      叶飒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面朝窗户痛哭失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黎嵩拍拍他,自己也不住地擦着眼泪。潘小姐站在门口看着病房里的场景,怅然若失。
      “妈妈,大家为什么都哭了?”安末小声问宝心。
      宝心朝他扭过头去,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阿河爸爸去世了。”
      刚刚七岁的小孩子,对生死的概念已经有了懵懂的理解,不必详细向他们解释,也知道,去世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你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孩子是不能哭的……”安末继续缠着她。
      宝心管孩子的方法就是给他们绝对的自由,从不说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看起来确实挺不经心,但是也很省事。她对他们说过唯一的禁止,就是不许哭。她自己不喜欢哭,也不喜欢哄别人哭,与其说是压抑,不如说是无奈。
      “是的,人不可以轻易哭,不要为了疼痛、挫折而哭,哭不能解决问题。可是……”宝心对孩子说,也是对自己说:“人是可以因为难过、悲伤而哭的,因为这人的感情,没办法解决,所以是可以哭的……”
      “妈妈……”
      “嗯?”
      安末和安初扬起两张稚嫩的小脸问:“阿河爸爸去世了,我们也很悲伤。我们也可以哭吗?”
      宝心意外地看向孩子,为他们真挚的、由衷的悲伤而动容,点了点头。瞬时间,儿童毫不掩饰的哭声融入了大人的悲泣中,充斥着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未曾爱过这个世界,它亦从不曾爱我
      但,还是让我们和平分手吧
      虽然我并没有发现,可我仍然相信
      这个世界上
      有真诚的诺言,殷切的希望不会被欺骗;
      有善良的美德,并非向失败者布置的陷阱。
      我也相信,当有人伤心时,
      真的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地为他而悲伤
      至少有一个,或者两个,几乎就是他们所表现出来那样
      善良不需要名字,幸福也不只是梦想
      ——拜伦

      宝心回到家,独自收拾了个小行李包,拍拍院里的大槐树独自出了远门,她要回一趟娘家。
      宝心有九年没回过家了,自从姜闯去世,她就断了和以前同学朋友的一切联系,只在过年时告诉父母,她结婚了,有了孩子。父母非常生气,也着急,但是她从小太独立,又怎么也不肯说现在的住址,他们也无计可施。这八年,她逢年过节会跟父母和弟弟通个电话报平安,除此之外再无一点联系。
      其实,她的老家并不远,坐半天的大巴,就到了生她养她的那个小小的旅游城市。宝心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里毫无波澜,径直回了家。
      开门的一瞬间,母亲就愣怔着掉下了眼泪,看了宝心好久才颤巍巍地哭着搂上来:“你回来了……”
      “妈……”宝心自己也很难过。
      比起从小到大顽皮的弟弟,她都更让父母在各方面省事,对孩子的放心,最终造成了不亲的感觉。宝心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她逃离家庭有自己的原因。姜闯过世后,她实在无力面对冗杂的葬礼和纷乱的人事,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她知道自己选择的不是一条好路,所以根本不想告诉父母,他们帮不上忙,只能徒增担心。
      母亲慌忙给儿子打电话,又让丈夫下班时稍些菜,都是宝心爱吃的。她在厨房忙乎着,眼睛不住地盯着女儿,生怕她再不见了,慌忙中切到了好几次手指。她想着女儿,骂着她,疼着她,也怨着她。她边哭边笑,边笑边哭。
      半小时后,父亲和弟弟都匆忙赶了回来。父亲老了,激动得哆嗦着嘴唇,最终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弟弟从一个清秀的高中生长成了个壮实的大小伙子,还像个孩子那样围着她跳来跳去。中国人的饭桌文化源远流长,尤其家族聚餐的桌子上,总能化解所有的矛盾。父母都上了年纪,唠唠叨叨停不下话茬,问的大部分是关于宝心婆家、丈夫和孩子。宝心支支吾吾过去,不想说出真相让他们担心,就把手机扔给他们,两个老人看着一对胖乎乎的外孙笑得合不拢嘴,又不时地叹息着。
      在此之前,所有人对宝心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姜闯身边的小跟班。可是一转眼,姜闯去世八年了,宝心结了婚,孩子都这么大了。世事难料。
      吃过饭,宝心帮母亲收拾好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得知弟弟刚买了车,宝心怂恿他带自己出去兜风,父母有点警觉,生怕她又不见了。弟弟倒是很兴奋,高兴地领着她下去了。
      坐惯了沈郁翔的车,就会觉得别人开得都很菜,又慢又笨。宝心对弟弟的车技吐槽了几句,让他停在了中学旁边。中学快放学了,不少车辆等在这里,家长们闲散地站着。
      “姐,你要是想见那孩子,就去他家里看呗。人家又没记恨你。”
      “你不懂。”宝心一句话怼了回去,往校门口张望。
      “我是不懂!就你最别扭,从小就别扭!你看你给我起这个名,宝安,再加上咱家的姓……真是绝了,害得我到现在都找不着对象。”
      “闭嘴!人不行少赖我给你起的名字。当时保安这词还不流行,你这名字挺好的。要是依着爸妈,给你取的名字叫宝命,加上姓更好听!”
