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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雪公主 ...

  •   You still know this kingdom. You can still visit it. But you’d better go there in daylight. Otherwise, you might meet someone, or something, you don\'t expect.

      很久很久以前,国王和王后统治着国家,他们是幸福美满的一对,然而,美满的事情总是有缺憾,王后一直没有孩子。
      她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王后终于怀孕了,很难说到底是哪个方法起了作用。可能在床头悬挂来自东方的玉石,也可能是来自异国宫廷的秘药,也可能是带着祭品的王后在森林里诚挚的祈求。
      但有传言悄悄的说,王后的孩子并不寻常。
      出生那天,整个皇城笼罩在血色的月光里,薄雾从每一个古老的缝隙里钻出,如无形的触角爬满了整个城市。王后在床上辗转哀嚎,凄惨的声音从紧闭的宫墙一直传到外面,像闪电一样划破红色的黑夜。不管国王有多少军队,多少名医,都不能从血泊中拯救她。
      一个黑衣的男人无声无息出现在皇宫门口,面容英俊仿佛传说中的天使。他对守卫说,他能治疗天下所有的疾病。
      守卫一路通报,皇帝邀请他进入皇宫。
      黑衣人说,他是巫医,懂得魔法,治疗的时候,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于是名医、侍女、守卫纷纷回避,铁桶一般包围着寝宫,他才踏着被血染红的地毯,缓缓走进虚掩的宫门。
      王后已经奄奄一息,她的手垂落在床边,鲜血从苍白的手指上滴落,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开出鲜艳的红花。
      黑衣人站在王后的床前,低头看着她,问:“愿意用一个国家来交换一个孩子的,是你吗?”
      王后已经无法做出比眨动睫毛更大的动作。黑衣人微微一笑,从红润的嘴角露出尖锐的犬齿,向她保证:“你会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儿。”
      他在她床前缓缓跪下,帘幕在他身后垂落,金黄的蕾丝和流苏拖在逐渐变大的血泊里。男子再起身时,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他走出寝宫,向外面匍匐的众臣宣布:“王后已经去世了,但你们有了一个公主,她有乌黑如夜空的头发,洁白如雪的皮肤,鲜红如玫瑰的嘴唇。”
      群臣惊惧的看着男子,与他嘴角残存的血痕。
      出于某种古怪的原因,没有人对他的说法提出质疑。也有人说,当场确实有人质疑,但那个人不久后神秘死去。与大臣一起死去的还有为王后整理遗体的侍女,听说她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
      王后的腹部满是钝圆的牙印,好像什么东西从她腹部中一路吞噬血肉而出。

      ***

      国王为这个不祥之女起名叫白雪公主。他拒绝看到自己的女儿。
      白雪公主慢慢长大,活泼可爱,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但不知道这话可不可信,因为白雪公主很少在白天出门。
      听别人说,美丽的公主喜欢麻雀,喜欢小猫,喜欢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大臣为她从全国各地寻求珍稀可爱的宠物,然而没有人再次见到它们。倒是每天早晨,侍女都从她的寝宫里抬出形状可疑的垃圾,从垃圾里散发出的味道令人掩鼻。除了战战兢兢的侍女,没有人愿意靠近那些垃圾。
      国王又娶了一个美丽的王后,每个人都见过这位王后,她漂亮得如同五月的水仙花,清脆的笑声如百灵鸟婉转的鸣唱。没有人不喜欢这位新的王后,他们像爱戴以前那位王后一样爱戴她。
      王后喜欢穿漂亮的裙子,喜欢在反光的地方映照自己的倩影,这是所有美丽的女人共有的,无伤大雅的爱好。
      在举国同庆的节日里,王室成员出席了公开的宴席。
      为了博取公主美丽的微笑,大臣送给公主一只洁白的波斯猫。
      公主非常高兴,伸手要抱过可爱的猫,但猫发出嘶嘶的声音,像刺猬一样,全身的白毛根根竖起,看起来比原先大了一倍。它奋力从大臣手中跳出,朝国王身后狂奔逃走。公主随即追去,和猫一同消失在帷幕后面。
      为了博取王后美丽的微笑,大臣在王后面前掀掉暗红的天鹅绒盖布,露出一面巨大的,镶着宝石的,美丽的镜子。
      王后非常高兴,笑容如玫瑰绽放,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国王拈须微笑。王后说了感谢的话,起身迎接这份礼物,顺便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美丽的影子。
      大臣恭维道:“王后,您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王后看着大臣,又看着自己的倒影,她嫣然一笑,还没说话,国王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真的吗?”
      白雪公主空着手,慢慢从国王身后的帷幔里走出。她漂亮的裙子上粘了不少长长的白毛,但她毫不在意,站在王后旁边,一同看着镜子。
      王后的脸色变了,白雪公主轻声说话,像自言自语,又像重复大臣的恭维。
      “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从大臣的眼中看去,她们两个美得难分彼此,但王后嘴唇打颤,脸色苍白,不如白雪公主气色红润,嘴唇丰盈饱满。
      从王后的眼中看去,镜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

