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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清涟荷花 ...

  •   初中时代,我上学是吃跑饭的,学校离家大约有二里路的样子,我村是个街道,公社驻地。早自习、上午课、下午课、晚自习,我一天要跑四个来回。那时是孩子,精力旺盛,像细狗一样地喜欢跑路,不觉累。路上有个东西长的大湾,长满了莲藕,一到夏季,荷花盛开,袅袅婷婷,美不胜收。我们孩子常煞风景地折了来,把花瓣撕扯得满地,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柔心。这道湾隔开了家与学校的直线行程,使我们来回都要从两边绕了。东侧是胡同、街道,平坦好走。西侧要溜湾沿儿,因为紧靠着湾边一家工厂修起了高高的院墙。人们在堤坡上踩出的小道,倾斜着,阴天下雨擦滑不好走,水位高的时候,就不通行了。我家的方向在湾的中间,从两边走距离差不多。初一的时候,我是随大部队走东侧好道的。一到放学,学生们就挤满了胡同、街道,轰轰隆隆快走着、小跑着。也有个别老师回家吃饭,一般是民办教师,发工资不多,吃不起学校的食堂,但毕竟与我们有些不同——骑着自行车,稳如泰山的,在人流中穿行,我们学生都给老师让着路,或随行着。现在想来,那场景有点像骑着高头大马的指挥官走在队伍中的架势了。但到了初二,调了班级,我就渐渐地走起了西边的湾沿儿,因为班中的一个女孩进入了我的视线。她走的路线是西线,家在西边,这条道不好走她也得走,路近。这个女孩姓什么,现在我已经记不准了,好像姓“高”吧。虽是同班同学,但那时男女同学是不说话的。这个女孩,也不是俺村里的,寄住在亲戚家,她的家看来离街道比较远。她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与众不同,我们都穿家织布的褂子,她却穿白色的确良衬衫,头上还用皮筋扎了一把辫子,一翘一翘的,多么精神!她的座位在我的侧后面,吸引地我常回了头瞟她,不知她注意了否?但在班里我与她的接触仅至于此,从来没有说过话。我想着一个叫肖长青的男同学,还曾经和她嬉闹过,偷偷地往她头发上插过牵牛花,她红了脸。总体上来说,她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喜欢沉静。从同学的口中,我得知了她的一些家庭情况,她爸爸是个汽车司机。呵,这在那年月,就了不得了,家中有个吃公家饭的,那日子、那地位会比一般人家好多了。怪不得,她能穿上化纤的衣服呢?与我们农村孩子不是一路人。知道了这些后,觉着我们之间有了隔膜,但心眼里的喜欢是去不了的。
      放学钟声敲响之后,一般是她先收拾课本,走出教室,我稍磨蹭一会儿,也跟了出去。她在前,我在后,前后形成百米左右的间隔……在校园里人多,显不出这种关系,但出了北校门,过了大操场,人越走越少,到了湾沿儿上,就成我们两人的世界了。不过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的,像两颗星星在整体位移。她在走,我也在走,她走得快一点,我也走得快一点,她走得慢一点,我也走得慢一点……跟踪似的,她感觉到了吗?肯定的,有时女孩回头瞅呢。这时,我就放慢了脚步,作出东撒西看状。不知她什么感觉,我在她的后面走着?是如芒在背,还是觉得有了保驾护航的心里添了安全感?说实话,平常这条道上,走的学生不多。就是有几个,也因为不是一个班,放学的时间稍有差别,而赶不成堆儿。不是我陪她走这条道,我想她落单的时候有的是。尤其是晚自习放学,一个女孩子应该是孤单害怕的。我发觉在晚上或不好的天气,女孩临出教室的时候,常看我一眼,意思是该走了,一块呀。这时,我就赶紧收拾起东西。虽不说话,其实我俩有着默契。
      我们就这样走着,在一堵长长的高墙下面,一前一后的。她没有招呼我赶上去,我也没有喊过她等一等,虽是同学,形同路人。一次,有条恶狗从后面吠叫着追过来了,我想蹿到湾下把它躲过去,但看到前面女孩惊慌想跑的样子,立刻停下,转身对着奔来的大狗,断喝一声,迅速做出了弯腰下摸状……差点与我迎面相撞的大狗,被这个动作吓得返身而逃,边逃还边往后瞅着,我不断地弯腰下摸着,终于把它赶跑了。农村有句俗话,狼怕托,狗怕摸,就是狼怕人托抢射击的姿势,狗怕人弯腰摸物砸他的动作。狗真是这样子的,你越怕它,越跑,它就会越追你。你勇敢地面对它,虽是虚晃一枪,做个假模假式,它也会被吓跑的。不过,赶狗的时候,你也得做出威吓的气势,否则也不一定起作用的。