      姐弟两人从小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最后大部分实质上都是宝心让了弟弟,在嘴上可总是占上风。
      “……就那个,穿海军条纹的那个,看到了吗?”弟弟突然指着一个刚走出学校的少年说。
      “哦……看到了。”宝心瞬间失神。
      “我去叫他?”
      “别……慢点开,跟着他。”
      “你真是……”弟弟嘟囔着照做了,跟绑票似的。
      那少年是宝心最要好朋友的儿子。她最要好的朋友叫姜阅,是姜闯的妹妹。
      姜阅比哥哥还个性,当年高中没毕业,被个小痞子拐带得未婚生子,跟家里吵了一大架楞生生保住了孩子,非要跟那小子在一起。气得姜闯回来揍了那家伙一顿,但是对妹妹没辙,就由她了。宝心最后一次见这孩子还是刚毕业时跟着姜闯回家订婚,孩子不到五岁,嘴甜,最喜欢舅舅,总是缠着姜闯抱。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个小孩长成了少年,而姜闯早就不在了。
      宝心认识姜闯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是这个年龄。都说外甥像舅舅,但这孩子可能更像他那小痞子父亲,长得很精神,有种痞帅的劲儿。但是,他笑起来的神态,举手投足的样子,又分明有着姜闯的影子。车子慢慢的开,宝心痴痴地看着。
      她回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很多往事,她以为自己忘记的事情,那些对话,那些细节,甚至一个微小的表情,她都丝毫不忘地记得。宝心有点后悔,她好想告诉阿和她错了,她根本没有忘却姜闯的一点一滴,逝去的人不会因为逝去了就被忘怀,她只是为了不过分悲伤,将那些美好的过往像摄影器材一样封存了起来。隐存着并不是被遗忘。
      《阅微草堂笔记》中有一篇故事,叫做人狐恋。狐狸与人类丈夫共度二十余年后,自知缘分将尽,便将身份和缘尽的日子告知,为他择了续娶之人。夫妇不舍缠绵几日后,狐狸提前三天离开了。多年后,她又回来,与丈夫重聚,再续了这三日的缘分。三日之后她离开,他们这一生的情缘已尽,再也不能相见了。
      业缘一日不可减,亦一日不可增。惟迟早则随所遇耳。吾留此三日缘,为再一相会地也。
      当日,宝心执意不肯见姜闯最后一面,是因为她感觉,只要不见他,他们就还有一丝未尽的缘分。她觉得这分别太仓促太突然,而他们至少还应该能再见上一面,好好地道别。
      她一直把这缘分留到了今天。
      宝心让弟弟把车停在路边,目送那少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角。她知道,她跟姜闯之间今生的缘分,至此也就彻底用尽了。弟弟想要说什么,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宝心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假使我又遇见了你 隔着悠长的岁月 我如何致意 以沉默 以眼泪 ——拜伦

      宝心在家过了几天就返回来,到达那栋生活了八年的老洋房的时候,也是傍晚时分。她拍拍大槐树打招呼:“我回来了。”然后抬头看其中一根树枝。当年她住进来的时候,把姜闯的骨灰埋在了这里,养了这棵槐树,把她的结婚戒指挂到了一根树杈上。八年过去,槐树枝繁叶茂,那个戒指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树杈里,外表都不太能看得出痕迹。
      潘小姐在客厅里迎接她:“你回来了?”
      “妈妈。”这几年里,潘小姐是个模范婆婆,也是宝心很好的朋友。
      婆婆犹豫着说:“翔在你房间等你。”
      宝心点点头,放下行李,直接上楼。她在门口深呼吸一口。
      这几年,她一直在质疑自己,为什么她的心里可以同时有两个人呢?为什么她以为自己的爱情已经随着姜闯死去,却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别人呢?这种情感真的是爱吗?
