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之下》林川子

3、纯净

　　翌日早朝后，羽笙按例来到羽皇的御书房汇报各朝臣上书的内容以及他的处置。羽皇漫不经心地点头，当他准备如往常一样告退的时候，羽皇从案卷中抬起头来，说道：“你见过音了？”

　　羽笙虽有准备会被父皇问到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回禀父皇，是的。”

　　羽皇点了点头，好似没有来头地说了一句：“她是个好孩子。”

　　羽笙俯身作揖：“请恕儿臣斗胆一问，她是何人？”

　　羽皇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想必是没有料到羽笙会问得这么直接。羽皇只能叹了一口气：“她是一个故人的孩子，我多年寻她终于得果，你要待她好一些。”

　　羽笙也知道，再问下去恐有不妥，便告退了。

　　他照例回到自己的书房处理余下的事务，就这样每天忙忙碌碌地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得空的时候，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有去看过音。也许她只是父皇年轻时在外的一个私生子，就当作妹妹一样相处便好吧。

　　他在午后时分到了音住的院子，他才注意到这里也有名字，叫茉缬宫。宫女小圆告诉他郡主正在午睡，他便让小圆搬出桌椅，坐在树荫下看书喝茶。他的身体随着摇椅晃着，秋天的午后并不热，还有几丝凉风。金秋桂花香，梧桐红叶赤。他看着眼前的景，第一次觉得这宫内，好似有了一点点舒坦，有了一点点悠然。

　　就在他朦朦胧胧，半梦半醒的时候，音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羽笙——喂……羽笙——”她坐在脚蹬上，用手轻轻摇着羽笙的手臂。羽笙？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是在叫我吗？

　　他突然醒过来，旁边的音好像被吓到的样子，却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我是不是不应该叫醒你啊？”

　　他转头看着音，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他理了理思绪，说：“没有，是我不小心睡着了。你睡醒了？”

　　“对呀，我一睡醒就看到你在这里，很开心！”音看到羽笙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舒展开了眉头。

　　“抱歉，我最近有点忙，没有过来拜访。”

　　“没有关系，你能来一次，我就已经很开心啦。我只是在这里有点闷，想要有人说说话而已。小圆平时已经很忙了，再拉着她陪我说话，我都会不好意思的。”

　　“石伯伯没有来吗？”

　　“石伯伯大概一个星期才会来一次吧，每次都跟大夫一起来，而且他也跟我说不了什么，都是问我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就说以前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呀，他就不说话了。”

　　“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好像不记得了。对了，你也认识石伯伯吗？他也是你的石伯伯吗？”

　　“没有，他是我的……父亲。”

　　“哇，原来石伯伯是你爹呀！你爹是个好人，把我带到这里照顾我。”

　　“你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只记得一点点吧，我好像一直在街头流浪，有时候好心人会给我一点吃的，有时候太饿了，就跑到山里面吃吃草……不过大部分时间应该都过得不错吧！不过这里简直是天堂啦，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书，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玩具……”

　　居然觉得大部分流浪生活过的不错，这个女子是太容易满足还是脑子已经坏掉了？

　　“很多玩具？这里有什么玩具？”

　　“过来过来，我给你看呀。”说着就把羽笙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到屋里的梳妆台边，拿出一个首饰盒，她一件件拿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你看这个长得像不像一只鸟，你看这个上面的珠子是五彩的，你看这个，像是一个小小的锄头，只不过是金锄头下面的把子……”

　　羽笙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把鸾钗、五彩珍珠耳坠、云头篦说成了一文不值的玩具，也才发现她全身上下并无过分的装饰。一半的头发以一个簪子盘起，另一半的头发垂到腰间，乌丝亮滑，羽笙忍不住想如果把她的头发抓到手里会不会像鱼一样滑过去抓不住。

　　“……还有这个这个，两个凑在一起，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用来吃饭的东西！”她冥思苦想了一番，终于得到答案：“啊，是筷子！”

　　羽笙回过神来，惊讶道：“你之前不知道用来吃饭的东西叫筷子吗？”

　　音像犯了错一样低下头：“怎么你也这样问我……”

　　“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你不想说，没有关系。”羽笙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尴尬，她可能遭受到了什么，大概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我不知道的东西很多，可是每次小圆或者石伯伯问我的语气，却好像是，那是我必须知道的东西一样。”

　　“我知道，我不知道的东西也很多，可是父……石伯伯也常常认为，那是我必须知道的东西。”

　　音抬起头来，注视着羽笙，确认了他认真的神情后，笑出声来：“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

　　羽笙愣了愣，也笑了出来。她这么容易被满足，这么容易笑开怀，好像她的开心，也能感染到自己。

　　音靠近羽笙，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在他耳边说：“他们每天要把自己泡在水里，说这叫洗澡！你知道洗澡吗，洗澡好舒服的，推荐你也去试一下哦！不过要脱光衣服之后再泡到水里。”

　　音说话的时候喷出的气息扑到羽笙的耳朵上，他一边想要笑出来，一边却又被音说话的内容和气息缠得耳朵发痒，他抓住音的手，用力往下压，音却一个没站稳，摔到了羽笙的怀里。羽笙的背靠在梳妆台边，他触电似的松开了音的手，想赶快起来摆脱掉音，可是音却顺势用双手环抱住了他，还开心地在他怀里说道：“哇，我好像在一个大楼里看到好多人都这样做，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她在怀里抬起头来，像一只等待投食的狗一样，期待地看着羽笙，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奇妙的回答，或是一块香喷喷的肉。

　　羽笙无可奈何的推开她，想知道这位小姐到底有着怎样的一个脑回路，以及她还见过其他什么事情。

　　“刚刚是一个意外，一般男子和女子之间，都不会轻易发生这样的事情。”羽笙摆出严肃脸，“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男子和女子是什么。”

　　音好像在面纱后面又吐了吐舌头，但是仍然不罢休：“那什么时候这种事情会发生呢？”

　　羽笙想了想：“相爱的时候。”

　　为了避免这个小姑娘再度发问，羽笙迅速抽身告辞并答应她下次过来会带礼物给她。

　　“相爱的时候……”音在羽笙走了之后喃喃自语，想要猜出这句话的含义，却终究，不得所解。