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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书礼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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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这个奴仆又进来递给他一个细卷,老头看过眼目放光。“好啊,说病患的顽疾大有起色!”
奴仆惊讶。“……真是太神奇了!”又说:“主子,那可以去钱庄提银子了?”老头沉思片刻。“不!备笔墨!”
西北。若干民工在修出方便出行的道路后又帮书礼把地块弄成浅壑的棱子,然后带着泽婉付的工钱走了。只有附近村庄的几个农人留了下来——他们一方面是随时候着给书礼做些零活赚钱,另一方面也对他的种植欲看个究竟。
这个年底阿爷不用每天再去拉水,因为四万已经把水迎出。他以前还疑惑四万引水的法子,后看到实物惊讶而高兴。——那出水点切忌动土,以防破坏了地底的结构出现改道和水源消失,所以四万的法子是把厚实的石头中间凿空块块相连延伸,让水源从石头中间流过:防晒又干净。引水口处他用了竹筒进水:方便更换和不影响就地取水。村口,一个一整块石头凿成的大缸子内壁光滑,做为最后的聚水点。
老阿爷家,阿苗认真的向他学习着筛选梭梭树和肉苁蓉的种子——他是南方人,这次的育植与南方不同,得从头学。书礼和那夫妇俩则去看着已理好的棱地。这些地他做了规划:就近的种植肉苁蓉,远的做单纯的薪木林子。
“姑父,意思这梭梭树移栽后得长两三年才可以用?”泽婉好奇问他。
“是的,加上育苗的时间最少也要三年呢。”书礼说。“三年后肉苁蓉下种,又得再过四、五年才有收成。”
“……得一个药材竟要如此久的时间?”
“是。肉苁蓉,北山人参,云南三七,甚至我们吃的百合蒜子,种植期都要那么久的。”
“还真是不易呀!难怪老百姓都不愿种,时间实在太长,这个中里总要吃饭的。”泽婉听了叹道。
“所以人们要挣衣食吃喝,便顾不上别的了。”
“那那边的林子咋不种药?”
“药材的林子不砍伐,近一点好管,那边就取柴火用。”
“原来如此。”
这年的年关清闲里他们去订购了木桶、板车和年货,年节里便是点心糖茶、干果羊肉和晒太阳等不提。
“泽婉,”一日小溪郁郁地对泽婉说。“这久用的钱是不是你和海大哥的?”
“不是。”泽婉说。“就是姑父的。钱庄来的。”
“怎么会?”小溪道。“以往总还有其他东西,却好几年没消息了。”
“……家里还有田地私塾,都是有钱挣的——你这样对姑父说就行了。”
“……好吧。近来我想着等这里的事儿顺了,可不让老爷再往前走了。”小溪又道
“我们也这样想的。”
“嗯。”
书礼也知道如果茶山赚了钱无痕一定会给他寄,那么久没消息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而那个人说来看他一直没来,想必也是手头有紧要的事情。他也思量着等这里的事儿一理顺就赶去和他回合。
此时,那个人正在京城冯家吊唁:冯老先生过世了!时前他和一众人等去到冯老先生的密室,看到了那个无数次实验也造不出来的、让他焦虑而终的铁壳子。“火药现在是厉害的武器,还有……它!”这是老冯头遗憾的临终遗言。在场的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知道它有多难。
“爹,您别担心,还未成气候呢!”后博贤安慰他去。
“那……”
“战事一下子还不会来,只是得抓紧在这期间里做些准备。”
“好。”而其实他清楚的:纵然他已上缴了创伤药的配方,可每每有战事的苗头,他收到的订单就会变多。
父子二人分开后便各自去了自己的会场。也是在这次的会上,博贤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进宝。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听着大家的发言;这次会议是与兵器相关的一些讨论,如钢铁、铸造、人才等。“叔父——”进宝当然也看到他了。“一起吃晚饭吧。”进宝说。后博贤有点后悔和父亲说过的话儿,因为在和进宝的交谈中他明了了当前的形势有多严峻。翌日晨他看着进宝上了去西北的马车,也发现他的气质很像父亲。
俩月后书礼乍然看到进宝十分高兴,也在这次相聚中他看到了进宝的另一面——锋利而闪亮。“书礼——”“……我知道了!”泽婉看着交谈的他们,眼里泛起一丝亮光。
来年入春后苗地里便下上了梭梭树种子。这种植物耐寒耐旱耐沙耐碱,容易成活性子坚韧柴火质量高,算得上是“沙地王者”;更重要的是,它的根系在成活生长的过程中能改善土壤质量,让土地变得肥沃,故而是药材肉苁蓉生发成长的暖窝。
须养一年待它们长到半尺高时才能进行拣选和移栽。这些苗子是书礼为药材培育的——他采用了植株移苗法,麻烦一点但百分之百成活。柴火林子那边就直接下种子种植,会细密些。他没让润家凹子的村民来帮忙,因为种植稀疏。
“阿爷,做林子也要这么宽那?”林地里,阿苗一边下种一边问阿爷:那株与株之间足有二米的宽度。
“是的,这树以后长得蓬松,也高,密就挤了。”阿爷说。“以后那边的移栽还要更宽呢。”
“是吗?那一片地可种不了几棵。”阿苗说。
“对。和你们那边不同吧?”