      皇城中有了传言,说皇城里有侍女无故失踪,又有传言,说有人在黑夜里诱拐孩子。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发誓,他曾经在河边找到了失踪孩子的部分肢体。
      从没有人找到完整的孩子,无论是生还是死。当失踪的孩子数目达到了七个,又有了新的传言。
      生活在森林里的猎人也听到了这些传言,他强壮自信,无惧无畏,他是这个国家里最好的猎手。森林里的任何动物,都不能逃脱他的弓箭;他的刀技天下无双。
      为了制服杀死孩子的恶魔,他主动来到了皇宫,受到国王和王后的亲自接见,王后亲手递给他一把银色的尖刀。这把刀的原型是十字架,刀柄上还有基督受难的雕像。
      “一定要刺进她的心脏。”王后低声说。
      在猎人看来,她真的有点不稳重,不仅吓得面无人色,还不断向身后张望,仿佛担心重重帷幔深处会藏着什么东西。
      “刺进她的心脏,再把她的心脏挖出,给我带回来。”国王补充。
      猎人混入白雪公主的骑士团,跟她一起去打猎。白雪公主的马一骑绝尘,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等猎人找到白雪公主已经是傍晚,她下了马,跪在小溪边清洗脸庞和手指。那手指如此苍白,在逐渐黯淡的暮色下仿佛发出微弱的白光。
      猎人向她靠近,白雪公主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
      猎人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他凝视着白雪公主美丽的脸孔,确切的说,是凝视着她丰满红唇中露出的、森白尖锐的牙。
      “你是来杀我的吗?”
      “你是我妈妈派来杀我的吗?”
      美丽的深黑的眼睛凝视着他,猎人感觉自己的意识已消失在那深黑隧道般的目光里,一直到白雪公主苍白的手指贴上他前胸的皮毛外套,他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从水边走到了他面前。
      “我好饿啊。”她红润的嘴唇轻微蠕动着,声音如蚊鸣,如耳语,如林间的清风,“喂饱我,好吗?”
      柔软冰冷的嘴唇贴在了猎人的脖子上,如针刺般微微的痛,接着血液逆行般的热切与痛楚席卷了猎人的全身,她柔软纤细的手臂缓缓抬起,像藤蔓般抱住猎人的躯干。不知道是暮色还是失血,猎人眼前渐渐黑暗,脑海中隐约掠过如神祇降临的白光。
      白雪公主忽然用力把他推开,力道之猛,猎人的脑袋重重撞在树上。疼痛带给他清醒。他捂着脑袋,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的视野里,白雪公主弯着纤细的身体,像是被烫了一样握着右手臂。她咬紧牙关,冷汗布满了美丽的脸庞。
      猎人感到自己身下有一样东西逐渐发热,热到他也无法忍受的地步。
      热量的来源是一把由十字架改成的银刀。
      他勉强滚到一边,怀疑自己的背上已经烫出了阵阵白烟,这个动作给他本就过度失血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损耗,他没力气爬起来刺杀公主,只能躺在原地,看着她跪在地上,痛苦的呼吸着;看她卷起袖子,查看手臂被十字架烫伤的痕迹;看她抬起头,用他从未见过的恐怖眼神凝视着他。
      树林中有马匹狂奔的声音。白雪公主猛然抬头,晶亮的眼睛扫视着林间。白雪公主慢慢站起。摇晃着身子,威胁的指着他,一转身,化作一只黑色的蝙蝠,倏忽消失在森林里。
      猎人还倒在地上,一团混乱的大脑里,唯有饥饿愈发清晰。
      白雪公主的马还栓在树上,高一声低一声的嘶鸣;马的脚下躺着一头死去的野猪,身上还插着皇家的箭矢。那是食物,是精力。猎人挣扎着缓缓爬起,摇晃着,将颤抖的手伸向尚且温热的野猪。