在一些经验老道的奸狗面前,这个方法也有一定的冒险性。但我不这样做不行了,女孩已经跑了起来,狗不咬她才怪呢。女孩见我把狗拦住吓跑了,这才住下来,弯着腰,用手抚摸着心口,咳着要吐的样子,好像向我招了招手……我慢慢向前靠着,可当我与她相隔百米的时候,她随意地挥挥手,又像平常一样走起路来了,一把抓的粗辫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们在班里见面时,可能只是多看了对方一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没有说话。不是不愿说话,是不敢说话,怕男女交往被人说闲话。那是农村孩子的思想是封建的,连正常的交流都被限制了。
      仍旧是那样,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像天上同时移位的两颗星星,永远挨不到一块。路上,我看到前面有个遗物,捡起来一看是块手绢,还半露着一朵红花,是女孩子的东西。我揣到兜里,听到了自己的砰砰心跳,脸颊在发烧。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异性女孩的东西,感觉怪怪的,怀里像抱了一个火炉,还有点发虚。我看看前面的女孩,她正常走着路,没有什么变化,但好像也在偷眼回看着我呢?我不能断定真假,也可能是邻人疑斧呢?我刚学过这个成语。回到家中,我躲在柴屋子里,一个人偷偷地把那块手绢掏出来,展开,是一块白地儿绣荷花的干净手绢,一条细梗托举着一朵饱满的荷花。我把它蒙在脸上,深深地吸了几口,嗅出了醉人的荷花清香气息,眼前出现了女孩的朦胧身影,摇摇摆摆的似荷花仙子……这块手绢是她的吗,还是别人丢的?只要一看到这块手绢,想到这块手绢,我就会听到自己的砰砰心跳,耳根发热脸发红,一股芬芳的气息飘来。我的初心中好似有了那么柔弱的一块,虚而细微,像板结土层上的一块被疏松的田地,像死面中偶然发酵的一块面团。当时,我把这块手绢放到哪里了?现在想不起来了,但有一角肯定是放到我的心里了。
      仍旧是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没有任何变化。自从手绢事件之后,我更不好意思和她接触了,连回首侧看的动作都少了,心中有了芥蒂。一个阴雨天,不能总是好的天气,是个阴雨天,下课铃响了,我看到女孩经过我的课桌时,向我使了个眼神,她在招呼我呢。她走出了教室,我赶紧收拾起课本。我们都没打伞,小跑着回家。湾沿儿斜坡打滑,突然,她滑倒了,手抓着地,整个身子倾斜着,要向下滑去了。她一手撑着身子,另外一手摆动着,好像向我求援了,要我拉她一把。但这时我犹豫了,我从没摸过女孩的手,强烈的封建意识阻碍了我的行动。我装作没有看见,放慢了脚步,等待她自己爬起来。她看我行动迟缓的样子,大概猜出了我的心思,挣扎着起身了,弄得满身泥水,一脸狼狈。她甩开大步,不顾滑擦地向前奔去,决绝地,好像弃我而去。走到她滑倒的地方,我也失足了,摔得很重,还不断地下溜着,有落入水中的危险。我后悔了,感觉心中有个物在坠落,好似放入杯中的一个悠悠下沉的小药片……我趴在泥水中,闭上了眼,好长时间没有起身,再睁开眼的话,女孩已经不见了。我的心又似被刀剜了一下,一紧一疼。
      从此以后,我就不愿面对她的目光了,她也好像视我为无物了。虽然还是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但感觉变了,相互存在的那种紧张感没有了。她不再急急地行路,而是随便地走起道来,有时还蹦跳两下、唱上几句,如同一人世界似的。有次,她撒到了地上东西,弯下身来捡拾,我与她相会了,她没有看我,我也没有留步。这是我们一年来唯一的一次交身机会,但我与之擦身而过了。虽然觉察到了氛围的变化,但我还是没有改变行走的路线,依然伴着她走,尤其是晚上,一看她收拾起书本,我也就准备起身了。漆黑的深夜,她感觉到我的陪伴了吗?虽然,我俩已没有了那么强的相互存在感。但一段时间里,我似乎把它当成了一种责任,有一种赎罪的心理。升级之后,我们重新调了班级,不在一起了,上下课的时间稍有差别,我们就赶不到一块了,有时我也就不走那条路线了,渐渐地我们就在对方的视野里消失了。不知她现在生活的如何,还想得起这一段同学之间默片似的小插曲吗?(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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