“有点儿。咱那简单,苗子出来后秋天就可以种了,可密可疏,几年后直的就伺候着做木材梁子,弯的细的就做柴火小料啥的……”
“也差不多。”
有着当地人阿爷的种植经验,泽婉以为接下去的日子书礼能轻松些了,却不料一日他突然病倒。——他仍是如常的生活习惯,一天夜里却咳嗽不止。本以为是以往的风寒小病,可服用了一月药剂也未见好转。泽婉非常着急,便和烈风去出去寻找好的大夫和汤药。
“老爷——”一日小溪给他擦拭嘴角的药汁,觉到他的脸颊又凹陷了许多。时间一过去就是三月,天气又凉了。“没事儿,还好。”书礼说。
“苗子长的很好,苗嫂子昨儿来说了。”小溪说。
“好。”书礼取过床头一匝纸在手上。“别看了。”小溪拦住他。“大夫说吃药伤身,您需要静养。”书礼点头,便又放下。
“可有想吃的菜?”小溪又问他。
“做几个白馍吧,馋了。”
“好。”小溪便去厨房忙碌开来。书礼取过眼镜戴上,又将那一沓纸在手上翻开……进宝是来喊他走的,并留下了那铁壳子的图样和零件单图——这些他们不懂,但书礼懂。
他看着那些零件图,有铁管,片,铰链轮轴和铁丝等,并同时在脑中将它们组合成铁壳子的形状。可这玩意比鲁班锁复杂得多,拼得勉强。“……有个实物就好了。”他心里说。组合一个东西不算难,多试几次就会熟练,可零件的生产技术是很难的,也买不到——他知道——而没有生产维修技术,即使能高价买到产品也用不好:训练成本极高且无法修理损耗巨大。它们将对冶铁业有很高的要求。而此时,这个问题也是世界上那些“要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极力解决的瓶颈,这个由市场、资本和欲望集结的的东西终要成功。
说到它让我们想起了做葡萄酒的肯先生,也想到了他的侄子小杰和仆人老严。肯当年“归隐”后,老严便在葡萄园里陪小杰长大。现在的小杰也是快三十岁的年轻人了,健康、阳光,并继承了爷爷的手艺,成了一个普通的农场主。他还是对牛奶过敏而不沾。
“……老严,咋啦?”一日吃饭小杰发现一旁伺候的老严脸色不对。
“公子,老爷说让你到城里的事儿您考虑的怎么样?”老严便说。
“不用想。我喜欢种葡萄,酿酒,这便是我一辈子的生活。”小杰说。
“老奴也觉得这样挺好。”
“那你可是担心我有什么事儿?”
“没有。今年您扩了地,家里负债了,奴才想的是老爷。”
“怎么说?”