      ***

      食物。
      食物。
      腐败的食物和新鲜的食物。
      公主抬起头。她已经无法维持蝙蝠的形态,那需要太多的体力。她沿着宽阔的皇城街道以人类的姿态蹒跚行走,停在最大的教堂前。教堂里散发温暖好闻的味道,而另一股难闻的味道从她身后几百米的地方传来。
      公主慢慢转过身,坐在教堂门口的石头台阶上,用左手握着右手臂,长长的烫伤斜着烙过她整个小臂,像有一颗心脏在伤口里跳动的疼。
      在等待那东西的间隙里,她撕下裙子上美丽的花边,把手臂包扎起来。
      一样巨大的东西从皇城东部缓缓走来,它手里的棍棒拖在地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曳声。
      白雪公主毫不在意,专心地包扎着手臂。她将最后一点花边整理好,按摩着酸痛的双手。那巨大的东西在她面前停下。
      “你是一个孩子吗?”
      白雪公主抬起脸,黑若夜空的眼里倒映出那东西的形状,它全身缝缝补补,用碎尸拼凑成一个三米高的巨物,每一个器官都来自一个孩童。
      “我喜欢孩子。”那丑陋东西俯瞰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确切的说,是七个孩子的脸孔同时露出笑容。
      “尤其是肝。”
      它举起棍棒,朝白雪公主当头打下。公主轻盈地跳起,落在一边,姿态仿佛一只名贵的白色波斯猫。她张开嘴,露出小小的犬齿,犬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坚硬地抵着柔软的嘴角。
      天狗发出低沉如雷鸣的声音。
      “我要撕碎你。”它宣布,“你太弱了!我本不应该害怕你的气息!我要手臂!我要肝!”
      它伸长手,拦腰握住白雪公主,像捉住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提到三米的高空。白雪公主在天狗的手里疯狂挣扎着,先是以人类的形态踢打,接着变成蝙蝠,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天狗的巨掌,于是她露出了最后的原型。
      黑色的羽毛四散纷飞,利爪嵌进天狗的手臂,锋利的喙撕咬天狗的手掌。她在尖叫,无法被人类听闻的求救声如涟漪般扩散,传向很远的地方。
      天狗腐烂的手臂从肩膀掉下,伤口也是腐烂的,公主的利爪深深扎进了它的胸口,撕下来的肉也是腐烂的。黑色的腥臭的血洒落,如浆糊,如脂膏。
      天狗抓住公主,将她重重摔出去,公主的利爪抓碎了它肩头的缝线,它的手臂和公主一同撞在教堂的大门上,像孢子般纷纷跌落下来。
      天狗全身的缝线开始次第崩裂。公主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它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
      教堂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七双惊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一双温暖的手扶起她,握着她的肩膀,握着她的手臂,公主昏昏沉沉的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最为省力的人类形态。