      宝心憎恶自己。所谓爱情不该是坚贞不渝的吗?不该是从一而终的吗?为什么姜闯离开了,她却身不由己地对另一个人产生相似的感情呢?也许这不是爱,只是依赖,或者感激。可是多少个夜晚,她看着夜色中他的侧脸,心中升起无限柔情。她记忆里姜闯的影子渐渐淡却,与翔的身影重合,他们微笑着朝向她,令她犹豫不决。翔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令她不知不觉间魂牵梦绕。他们两个的活生生的孩子。他们的生命有交织,却并不缠绵,宝心的痛苦仍然是痛苦,却由失去姜闯的痛苦转化为不得不压制爱意的痛苦。
      到最后,她不再犹豫了,她承认自己爱着沈郁翔,也知道他不爱她。她要的就是这种不对等的感情,要的就是伤痛。在荒芜寂寞的生活里,痛苦也是安慰,在毫无神采的面孔上,伤痕也成了点缀。
      宝心想敲门,又把哆哆嗦嗦的手放下。她已经知道会是什么结局,可是还是怀抱一丝希望。在他们之间,她是卑微的,而他决定着她的命运。也许最终他能接受她,允许她留下来。也许他可以维持现状。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能一起彻底从头开始,她渴望这样。她觉得自己就想《乱世佳人》中最后,斯嘉丽奔回白瑞德身边急切地告白,她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她爱他,可得到的却是他的拒绝。可是,斯嘉丽在回家时并不知道白瑞德已经不再爱她了,宝心却明明白白地知道,沈郁翔不爱她,但就是不能死心地保留着期待。
      她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关严,向后倚靠在门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朝西的大窗子射进温柔的余晖,笼罩在沈郁翔身上,像一个发着光的轮廓。他坐在宝心喜欢的位置上发呆,听到声音自然地朝门口看过来。宝心向他走去。
      翔突然激灵了一下,茫然开口惊呼:“阿河?”然后看到宝心从黑暗中走出来,又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是你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翔叫她:“宝心,你过来。”
      宝心走到他面前,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把双臂交叠着趴在翔腿上,仰视着他。
      翔的脸好像在几天内老了很多,额前的头发中竟然夹杂着几缕白色。他轻轻用双手捧起宝心的脸端详着,苦笑着说:“以前他们说你像阿河,我总觉得阿河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你看,他刚一走,我就都忘了。”
      宝心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阿河希望我能让你幸福。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一直以来你都爱着我。”沈郁翔站起来,也拉起了宝心,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宝心,谢谢你陪我们度过这么长时间,谢谢你帮我们这么多,谢谢你一直陪着阿河,谢谢你爱我。”他把她紧紧搂住,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真的很像阿河。这表情,这神态,这眼神…… 可是,就算你跟阿河一模一样,我也不爱你。我没爱过你,也不会爱你,所以我能让你幸福的唯一方法,就是放你走。”
      随着他的话,宝心的希望一点一点消失,终于彻底沉沦于黑暗。
      宝心感到心痛欲裂。她再次失去了所有的东西,爱情,孩子,已有的家庭,虽然那本来就是假象,但失去的痛苦仍然让她窒息。她努力保持着微笑回抱住他:“没关系。我愿意。”两人头一次像真正的夫妻那样拥抱着,也是最后一次。

      “你不用那么着急走的。”沈郁翔说,可宝心执意现在就结束。
      她拖着简单的行李走到门口,出门之前,转头朝向沈郁翔:“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翔有点诧异,他想不到最后还会问什么。一般来说,会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可是他已经回答过了。那么,或许是喜欢,如果问翔有没有喜欢过宝心,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翔直视着宝心,等她提问。
      宝心迎着他的脸,坦然问道:“我很好奇,在你跟阿河这么长时间里……你有没有一次在过下面?”
      沈郁翔满脸被噎着的表情,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第一次见面时,她说,姜闯比你帅。最后分别的时候,她说,你有没有在过下面。以玩笑开始的缘分,以玩笑结束。他们的婚姻关系,只不过也是个玩笑。
      宝心看着他那副出乎意料的窘迫样子,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坏笑:“如果你以后爱上一个女人,希望你能做一个好丈夫;如果你以后爱上一个男人,希望你也能做一回好妻子。”
      说完,她带着那副坏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郁翔觉得,她那副神情真是像极了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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