“奴才想着老爷还是回来养老比较好,山里怕太凉了。”
“……等我带信儿给他。”
“是。”
可还没等小杰落笔,一个日落的黄昏里肯就回来了。老严说的没错,山肚子里太凉让他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已经到了靠轮椅的地步。“老爷——”老严惊讶而痛心。
“……老严,我回来了。”
一年后梭梭树林子成活了,叶条纤细迎风摇曳,就像一排排低矮的小松;药苗那也杆茎粗壮,枝叶劲盛。书礼虽然病着,但造林的规划没有停,仍不断画着图纸。“……这不是简单的咳疾,而是‘岩疽’,先生应换个地方修养了。”
在几个大夫同样的委婉建议中泽婉意识到了病情的严重。“姑父——”
“我能行,再呆一阵子,我要看着药种下了地。”日后树苗日益长高,水源正常,村民也回来了许多,只有书礼的身体一天天衰落下去……咳嗽让他睡眠不济,胸痛食少,脸色灰暗。
“……姑父,你不想走我们也要架着你走了,你得治病。”又一年的寒天让他的病情加重,让泽婉很心疼。
“书礼,去看病吧,我保证将它们养好。”老阿爷说。
“先生,您放心吧,其他的林子我种。我会种了。等您再来的时候,咱满山遍野都是梭树子。”阿苗说。
“好。”书礼笑着点头。可此时,病症的发展和他的身体已经不起长途跋涉了。“老爷,老爷……”看着他日益衰弱,小溪也纤瘦很多。
“也不知世宽收到我的信没有,琼州太远了。”
“海大哥一定会来的。”
“是的。”
这一年的除夕肉汤不香了,门上也无心贴上封表吉祥的红纸。天气熬了几个异常的寒天后落下一场絮雪来,在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
“……挺好。”书礼看着它们说。泽婉在家里伤心不已。
“小溪,”在窗外隐约的飘雪景像中书礼对小溪说,“要是我撑不住走了你要回北山去,以后清明亚岁里代我给父母上茶。”
“不,您不会有事儿的。老爷,您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奴婢要永远陪着你。”
“要听话。我的病重了。”鼻孔的呼吸不畅让书礼只好用口腔辅助,寒气刺喉。
“您会好起来的!”
临近元宵节的一个早晨他睁开眼来,闪现奕奕的光芒。“……世宽到了!”
“还没呢。”小溪说。
“我听到了马蹄声。”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泽婉就带着他来了。
“……来了!”
“……书礼……”那人奔去床前握住他手,心存的侥幸瞬间破碎。小溪伺候书礼更了衣、泽婉将饭菜做好后两人就回避了,她们去到远远的松枝地里放声大哭。
“还有很多事儿没做,却扛不下去了。”饭桌前书礼对他道。“‘病来如山倒’,古人的话儿还真没错的。”
“回去治,不怕。”那人说。
“我了解自己的身子……只是心里有太多遗憾,因为还想做太多的事儿。想去很多地方,修很多的路,车行的、人走的,四通八达;想再种很多的树,让它们变成绿洲,就有淡水,有河流;想去学习很多新东西,还想写一本书出来……却再也没时间了。”
“……”
“……把小溪带回北山去,帮我照顾她。”
“别这样说!”
“……世宽,我……再也不能陪着你了。”
“……书礼……”
两日后的深夜书礼在混沌昏迷中过世。天亮飘雪停止,天朗风清,大地静谧。近晚他便静静躺在一个木柴架子上了。“老爷、老爷……”小溪看着它泪落如注。
“诸位请退后十丈,老道要为亡者诵经。”一位黑袍白须的老道不知何时来到这里,在点火前对众人说。
“先生也请退步!”他又对那人抱手。看众人远后,老道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覆盖在书礼的身体上,接着点燃了柴架……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老道的诵经声中形成了一簇火红的屏障,让人看得混沌。“书礼,谢谢了!”老阿爷悲泪道。。
看着最好的朋友、知己离开这世界,海世宽心里的悲伤无法用语言言喻。他向前走了一段。“书礼,你放心吧,以后会好起来的。每个人都爱自己的家园,未来我们的后人中会有千千万万个你:引水的,修路的,种树的,种粮的,——千千万万个!还有冶铁的,铸造的,做兵器的,造船的……他们学术专攻,各司其职,精益求精,会有一个好家园的。……书礼,”火光中他热泪迸出,落到那湿润的泥土上。
“孩子,回家吧!”黄昏烟寂后老道对小溪说,然后又将一个陶瓶递给那人:“带上他。”
那人点头接过:“多谢!”老道便向他抱了个手离去了。阿爷欲去聚拢书礼的遗骨舍利日后立个墓冢,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们便去取来湿润的泥土将这块黑色的地面覆上。
土地又成为同样的颜色,云淡风轻,而那个性格柔和在凉席上玩鲁班锁的、北山学院工科第一名的、修路抗灾、黑土里种粮的孩子永远的走了。七日后海世宽亲自在那片地里栽下树苗……
女人的悲伤可以放声大哭,男人们的则只能放在心里:行程中泽婉在给他取换洗衣服时看到了那一沓图纸。
这个消息传到仙国,老奴阿鹏也在“少爷、少爷”的呓语中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