      “进来吧,我的孩子,进来吧……”
      她睁开眼睛,看着老牧师,又冰冷的凝视大门:“我需要正式的邀请。”
      “我谦卑的邀请您,公主殿下,请您赏光降临我这破旧的教堂……”
      公主看了他一眼,美好的食物味道让她暂且忽略了这个细节,她微微一笑,站起身子,撞伤的右腿一阵阵痛。她跟着老牧师走进了教堂,门在她身后缓慢的合拢,发出沉重的声音。
      眼前豁然开朗,闪闪发亮,是教堂的主厅,点着无数摇曳的蜡烛,巨大的神圣耶稣像矗立在大厅深处,耶稣像前摆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满是果馔。六个身材矮小的人在桌子旁边等待着她。
      公主意识到他们不是身材矮小,而是六个身材尚且没有长大的孩子。她转过眼睛,瞧着身材同样矮小的老牧师。
      在牧师的指引下,公主坐在桌后,背对着耶稣像,面前是铺着洁白亚麻桌布的桌子,银色的餐具闪闪发光。
      其他七个人在她面前坐下,排成一排,恭谨的看着她。
      公主微微一笑,并不动刀叉。新鲜的水果,面包,烤布丁,马铃薯,烤鸡,甘蓝菜,咖啡,葡萄酒,这些食物通通不适合她。
      “您在外面的表现非常勇敢。”老牧师向她举起高脚杯。
      公主微微一笑,看着银色的高脚杯,她手指动了动,最后决定不去测试手指上包的花边厚度。“保护人民是我的职责,说到底,我毕竟是个公主。”
      孩子们倒抽了一口冷气,可能是从没见过衣衫如此褴褛恶臭的公主。但她高傲的扬起下巴,对敢于直视她的孩子回以冰冷而傲慢的皇室眼神。
      “为了今夜的公主,干杯。”老牧师说。
      公主看着他喝葡萄酒,平静的说:“说起来,您准备这些东西,应该花费了不少吧?”
      “并不多……”老牧师谦虚的说。
      “不多是多久呢?”公主说,“是我在外面和天狗搏斗的时候吗?”
      老牧师放下了高脚杯,像举起一把长剑一样举起十字架,拉出进攻的姿势。公主轻蔑地看着他。
      “这就是您报答恩人的方式,或者是您独特的,接待皇室成员的方式?”
      老牧师每一条皱纹都写着顽固。他坚定地看着公主的眼睛:“我效忠真正的王后殿下,真正的皇家贵族。而您呢?击败一个怪物,只能证明您是更强的怪物,并不能证明其他的事情。”
      公主瞪视着他,霍然站起。六个孩子同时站起,一起发力,桌子撞到了公主的身体,她不由自主的摔在椅子上。一个孩子抓住亚麻桌布,猛地扯下,七个人同时转身,沿着宽阔的过道向门外跑去。
      公主一把推开桌子,沉重的桌子带着一道银光飞向他们,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同时她发出一声惊愕而痛苦的尖叫,在满厅熄灭又亮起的烛光里,她的掌心多出了一条宽阔明亮的新鲜灼痕。
      银桌子,银椅子,银餐具。一切都是银质,围绕着她的一切都带着常人感觉不到的高温。
      “为了款待您,我们用了所有体面的餐具。”老牧师退到了门口,还不忘向公主讽刺的鞠躬,“说到底,您是公主啊。”
      公主提起裙子向他们追来,受伤后她的腿已经不如刚才灵便,破损的靴子踩进地上的葡萄酒,每一步都冒起一股高热的白烟。六个小家伙在老牧师的带领下,齐心合力拉下门口的绳索,整个大厅在震动,巨大的耶稣像缓缓倾斜。
      公主转头一看,本就乌黑的眼睛睁得更大,直到看清耶稣圣像上每一条精致细密的银色花纹。
      ***

      “她死了吗?在哪呢?”
      “那里那里!”
      “嘘……”
      公主动了动,抬起头,坍塌的耶稣像将大门震开了一条小缝,凉爽而自由的风吹动着她的指尖。她和摔倒在地的七个矮小而面目可憎的人之间隔着无数耶稣像的碎块,每一条银色的花纹都在她身上烙下鲜红滚烫的花纹。
      公主拼尽最后的力气,化作蝙蝠的形态,从狭窄的门缝一窜而出。
      外面艳阳高照,炽热的阳光照在她洁白的皮肤上,几乎发出烧炙的声音。公主无法再维持蝙蝠的形状,她摔在人群中,就地一滚,化成满身污垢的十六岁少女。教堂门前围着许多人,每个人都在看天狗的痕迹,没人发现身边忽然多了个女孩。
      公主咬紧牙关,沿着食物的味道,缓缓走出人群。她知道皇城北边的集市,集市里新鲜宰杀的动物血在散发浓郁的清香。
      集市比她想象的更加混乱和吵闹,每个摊位前人头攒动,气味浓厚,她被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饥饿感驱使着,面前全部都是食物,但她过于虚弱,无法捕捉那些鲜活的,味道更好吃的人。
      “孩子……”
      她慢慢转身,旁边的摊位上蹲着两个屠夫,朝她友好的微笑,摊位架子上倒挂着一头羊,羊皮剥了一半,羊血散发出的味道几乎让她晕眩。看守摊位的是个老太婆,老太婆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鲜红色不断从那个篮子里滴下来。
      “吃点东西吧,孩子……”
      老太婆从篮子里取出一颗苹果,苍老的手握着鲜红的苹果,慢慢递给她。
      公主一瘸一拐的走向老太婆,接过苹果。鲜红还在不断的滴落着,她馋涎欲滴。她已经好久都没吃过东西。被灼伤的伤口一直在折磨着她。她高热,并且虚弱。
      咬了一口,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这不是苹果,是动物的心。厚厚的肌肉和血块里裹着小小的十字架,十字架卡在她喉咙口。尖端灼烧着她的口腔。
      集市的吵闹盖住了她被噎住的尖叫。老太婆用带血的手摘下斗篷,斗篷下是熟悉的面容。老太婆上前几步,用自己破烂的衣服遮住了倒地挣扎的少女。两个屠夫目不转睛的看着公主,他们手里的切骨刀在阳光下呈现极为明亮的银色。一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消失,老太婆才以皇室的镇定姿态缓缓转身。
      王后注视着公主,脸上呈现奇怪复杂的神情。她想向公主伸出手,又没有充足的勇气,只能轻声说了一句:“到此为止了。我的女儿。”
      王后要亲自用十字架穿透公主的心脏,被假扮成屠夫的骑士阻止了。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在集市上用血腥而诡异的方法处决一名少女,再宣布她为皇室成员,绝对会造成民众的恐慌。
      “找一口玻璃的棺材!”王后宣布,“把她放进去,让阳光洗涤我们的罪恶。”
      公主被放在教堂前,棺材四角钉着基督受难的十字架,明亮的阳光透过清澈的玻璃,照亮了她美丽的脸,如乌木般漆黑的头发,如白雪般洁白的皮肤。
      她一直没有腐烂,闭着眼睛,仿佛在长眠。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美貌,除了传说中那些游荡在黑夜里,以血液为食的不死之身。
      今夜的满月是浅红色。在黑暗中,一个黑衣人裹挟着薄雾,缓缓走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破旧的女人,那女人的身体似乎能透过光亮,由浓厚的,充满硫磺味道的灰雾凝聚而成。
      黑衣男人在棺材旁单膝跪下,抚摸着透明的玻璃。他转头对女人做了几个手势。女人上前,她的手指碰到十字架,立刻具象成型。她用苍白的,充满皱纹的手指,将十字架一个一个的拔下来。
      “能够从死者国度带回死者的神明啊。”黑衣男人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低声的祷告,“起来吧,拉撒路;起来吧,卡桑德拉。”
      咔锵一声轻响,女人将最后一枚耶稣像扔在地上,黑衣男人苍白的手指毫发无伤地触摸着棺材,他掀开棺材,凝视着白雪公主的脸。
      “真爱,或者鲜血,总有一样可以唤醒沉睡的美人。”
      他低头亲吻了白雪公主的嘴唇。
      鲜红的血从他的嘴里滴下,渗入白雪公主的嘴里。白雪公主的喉头轻微的吞咽,她睫毛颤抖,呼吸,咳嗽,慢慢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睛,凝望着黑衣人。
      她张开嘴,被腐蚀的舌尖和黏膜在缓缓生长。她把一块白色如骨架的东西吐到地上,含糊不清的问:“你是谁?”
      “我是一位被世人遗忘已久的王子。”黑衣人说,“我的名字叫德古拉。这位夫人是卡桑德拉。”
      白雪公主转动眼睛,看着木无表情的女人。月光已不能透过女人的身体,她和大街上任何一个人一样,拥有坚实的肉身。
      “红磨坊的女主人,那位用打谷机打死了自己孩子的夫人?可是我听说卡桑德拉已经死了。”
      “确实。”德古拉说。
      白雪公主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无法言喻的信息。她轻轻一笑,问:“我呢,我还没有死吗?”
      “还没。”德古拉平静地回答她,“是时候换一个王朝了。你是新的一代,会长大,会变化更多的形体,可以在阳光下行走;而我是旧的一代。旧的力量总要攀附新力量而行。”
      白雪公主在德古拉的搀扶下坐起,全身的烫伤同时剧烈的扭曲。
      “好疼。”她轻声说。
      “这是朝代更迭时,每个人都会产生的感受。”德古拉温和地说。他转头对着卡桑德拉,“你不需要被邀请,就可以走进教堂。”
      在他们身后几百米的地方,有个散发着难闻味道的东西,手里的棍棒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曳声,缓缓向教堂走来。

      ***

      远方的王子和公主举办了盛大的庆典,每一位皇室成员都接到了邀请函,邀请函是深黑的,上面画着无数缠绕的黯红蔷薇。
      婚礼的地点在每个人都知道却从未踏足的森林里。新郎的名字从没任何人敢宣之于口,而新娘的名字属于一名早已死去的女人。
      国王和王后已经心力憔悴,被国家、乃至皇城里爆发的疾病所困扰,丢失的孩子数目在增加,哭泣的母亲整天在皇城街上嘶喊,那声音让人心神不宁。
      这是宣战,不是邀请。
      他们带领骑士团,穿着银白的铠甲,一路披荆斩棘,前往森林。
      到达森林的时候已经日暮,天边的晚霞呈鲜红色,倒映在深不见底的水潭中。树枝上光芒闪闪,不是坠落的星辰,是无数破碎的镜子。镜子里倒映出森然铠甲,和王后美丽的容颜。
      两个人从森林中缓缓走出,一个是英俊得超乎想象的男子,另一个是戴着面纱,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
      不知为何,国王觉得那个男人看起来很眼熟。
      “新娘呢?”国王冷冷的说,“我听说女人新婚是她最美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看她的美貌呢?”
      “我们的宾客还没有到来。”男人柔和的说。
      不知什么时候,森林中弥漫着薄雾,雾气从薄到厚,将森林全部笼罩。从薄雾中影影绰绰的走出其他的来宾。新婚夫妇的客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聚拢,将国王和王后和穿着银色铠甲的骑士团包围。
      每个人的眼睛都闪烁着古怪的光亮。王后认出了猎人,但猎人似乎不认识她了。骑士里有人发出惊愕的声音,他认出了号称丢失的孩子,但那个孩子只剩下头颅,面无表情,从三米高地方俯瞰着他。
      骑士转过了头,如果他继续注视,就能在那具三米高的碎尸上,找到所有失踪孩子的尸身。
      至少是部分的尸身。
      “欢迎光临我们的婚礼。”男人说。
      他转身,帮女人卷起垂到膝盖的面纱。
      无数破碎的镜子里倒映出森然铠甲,倒映出国王和王后毫无血色的脸,唯独没有倒映出新婚夫妇和他们请来的古怪宾客。
      王后注视着不能在镜子里出现的新娘。皮肤洁白如新雪,嘴唇红润如玫瑰的新娘拢着一捧黯红的蔷薇,慢慢扬起脸,看着王后,直到王后刻意转开视线。
      白雪公主愉快地微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重复国王的恭维。
      “魔镜魔镜,这世界上,谁是最美丽的女人?”

      You still know the kingdom. You can still visit it. But you’d better go there in daylight. Otherwise, you might meet someone, or something, you don\'t expect.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预告:伊莎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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